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杀人 我拒绝
“三郎来此处, 倒也出乎我意料。”走到楼门口,方锦湖踩住她手中鞭子鞭尾,语调十分客气, 只是在此情此景, 反倒令人毛骨悚然,“来者是客, 希望三郎不是恶客?”
薛瑜指了指他捆住自己的绸带,“钟兄这也非待客之道。”
“唔。”方锦湖点点头, 很赞同的模样。薛瑜刚松口气想让他解开,就见眼前红影闪过,刚刚还能自由活动的双手也被牢牢捆在身上。她腰间一紧,瞬间天翻地覆。
被当做沙包拎着是什么感觉,薛瑜现在能去某乎以亲身经历回答这个问题。
方锦湖看着瘦削, 手上力气一点不弱,单手拎着她腰上绸带, 像她是个什么垃圾似的拎开半臂远, 一步步上楼梯的声音相当沉闷, 吊在半空中的薛瑜只想呕吐。
系统:[当前随机任务失败,任务更新中……]
薛瑜:[别折腾了,我不会做的。你这个垃圾骗子。]
系统:[本系统竭诚为宿主服务,无任何欺骗。]
少女的愤愤语声传入方锦湖耳畔,成为阵阵遥远尖锐的嗡鸣声以外唯一清晰的声音。他脚下微顿, 瞥了薛瑜一眼。
薛瑜现在没法跑路,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借着和系统嘴炮分散注意力减轻自己想吐的感觉,[行啊,那你告诉我, 现在怎么让他能不杀我,告诉我,我就相信你考虑一下做任务。]
系统:[宿主可通过努力获得男主承诺。]
薛瑜怔了怔。原书里男主答应过的事都会完成,比如再恨方尚书也没有杀他,比如答应谢宴清在他死后保留谢家,就留下了这楚国第一世家。
但薛瑜反而觉得他更可怕了。方尚书暂且不论,谢宴清死后第一世家虽然被保留,却被拆分成几支内斗频频,她不信里面没有男主的手笔。
系统:[宿主是否需要系统提供协助?开启主线后本系统可指引宿主获得承诺。
当前任务:放下武器,提醒男主披衣。
任务奖励:攻略主线开启,男主好感度+1。]
任务奖励变高了?
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薛瑜压下又一阵头朝下引发的恶心感,[不用了。承诺随时可能撕毁,建立在我有能力要求他遵守承诺的基础上。而且,承诺如何完成,都要看他如何想。]她勉力仰起头,数着还有几节楼梯就能走到二层。
被怜悯获得的胜利不是胜利,建立在他人的善良与承诺之上的安全随时可能破裂。
今天男主能抓到她,明天他就能杀了她。
拎着她的方锦湖听着少女与他听不到的东西话,挑了挑眉。
她太了解他了,以至于他看着她,就好像世间凭空多了一个自己。
系统:[宿主请尽快开启主线,根据剧情推演,承诺机会将很快消失。]
薛瑜:[我拒绝。]
少女话音方落,一直有意放慢步伐侧耳细听的方锦湖手上一阵刺痛,绑起来的少女游鱼般滑脱逃跑,他不退反进,迎上去要抓一点都不乖的猎物,被薛瑜弹起的双腿蹬个了正着,摔到二层平台之上。
趁他怔愣,薛瑜借力反向弹出,手中的匕首已经将绸带划开,轻巧在楼梯拐角落地,闪身要走,忽地听到牙齿颤的声音。
呼吸声一阵重似一阵,刚刚还只是摔倒的方锦湖侧身倒在楼梯口,借着楼上的光芒,薛瑜看清了他侧脸挂满的汗珠和绷起的青筋。
没这么弱吧……?她总不会意外弄死了未来大统一皇帝?
薛瑜往楼下走了一步,又伸头回来看看倒在那里的方锦湖。他指关节发白,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声响,看起来完全是个病人。
“药……给我……不,滚开……”连喊声都软绵绵的,几如蚊蚋。
是明香丸的瘾发了,还是头痛犯了?
薛瑜又往下走了一步,她只能看到方锦湖扼住自己咽喉的手和满脸的扭曲。他可能很痛苦,但她无法感同身受,就像方锦湖对她的恐惧肯定也无法感同身受一样。
她往下看了看,台阶不多,很快她就能走了。
但走了之后呢?她还是得回来买假路引。看方锦湖对如春楼熟悉的样子,薛瑜猜这里是他暗地里的生意之一,她能跑一次,跑不了第二次。
那……杀了他?
