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 既然人来了大齐,就都别……
夜色沉沉, 临城内外被火把照亮,沙场喧嚣声不停。
经过大半日的攻城,北燕的士兵疲累到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 无动无衷地维持着白日的动作。看着眼前虽然沾染上战争痕迹, 城墙都被大火烧焦,但依旧坚固到没有漏洞的临城城门, 他们心中的无力感越发加重。
真的能下临城吗?能一举将大齐纳入北燕版图吗?
可冥冥中,远在千里、万里之外的血亲, 仿佛站在他们身后,用枯瘦的手臂、绝望的双眼、干到起皮的嘴唇, 无声的恳求着。
儿子/相公/爹爹,我不想死,救救我们……
被这么一股无言的力量抵在后背, 北燕士兵心中的颓废被迫烟消云散,他们不得不紧盯着前方。
是的, 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家里人饿死。
他们大齐不是很富裕的吗?不是还能腾出粮食, 给那些逃来的北燕流民安家的吗!
只要进大齐,把粮食种子全都抢回去,他们的家人就不会被饥荒拖到活生生饿死了!
在心中唯一的信念支持下,北燕士兵忽然间觉得手中重新生出气力, 如同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 让他们真心认为自己能势如破竹一般攻进临城!
于是,当攻城锤真的将那座好似无坚不摧的城门,猛然撞出缝隙, 并且再也没有被对方重新堵回来的时候,北燕士兵麻木的双眼亮了,士气因而达到顶峰。
一众人从嗓子眼里, 抠出沙哑而决绝的呐喊。
“杀啊!”
“把大齐人都杀了!把粮食抢回北燕!”
随着震天响的呼喊声,白日被数次攻破,又被数次抢回阵地的城楼之上,防线终究被北燕士兵撕扯出一道再也无法修复的裂口。
持续了大半日攻城之战,此刻,终于让满心疲惫的北燕士兵觉得胜利在望。
然而等入城之后,他们看见的却是零星几位西北将士,混杂着十数个一身黝黑轻甲的鹰卫,错落有致的排在前方,镇定自若地望着他们。
城内不应该只有这么些人,刚刚不是还有那么多西北军的吗?
本应是一扑而上,将这些人直接砍死,可这种诡异的场景,让先一步攻进城内的北燕士兵纷纷了个机灵,双目微微睁大,不由自主地停在原地,仿佛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唾手可得的果实,而是凶猛的巨兽在无声中张开血盆大口,等着将他们一网尽。
不,其中一定有诈!
然而,虽然最前方的北燕士兵停住,但是压在后面的人却不知内情,眼看着队伍猛地一顿,停在那里不动后,再也没有往前行,所以不约而同地怒骂起来。
“门不是破了吗!冲进去啊!”
“停在这里干嘛!你们不想要吃的就滚一边去,别碍事!”
来之前,皇帝陛下可是亲口允诺过,无论攻破大齐的哪一座城池,他们都能直接抢走任何东西和人,事后绝不会收回!眼下,他们被马上就能属于自己的金银财宝、粮食美酒给迷惑了心智,心中升腾出许多不满和贪婪,竟是直接丢掉了行伍之人的纪律,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哪怕将前方同袍推倒在地,从其身上一踩而过,哪怕听见了脚下同袍的凄惨叫声,这些人都没有任何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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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临城城南的怀化大将军府书房中,一众人正坐在里边等消息。
姜应檀坐在上首,气定神闲地轻轻啜饮一口新茶,扫了一眼下方躁动不安的诸人。
知道内情的鹰卫中人,譬如萧五等都是稳得住性子,而不知伏火雷厉害之处的西北军将领、京中官员,各有各的焦躁,一刻也坐不安稳,时不时就要起身去探看外边天色,或是招来手下询问战况。
可不管他们问再多遍,回复的只有短短一句“一切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多次碰壁之后,他们总算还长了点脑子,不断量姜应檀的脸色,嘴唇开了又合,明显有话要的样子。
看够底下人的反应,姜应檀忽而笑了,挑眉道:“有事事,不用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人看着怪难受的。”
西北军将领在傅则手下,一贯是直言直语话,什么时候憋过话?全因忌惮姜应檀背后的势力,还有其本人的铁血作风,加之西北军的主心骨傅则不在,他们才不得不装装样子,不敢多烦扰这位殿下,免得哪里冲撞了去。
眼下得了姜应檀的准话,他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头一个按捺不住的是秦司,直言道:“殿下莫要见怪,老秦我没见过运来的那什么雷,也不晓得有什么威力。我就担心留那么点人在城北,哪里挡得住北燕大军?”
有人开了话头,当了出头鸟,其他人也就放松许多,纷纷出自己顾虑。
“是啊,就这些个玩意,怎么可能挡下千军万马?”
“我们还是再调派些将士过去吧,行军仗得求个稳妥,不宜剑走偏锋啊!”
“城中这么多百姓,倘若让北燕攻进来,咱们可就是大齐的千古罪人了!”
