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 70 章 西北军大败,伤亡惨重,……
大帐之内, 众人围着沙盘,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战事。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姜应檀能想到的事情, 他们又怎会不明白?
甚至于, 因为太过了解西北军将士在严寒天的弱势,一旦想到北燕极有可能趁此机会来犯, 故而更为担忧,多数人的神色不免有些冷峻, 言语间带上几分锋芒。
武将们无一不吵红了脸,几番争论后才勉强理出个章程。方才商议出的事务被一一安排下去后, 诸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歇上一会儿,准备继续接下来新一轮争吵。
寒风呼啸穿过军营,卷起营帐门帘的一角, 使得帐中人能瞧见外边白茫茫的天地。
周一诺望着洋洋洒洒落下的雪,头疼地揉着眉心, “天气严寒, 战况不明,幸好军需不曾短缺,否则将士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许参将闻言,不禁感叹:“可不是嘛, 这回有顺安长公主坐镇临城, 一应军需补给都送得及时。就棉衣吧,给每位将士都备下三件,两厚一薄。粮食什么的就更不用提, 现今人人都能吃上一口热乎饭,新粮还在从临城源源不断运来。今早我们还没派人去商谈,临城那儿就有一车车炭火送到营内, 确实是有心了。”
此言非虚,更是到了在座诸位将领的心坎里,勾起一幕幕往事。
往年不是没过仗,也吃够了军需不足的苦。多少次因为朝中官员勾心斗角,或者是奸人贪墨,致使运到前线的粮食不是缺斤少两,就是以次充好。
有一回更是荒唐至极,前线战事吃紧,而后方运来的粮食里大多都是碎石子,淘出来能入口的粮食不到一成,还都是发了霉的陈粮,差点让将士们活活饿死在前线。行伍中人,宁可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也断不能被自己人扯了后腿,不明不白地吃败仗,还丢了人头!
军中男儿多血性,他们咬着牙,硬着一口气了胜仗。在班师回朝时,他们把事情捅到朝堂上,惹得朝野一片喧哗,却无数势力在背地里使力气,将军粮一事一压再压。最后,先帝仅仅是不轻不重处置了几个官员,就将此事草草揭过,实在是让将士们寒透了心。
幸好,当今陛下登基后,勤政爱民,严查贪墨,体恤武将,一改前朝重文轻武的作风。至此,边关将士们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平日里凭着务农收成,都能吃饱饭。
而眼下,无需他们多,也不用去求人,坐镇临城的顺安长公主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免去他们所有后顾之忧,可以一心专注于战事,这简直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秦司回想往事,亦是颔首,“不管仗多难,将士们能吃饱穿暖,就还能提得起兵器,和北燕一战到底。”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感慨了一会儿。
“此次确实多亏了顺安长公主啊。”
“不愧是咱们傅将军娶的夫人,遇事丁点不慌张,做起事来井井有条。”
“原先不是总有人传谣言,长公主骄纵跋扈嘛!依我老周看,估摸着都是瞎话,信不得,信不得!”
“……”
离大帐不远的西北军营营门处,有一人浑身是血,顶着风雪靠近西北军营。他所经过的一路上,脚下洁白的雪地都染上了点点血色,蜿蜒而来。
快要抵达营门,那人脚下不稳,扑倒在地,抬起一张满是脏污的脸。
值守的士兵举着武器靠近,认出这是他们军中斥候,惊呼道:“王力,这是怎么了!”
斥候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完话,无力倒地。
“敌袭……北,北燕大军往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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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里,一行人艰难地在雪地里移动,他们的四肢被冻到失去知觉,仍旧坚定不移地往前方行进。
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傅则。他望着后方的将士们,没有多什么。这些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无一不是将身家性命托付在他身上,不需要任何理由或解释,他们都会坚定不移地跟着走。
傅则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行。
他与随行将士们的身影逐渐被风雪掩埋,逐渐变得模糊,直至看不见任何踪影。
鹅毛大雪未曾停歇,在他们的前方,是连绵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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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北燕大军突袭!”
“报——秦司将军带兵迎敌,不敌北燕钟震,我军损失惨重!”
“报——周军师设下奇谋,敌军误入陷阱,回撤后暂缓攻势!”
雪还未停,一条条最新战况被送达临城将军府,府门前的雪地上尽是凌乱马蹄印,未来得及被新雪覆盖,就已经有新的马蹄印落下。
府内,姜应檀与手下诸人已经移步至宽敞的书房,每人手边都放着厚厚一沓的文卷。
听完最新战况,姜应檀皱起的眉心一直不曾舒展,手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扶手。她的嘴唇有些干,却完全没有喝口茶润一润的心思,满脑子全是大齐与北燕的这一场战事。
坐在她右侧下首的谈松琅,叹了一声:“驸马不在,此战甚是艰难啊……”
魏十接话:“虽然驸马不在军中,但有周先生和一众将领在,还是能守住我方阵地不被攻陷的,毕竟西北军这多年的仗下来,也不只是凭借驸马一人来抵挡千军万马。”
“魏十,你误会谈大人所言了,”姜应檀神色不变,目光还停在手中文卷之上,“他是想,一旦傅则不在营中的消息泄露,只怕西北军中人心涣散,敌军却会被鼓舞士气。严寒雪天,双方本就有优劣之分,再算上这一遭,西北军极有可能退败。”
魏十朝着谈松琅抱拳行礼,“是魏某见识浅薄,谈大人见谅。”
谈松琅避过这一礼,“无妨,我们还是先以战事为重吧。”
“暂且认为傅则离开营地时行迹隐秘,没有走漏风声,可就算加上西北诸位将军的遮掩,恐怕此事也瞒不了多久,”姜应檀有些头疼,语气透着烦躁,“只要傅则迟迟不露面,那迟早会被慕容迟猜到真实情况。”
她离开宽椅,来到一旁的舆图前,“在你们看来,傅则此时离开军中,所图为何?”