薛瑜心砰砰直跳,她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但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占据了她全部心神。
一劳永逸。甚至因为这里是方锦湖的地盘,或许要很久之后贵妃和方尚书才能发现真皇子已经消失。
薛瑜捡起掉落的绸带,一步步踏上了台阶。方锦湖全身痉挛,汗水湿了地面的绒毯,浓密的眼睫黏在一处,可怜又狼狈地倒在她脚边,眉眼皱成一团,看上去毫无还手之力。
“喂,钟兄?钟兄?”薛瑜拍拍他的脸,半身弓起警惕,只要方锦湖有不对的反应,随时准备撤走。
方锦湖的脑袋晃了晃,微睁开眼,眼中全是虚无。他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抽搐起来,薛瑜看他有咬舌头的倾向,眼疾手快把自己沾了油污准备丢掉的手帕塞进他嘴里。
她还是没能下定决心,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想做杀人的心理建设实在太难了,她决定先绑起来再,之后不管是跑是杀,都有充足时间操作。
“嗤啦——”
薛瑜僵了僵,拖着被绸带绑住手脚的方锦湖继续往前走,避开绒毯一角碎裂的铜镜碎片,将手中的绸带在房间内床脚上紧紧缠了两圈,了个死结。
几乎被对折着绑在一起的方锦湖腰腹舒展,像一张拉伸到极致的玉弓,拖拽中不知勾到哪里被撕裂的红纱衣碎成几片,本就敞开的衣裳这下更是遮不住什么,而肩膀手臂上的青紫像是白玉微瑕,落入她眼中。
“你这家伙,居然也会被人?”薛瑜撇了撇嘴。
方锦湖像是昏了过去,静静躺着,秾丽的眉眼被汗水湿,唇上胭脂嫣红,然而唇角那抹红却是一抹血痕,莫名有种凌虐的美感。薛瑜不再看他,量起整间屋子。
铜镜碎片旁丢着一把黑色的长刀,看上去更像胡人的马刀,弯曲如月。而方锦湖常背的那把剑随意地丢在榻上,和一身深蓝色衣裳裹在一处,薛瑜清楚那看上去只是木剑的内里是一把寒光湛然的宝剑,却被主人这样毫不在意。胭脂盒翻在地上,像一片片血,薛瑜感觉到微妙的违和,红衣黑刀,和蓝衣长剑,仿佛方锦湖的两面。
“人君子剑,杀人刀……好像也有点道理。”薛瑜想起皇帝教她兵器时的随口一提,转念却有些不明白,方锦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拿刀劈开镜子。
……虽然是很有神经病的感觉没错了。
她忽然想起,八月十四不仅是她和原主的生日,同样是方锦湖的生辰。
“你总不会也无处可去吧?”薛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方锦湖怎么会无处可去?除非他像刚刚那样,暴露自己是个神经病。她就不一样了,宫里的庆贺与她无关,方府更不可能欢迎她,一缕来自异世的游魂只有一个肉馕可以当生日礼物。
嗯,还得加上流珠那碗长寿面。
她拿着匕首靠近毫无防备的方锦湖,匕首不是什么好匕首,只是当初原主拿到的一截断菜刀,磨平磨尖用来防身,藏在鞭子里多年不曾离身。薛瑜垂眼看着在睡梦中都皱着眉的方锦湖,只要她戳下去,她的威胁就结束了。
书中原主的死法深深刻在她心头,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薛瑜握紧匕首,别开眼,用力向下——
系统:[警报!警报!生命威胁出现,请宿主停止当前行为。]
薛瑜的手停在半空,她这才发现自己手臂的无力,并非系统导致,而是握着匕首用力过度导致的酸软,背后汗湿一片,她有些脱力地扶住床头,等待系统给她一个解释。她过去最多就是杀杀鱼虾,以为自己可以,但根本下不了手杀人,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下手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杀人犯法”。
但系统阻止她和她自己决定放弃,感觉截然不同。
没等她问,系统的提示随即响起:[当前杀死男主将导致世界崩溃,宿主生命将同时结束,请慎重考虑。]
薛瑜敏锐地注意到了“当前”二字,但根据之前经验,问也是白问。她垂下手,匕首尖端轻轻贴在方锦湖脖颈上,他无力又脆弱,毫无所觉,就算被匕首刀锋划开了一条血痕,也依旧昏昏沉沉地睡着。
血色刚显,她立刻感觉自己虚弱了一些,系统的警报鸣笛声响彻脑海,她头脑发晕,控制手脚都有些滞涩。薛瑜停下推进匕首的力道,退后一步,喘了口气,感受到力气渐渐恢复。
看来,这次系统没骗她。
