67. 第 67 章 咱们傅将军,可真算不上……
站在书房的门外, 除了跟在她身后的白芨,其他人都被挥手屏退,无事不得靠近。
白芨提着灯笼上前, 推开门后, 候在一侧为姜应檀照亮脚下道路。
在白芨安静地点上房中烛火时,姜应檀迈入房中, 径直来到了书架边。她瞥了一眼架子最低处稳妥放着的木箱,并没有将之取出的意图, 静思一会儿便离开了。
毕竟那木箱子里的木偶刻的是她,而不是傅则, 所以她还没那个兴致摆弄它,怪渗人的。
姜应檀双手背在身后,缓步在房中走动, 一寸一寸地量屋内陈设,仿佛想从中窥探几分记忆痊愈时的傅则, 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不知为何, 这几日她看着傅则,虽然一遍遍确认了还是那个少年郎,但是内心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有一种预感愈发强烈,似乎过不了多久, 少年郎也将离开, 而那位寡言沉稳的傅将军终究会回来。
既然看清了对方是存着情意,甚至这情意比姜应檀想象中要更深更厚,也要更为真切和单纯, 那么姜应檀也就做好了算。原本只想着逗弄他,后来的相处中又不免动摇了决定,眼下更是想的清清楚楚——即便傅则记忆痊愈, 她也不会再试图和离。
不过,还是得先试着从他严丝合缝的心口撬出缝隙,探究清楚此人到底在过去这几年,是如何暗中对她存了这份情谊,又到底在想些什么,否则难免有些掣肘,行事多有不便。
顺安长公主向来是个喜欢谋定而后动的人,从不无准备之仗,故而今夜偷得一刻闲暇,便想着来傅将军在府中最长呆的书房瞧一瞧。
姜应檀左手的手指轻轻拂过书架的书,还有一些古朴大气的陈设。架子上无一例外,几乎都是兵书,也是姜应檀往日里最不乐意看的。至于屋内摆设,许是有这两个月则则和少年郎呆过的缘由,略微有些乱,但还算有序,瞧着多了许多鲜活气。
转了一圈,她意外发现,哪怕是傅则最长呆着的书房,其中留下的痕迹亦是寥寥。勉强能看出是个沉稳性子,至于喜欢什么、厌恶什么,通通都无法窥得一丝踪迹。
难不成今夜要无功而返?
姜应檀径直去到桌案边坐下,右手搭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越难,本宫就觉得越有意思,反倒更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扫了一圈周围,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面前的桌案以及底下的柜子上。
姜应檀沉吟一瞬,没有任何犹豫地抬手拉开大大的抽屉,开始翻找。好在傅则根本不设防,里边的木盒都未曾扣锁,极大方便了姜应檀作为。
在一旁的白芨有些犹豫,“殿下,驸马不在府中,我们就这么翻书房,是不是……”
细想,哪位朝臣的府中重地缺了书房?如果不是为了避嫌,免得日后有人姜应檀在书房中看了什么军中机要,那么依着姜应檀的脾性,断不可能委屈自己呆在主院的书房里。
“本宫想要动,他难不成还会不行?”姜应檀不为所动,手中动作不停,只消一眼就瞧出白芨所想,“再者了,我这是在自家府中的书房里找东西,不必牵扯什么朝堂纷争,便是他们去陛下案前参上一本,本宫也是有理可辩驳的。”
看着姜应檀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白芨哪里不晓得她家殿下这是被傅则纵容出的?换做两个月前,她可不会这么无所顾忌。
她们主仆二人私下相处,并没有那么多规矩。
于是白芨叹了口气,无奈道:“冬日寒凉,婢子为殿下煮一壶热茶。”
姜应檀眉梢带笑,“去吧,正巧有些渴。”
着,她又掀开了傅则屉中的一个木盒,里边放着一些信件,瞧着是傅则平日里与他兄长互相寄的家书。
姜应檀将之稳妥放回去,并不曾开看一眼,心里却在嘀咕。
要傅则对她情根深种,但怎么就没见他这两年往长公主府寄家书,只词片语都没,最多也就是年礼不曾短缺过,甚至准备的东西都很是详尽。
想了想,姜应檀又释然了,毕竟先前他们之间没有夫妻情分,如果傅则真寄了什么家书,那她定然是一眼都不会瞧,也不会开,只怕是直接扔进火盆里烧掉。倘若真有这样的事,那她眼下还不得有些后悔太过冲动,更要对被烧掉的信件里究竟写了什么,好奇地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
姜应檀拉开最右边底下的抽屉,翻了翻没瞧见什么特殊物件,正在她准备合上之时,手忽然顿住了。细细量了一番抽屉内外,她挑眉笑了,伸手探向那抽屉底部的边缘,果不其然摸到了缝隙。
无需废多大的力气,只消挑着边缘的缺口,即可将一层轻薄的木板掀开,露出底下的物件来。
那是一个算不上多精致华美的长盒,明显能看出与存在书架下的木偶出自同一人之手,边缘被细心磨过,摸着很是舒适。
姜应檀将之取出来后上上下下摸了一遭,心中极为笃定。
藏得这么深,只怕这里边就是傅则那颗同样被层层掩盖的真心了。
只是不晓得里边究竟放了什么……
她未曾犹豫,直接将之开。