底下几人皆犹豫许久,没有立即答话。
谈松琅迟疑许久,“驸马不是行事从不冲动鲁莽,兴许是找到北燕的破绽?或者是察觉北燕的异动,及时待人去清剿?”
萧五没有参与进魏十和谈松琅的对谈,他的视线一直默默跟随姜应檀的手指,落在了那一幅绘制细致的边关舆图之上。静静看了一会儿,忽然间他脑海中蹦入一个念头。
未等他开口,就听见姜应檀幽幽出声,“粮草,傅则要的是断绝北燕后路,意在粮仓。”
“这一场大雪于北燕军队而言,有利有弊。利者,他们比我们大齐的将士更适应雪天,提刀上阵不会有任何滞涩;弊者,北燕临近边关的汀州、芟州等都遭了干旱,他们的粮食需要从更远的城池运过来,余粮根本撑不过四日。”
萧五所有所思,“北燕人狡猾谨慎,为了鼓舞北燕将士的士气,他们从不会让他们吃饱,而是会每日运粮到北燕军营,营内只留一日口粮。按常理,他们的粮仓大多设在汀州境内,靠近两国交界之处,只要寻到他们存粮之处,便可断绝后路,不战而胜。”
谈松琅亦是颔首,“不错,即便局势紧迫,北燕选择背水一战,意图从我们这里夺取粮食……有十万西北大军挡在前方,还有临城修缮过的城墙顶着,北燕轻易攻不下来。”
对此,魏十并不看好,摇头道:“依我看,此事不易。谁不知道粮草之于军队的要紧?往年也有采用此计的,可无一能寻到那北燕粮仓的具体所在,全都是铩羽而归,乃至全军覆没也是有的。便是驸马自己,四年前与北燕一战,不也试图寻过了吗?但还不是没找到。”
“缘何今日,驸马就能找到粮仓之所在呢?总不能是仙人托梦罢!”
话音未落,就被姜应檀断,意味深长地笑了,“不,你错了,这一回他的确能猜出北燕粮仓之所在,可以是十拿九稳。”
听得姜应檀此言,在座诸人面面相觑,皆不清楚为何姜应檀能如此肯定。
就在此时,安静许久的书房外,又有一兵冒雪而来,匆匆跨过门槛,正对着姜应檀跪下,语气带上了些悲壮与哽咽。
“报——”
“许耿许将军……战死!西北军大败,伤亡惨重,已在回撤临城!”
屋内众人大惊,连姜应檀脸上都带着些不敢置信。方才他们还预估了西北军与北燕军队之间的优劣,平心而言,西北军并不会没有一战之力,至少能守住关要才是,怎么忽然间了败仗?
姜应檀语速极快,冷声问:“怎会如此,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兵竭力平复情绪,快速道来:“原本已被周军师稳住局势,奈何北燕散布起谣言,……傅将军窥见败局已定,所以弃军而逃。他们得言之凿凿,西北军将士又不见傅将军久久不曾露面,就信了大半,即使有周军师等人一力担保傅将军是带兵外出,并非做了逃兵叛将,也没人敢信。”
“之后西北军人心涣散,毫无还手之力。就连军中一些将领都面露颓败之色,带着手下人溃逃。周军师、秦司将军见局势紧迫,一把烧了营中所有粮草,然后带着余下人马往临城来了。”
这一番话流畅下来,屋内许多人都哑口无言。
姜应檀眸色复杂,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是听完之后站起身,不咸不淡道:“原来如此。”
谈松琅等人飞快回过神,对视一眼,然后纷纷起身。
姜应檀语调平稳,喜怒不辨道:“走,去迎接我们大齐的将士们。”
罢,她率先动了,迈着略快的步伐走在众人最前面,从温暖如春日的屋内走出,踏入冰天雪地之中。
虽然有绿萼等侍女在一旁为她撑伞,但是耐不住这场雪下得太大太急,几柄油纸伞根本没法护得姜应檀周身,最终仍是有雪落在姜应檀青丝之上。
不多时,姜应檀带着人赶到城楼之下,顶着冷冽冬风,她与其他人拾阶而上,渐渐登上城楼。
在她登上城楼不久,临城官衙、京中官员等等,所有消息灵通之人都赶到了城楼,暗中对视几眼,不敢作声地站在姜应檀后头。他们平日里都过得舒坦,哪里在大冬天受过这等罪?即使身上披着厚实大氅,穿着最好的料子做的冬衣,一个个仍旧冻得瑟瑟发抖。
凛冽风雪中,站在最前方的姜应檀直面呼啸寒风。她挺直脊背,身影未曾有过一分一毫的晃动,仿佛并不是与旁人一般受冻,而是正身处一场华贵宫宴里推杯换盏。
远方有凌乱的马蹄声传来,一声接一声交杂在一处,光听声音便可知这支军队是如何士气低落,又吃了怎样惨烈败仗。
白茫茫的天地中,有大批人马逐渐靠近临城,或是骑马,或是仅凭双腿奔来。他们身上带着血迹,明明是拽着缰绳,不停驱赶马儿逃命,可落在姜应檀等人的眼中,他们从内而外透露着颓废,仅凭求生意志在坚持。
姜应檀身后这些人眼力都不差,谁瞧不见西北军如今的样子?
有些京中官员到底没忍住,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