这算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算你走运,碰上了个倒霉催的烂好心。”半晌,薛瑜放下匕首,掏出怀里的古楼子,拆开麻布。既然不能杀,所谓的主线她也不想开启,稍微示好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万一神经病脑子里也能念一点别人的恩情呢?那不就赚大了。
沁了油的粗麻布在这间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薛瑜拿炭条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刚想把饼揣起来,就瞥见地上方锦湖发白的唇色,犹豫了一下,切开半块古楼子,在麻布上补了一句话,一起放到方锦湖身边。
“我无意与你为敌,也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很快我就会走,不会影响你的大事。我没害你,还救了你没让你咬舌自尽,两次换我一次活着不过分吧?最后,祝你生辰快乐。我只有一块饼,分你一半,要是觉得好吃,可以让人去买。”
她之前想过,杀她只能是为了灭口,但到时候皇子都换回去了,她提真假皇子,第一无人会信,第二也没有用,还会搭上自己。只要她走了,她连威胁都没办法威胁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杀她。也就是,剧情里杀她可能只是以防万一怕她闹事的选项,只要她跑得够快,追杀她远没有必要的时候,自然就能保命。
她去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男主带着工具人们统一天下,统一后她还能出来玩,完美。
但能给男主制造的麻烦她还是要造,有机会杀他她还是想杀,可惜,系统不让。
薛瑜做好心理建设,下楼捡起掉落的长鞭,理了理衣裳,踏出楼。走出几步,她回头望去,掩在树后的窗户里,安安静静。
她没看到,一袭红衣站在窗后远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摸着颈上那抹凝固的血痕,古怪地笑了笑。
麻布上的炭灰簌簌落下,让字迹渐渐模糊,方锦湖盯着它看了很久,才咬了一口已经放凉的馕饼。腥膻发软的口感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冷着脸,一口口将馕吃完,“难吃。”
楼梯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燕娘子扫过床边破碎一地的红绸,掩口轻笑,“呀,主子玩得很开心呢,那位郎君,是不是很像您?您这是怎么弄的,跟杀杀似的……”看着方锦湖神色变化,她一顿,“您没杀了他吧?杀之前留给我瞧瞧嘛,人——”
方锦湖抖手将字迹已经糊成一团地麻布扔了出去,正好盖在燕娘子脸上,“一个蠢货罢了。”
一点也不像他。
“欸?”燕娘子揭下脸上麻布时,屋内已空无一人。
方锦湖扯下身上乱糟糟的纱衣,披着一件外袍翻身下楼,路上的碎花瓣尚无人清理,跑走的人已经消失。他抽出长剑,一剑挥过,路两侧的花枝尽碎,与之前的混在一处难分彼此。
红白交织的花瓣盖住路,一路延伸到假山附近,他没有再往前走,倒提着剑不知在想什么。鸨儿寻来时看见一地绯色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稳住声音,“主子,您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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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刻钟前。
薛瑜刚到假山,就瞧见伙计正站在那里团团转,旁边站着一个秃头老头,头上顶着几个疤瘌。见着她过来,伙计喜出望外,“诶哟,我正要寻您去呢,您这是……”
“抱歉,见那边树林有趣,多走了几步。”薛瑜解释了一句,“这位是?”
“咳咳,老头子癞头五。听子找我找了几次,走吧,跟我要做什么活计?”老头走得一点不慢,薛瑜跟他进了一间后院厢房。伙计退了出去,薛瑜掩门轻声出来意,癞头五眼睛眯起看看她,“子,你这是要害人啊。路引私制徒一年,当我不晓得?”
“老丈哪里话,吃酒否?”薛瑜放下两锭银子,“我有自己的路引,只是去旁处太眼,做个幌子遮掩些,真用起来自然还是用真的。”
他们心知肚明,这是假话。癞头五翘起脚,“这点钱,吃什么酒?马尿吗?”
又加了几锭,凑够八十两,癞头五这才点了头,“嗯,这还差不多。明天来拿。”
薛瑜按住他要搂银子的手,“老丈,今日不行?”