“还请殿下让咱们瞧一瞧这雷的威力,也好有个万全对策才是。”
“……”
姜应檀督了一眼七嘴八舌的众人,视线在那些有意无意搅混水的人身上停了一瞬,任由他们怎么劝怎么,姜应檀都没有直接开口反驳。
直至一声声惊天轰响在耳边炸开,脚下地面都在颤抖,是地动山摇亦不为过!
这帮人张开的嘴还来不及合上,又惧怕又茫然地望向外面。
只见临城城门所在的北方升起冲天火光,夜空亮如白昼!
“威力什么的,这不就瞧见了嘛,”姜应檀一手拿着茶盖,轻轻撇去最上面的茶沫,慢条斯理地开口,“秦司将军,你也该放出信号弹,让潜伏在城外的西北军现身,可以开始反攻了。”
“传令下去,带回慕容迟的人头,赏万两黄金;其余北燕大将的人头,赏千两黄金;此一战,立下战功者皆有赏。”
姜应檀弯了弯眼睛,语气冰冷,“既然人来了大齐,就都别想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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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
“咻——”
绚烂的烟火在夜幕中炸开,特定的图案铺满大片天空,与城北处的火光相映衬,足以让方圆百里的人都能看清。
几十里外的破旧村落,看着只有一两间屋子燃着烛火,其他屋子不是破了洞就是缺了门,显然没人居住。村口站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年,嘴里叼着草根,懒散地量四周。
他望见后睁大双眼,翻身一跃,从雪堆里拽出甲胄,一边换上,一边朝着整个村子大喊。
“林参将,军中传令,全力反攻!”
下一瞬,从村子里各个地方,涌出无数人来,原本空空荡荡的村子,顷刻间被填的满满当当,目光炯炯。
流民营地矿山的一处隐蔽洞口,埋伏在其中的西北军将士看到信号,忙不迭地奔向洞内。
“收到军中传讯,不必再保存实力,全力围攻敌军!”
以临城为中心,各处隐藏的西北军都看见了信号,或快或慢地赶赴战场,形成包围之势。
“格.老.子的,总算能把北燕那群狗犊子赶出大齐了!”
“兄弟们,冲啊!”
“冲,杀了这帮子土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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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里外,夜色中有一行人骑着战马,马不停蹄地往临城所在方位赶去。
有人隐约瞧见了火光,还有那隐约瞧见的烟花传讯,惊呼出声,“傅将军,咱们下令反攻了,莫非已有应敌之策?”
领头的傅则下令身后诸人停下,然后定睛看了一眼,又在脑海中回顾舆图。不多时,他心中就有了决策。
“直接改道,金良你带九百人去玉景坡堵住最后缺口,防止有漏网之鱼,其余人随我来。”
诸人一向唯命是从,毫不迟疑地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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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军营,传令的兵张皇失色地奔进大帐,差点一脚绊倒自己,但还是“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抖着声音,眼皮子都不敢掀开去窥探上面人的脸色,“禀……禀陛下,我军不敌西北军,伤亡惨重,已……已经回撤。”
慕容迟不为所动,意兴阑珊地扔了手中棋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兵浑身紧绷,死死扣住掌心,不敢再结巴,飞速回道:“据大齐人研制出了一个威力巨大的武器,只需点燃,就能瞬间要了数十人性命,连临城城墙都直接炸坍塌了。如今最前方的将士,大多都已阵亡。”
闻言,慕容迟垂下眼帘,没有开口。
账内的其他北燕重臣,或是质问内情,或是不敢置信地叱骂荒谬,或是直接腿软坐到地上……
顶着数人的逼迫视线,兵好似终于抵挡不住压力,整个人都崩溃了,“我不知道,不知道……陛下,各位大人们,快逃吧,大齐要来了!”
“再不走,就完了!”
诸位大臣纷纷醒悟,丢开所有的疑惑、震惊,朝着慕容迟齐齐跪在地上。
“恳请陛下保重龙体,撤回北燕境内!”
“陛下,一战之失利不足为惧,眼下应以您的安危为重啊!”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陛下下令撤军!”
“……”
慕容迟脸色阴沉,从怀里扯出一道圣旨,扔给身边跟着他多年的内侍,“让位圣旨已经写好,朕若没回来,就让青弟继位,你们好好辅佐他吧。”
老臣大惊失色,不断磕头。
“陛下,不可!”
“陛下三思啊!”
然而无论他们再怎么哭求,都无法改变慕容迟的心意,最后惹得慕容迟心烦,直接下令将人晕拖走,这才消停下来。
慕容迟不耐烦地甩手,“还有不听话的,晕带走便是,不必手下留情,所有人按照原先定下的路线去汀州。”
立于两侧的云骑不敢反驳,单膝跪下,行礼送别君主,双眼含泪。
见状,慕容迟嗤笑道:“作什么女儿家的情态,看着让人厌烦,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磨磨唧唧不成样。”
罢,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终究补了一句,“日后,待青弟继位,保护好他。”
众云骑齐声应道:“是!”
慕容迟换上一身早就准备好的西北军轻甲,在身上各处抹上灰,然后带着四个相同装扮的云骑,悄悄出了大营。
这一行人绕路,避开溃逃的北燕士兵以及越战越勇的西北军,与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临城就在眼前。
慕容迟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睛微眯。
阿窈,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