只见盒中铺着层层绸布,上头是一只巧精美的珍珠簪,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簪子上的圆润珍珠漾出极美光泽,一看就是七八岁女童才会戴的首饰。
姜应檀轻轻捻起这支簪子,静静瞧着,陷入了沉思。她根本不会质疑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而是在回想这簪子究竟是何时何日遗失,又是如何被傅则得到的。
母后崇尚节俭,她在世时并不会给自己戴如此精致又价格不菲的簪子,所以更有可能是六岁母后病故,她又得了承元帝的荣宠后,才有可能佩戴这样的首饰。
可惜这些往事,她并没有记得太清楚,再加上对承元帝赏赐下来的物件从不上心,所以根本想不起来这簪子是何时遗失。
姜应檀心神一动,唤了一声守着炉煮茶的白芨,“白芨,你来看看这簪子。”
从到大,她的首饰无一不是白芨亲手收纳存放,若要问来历和去处,还是直接问白芨,答案才来的快些。
听见姜应檀唤她,白芨手上拎着壶,来到桌案旁,一边帮姜应檀沏茶,一边量了一眼那簪子。
细细看了一眼,白芨脸上满是讶异,“这不是殿下七岁时遗失的簪子嘛?婢子记得,还是先帝特意赐下,宫中唯有殿下得了这一支,只不过在一次冬宴中遗失了。”
话从姜应檀耳中过,其他事情都没注意,只抓住了一个要紧处,“冬宴?什么冬宴?”
白芨记性向来好,回想一二就能有条不紊地讲清楚往事。
那是陆皇后病故的第二年,也是承元帝悔不当初,就差将姜应檀宠上天的第二年。
那年冬日京城下了雪,配着红梅,堪称一道美景。姜应檀的目光仅仅多停留了一会儿,被承元帝瞧见这一幕后,先帝兴致大发地办了一次冬宴,朝中要臣可携亲眷入宫赴宴。
姜应檀蹙眉,“我七岁时,傅则也不过个十二岁的孩童,按道理是不该有什么交集的。”
白芨苦思冥想一会儿,忽而想起了什么,“对了,殿下那时觉得冬宴无趣,所以提前离席在园中闲逛,曾经遇上过徐丞相家的长孙带着一群玩伴,将池面上的冰层砸出一道口子,合伙将一男童推了进去。当时若不是殿下出言相助,只怕那男童便是没有丧命,也得留下病根。”
“你的意思是,那便是傅则?”姜应檀若有所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垂下眼帘,“倒也得过去,原是我无意中救了他的性命,才有之后的种种。”
白芨陪着姜应檀长大,知道她的好恶,现下一联想便有些忐忑,犹豫道:“殿下莫非是因着先帝的缘故……”所以对这种救命之恩延伸出的情谊,很是不喜?
要知道,先帝就是误以为他少时微服私访,在街上遇见的人是贵妃,于是宠爱贵妃多年,并且对陆皇后和她家殿下不闻不问。一直等陆皇后去了,先帝才得知认错了人,悔不当初。
因而,姜应檀知晓当年之事后,最是瞧不上这种缘分的。就以先帝而言,即便你认错了人,那与贵妃这么些年的情分,就是假的了?而后来知晓真相,抱着陆皇后的遗物悔恨不已,就仿佛那些年的冷待就不存在了,一夜之间夫妻情谊便深厚了一般。
在姜应檀眼中,喜欢一人,应当是因其本身,而不是什么机缘巧合。
这些都是白芨多年来,跟在她家殿下身边耳濡目染知道的,所以才能第一时间生出担忧。
姜应檀瞟了白芨一眼,嗤道:“瞎想什么呢,傅则和先帝不是一类人。先帝薄情寡性,移情之快反见其滥情,心中只想着自己,而傅则却不一样。他守得了分寸,耐得下苦楚,如若没有这两月的种种变故,或许等当真和离了,过个几十年,我恐怕都不晓得锯嘴葫芦还有这种坏心思。”
着,她眉眼间升腾起的好奇比先前更重,“我是在想,当年他也才十二,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懂什么男女情爱。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生出这番心思,明明记忆中我们只偶尔在一些宴会上遇见,话都没上几句。对了,还有一事也不太对……”
“当年赐婚一事,我本来以为是陛下身后的皇权,与傅则身后忠国公府代表的西北兵权,两者之间的利益交换,便一直觉得是陛下提的这茬,但若是傅则早就存了坏心思……”
姜应檀轻笑一声,唇边勾起玩味的笑容,“那咱们傅将军,可真算不上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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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姜应檀一直呆在临城的将军府中,把持着所有与战事相关的往来,言出必行地保证了西北军的物资供给。
而傅则自回了西北军营,就再没回来过,只偶尔会让人捎带口信回来。唯一一次带回的信件上,潦草写了一句“一切安好,不必担忧”,可见战事急迫。
早在两天前,北燕与大齐的第一仗便响了。
有西北军营、流民营地作为防线,两军交战之地离临城很远,身在城中,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
城楼上,姜应檀披着大氅,在寒冷冬风中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