癞头五反向推了把银锭,“看你几次三番来寻我,又有黑子早前跟我提过,不然我才不做这档子冒险的事,你当我爱喝你的酒?”
薛瑜加到一百两,“今日。”
“哼哼。”癞头五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取工具了,薛瑜这才放心。再来一次如春楼,她的心脏可受不了,被男主抓住一次就够了。
癞头五动作很慢,一点点修整着黄纸上字迹,薛瑜心头不出的焦灼,催了几遍都被癞头五顶回来,只能自己站在逼仄的屋内转来转去。
一时半会等不到癞头五做完,薛瑜只能压着急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系统杀掉男主当前不被允许,这个“当前”用得很微妙,具体的许可前置条件她猜不到,但不能先下手为强,她可不想白白死了,最起码也要同归于尽。
方锦湖发病的脆弱时机已经错过,下次不一定能有这样轻松的机会,她还是需要些辅助工具。她反复回想曾经接触过的机械设计图,试图从各种民用机械和所知原理里找到一种杀人利器。
然后她无奈地发现,在炼铁和其他技术革新前,枪的精密度要求她是别想达到了。弓弩被严禁,她不觉得天工坊能让她悄悄做弩,仅剩的选择则是袖箭,不过她只是跟着师兄师姐看电视剧时顺手查了一下相关内容,并没有动手做过,到底能不能做成,心里也没有底。
有总比没有好,薛瑜在脑中构建起袖箭的图纸,有了目标,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没一会就听见癞头五叫她,“子,一张你的,另一张是谁的?”
薛瑜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提笔在旁边写下,“王三,刘珠”。她本算买假路引时换一个名字,但既然如春楼和方锦湖扯上了关系,还是离开安阳城后再换一次路引比较保险。
癞头五笑出一口黄牙,“相好的?”
“老丈快些。”薛瑜没接话,癞头五无趣地低下头继续手上工作。
突然,一道提示音响起,[方锦湖好感度+1。]
薛瑜愣了一下,点开系统面板,却发现方锦湖的好感度仍保持在“-1”,变化详情里也没有刚刚听到的那条提示。她按了按额角,太紧张了,居然都出现幻觉了。
又过了一会,两张薄薄的路引交到了薛瑜手上。薛瑜将路引收好,“多谢。”
万事俱备,只等跑路。
薛瑜心中转念,回宫时已经有些迟了,流珠候在院门前,看见她回来,松了口气,“殿下,那边来催了几次,您现在过去还是歇会再去?”
念及皇帝专门让人做的新衣和唐大匠揪着她有味道的事,薛瑜道,“我换身衣裳就过去,你不必跟着。喏,给你买的古楼子,这家胡饼放料很足,我觉得味道不错,尝尝看,要是喜欢,下次再给你买。”摸出肉馕才发现已经凉透,油脂白花花凝在边缘,看起来有些倒胃口,她有些尴尬地描补,“就是有些凉了,厨下应该备了汤,拿炉热一下再吃。”
流珠却毫不在意,欢喜地接过,心捏着麻布包起半块放在旁边,“殿下吃过了吗?”
尝过一角,也算是吃过了。薛瑜点头进屋。床下的暗格里藏着四瓶药丸,如今又多了两本路引,她拿起放在旁边的衣裳穿好,流珠敲门进来,抱起换下来的衣裳要拿去泡水,忽然瞥见白色中衣上一点红痕。
她捻了捻,却是一抹口脂。
“殿下……”流珠惊得脱口而出,想什么,却不出口。薛瑜回头疑惑看她,流珠咬唇笑了一下,“殿下先前去封地,可还愿带上婢子一同?”
薛瑜摊了摊手,“好流珠,你瞧我身边,可还有旁人?你若愿意,自然是要与我一道的。”
“殿下若是觉得少人伺候,寺人前些日子来还起过添人手的事。”
薛瑜脚步一顿,“是常寺人?别听他的,有你这个女官在,最多就添些杂役,与其用旁人,不如用清秋宫的人,月例发到你手上还能多些。”
院人多之后,人多眼杂,处处制肘,她没算给自己添堵。不过……一直让流珠理各种事的确是累了些,等出去了得记得多请些人来做事。封地是不可能有的,但拿钱买块地自给自足顺便赚钱还是没问题的。
薛瑜做个富家翁的畅想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暗,清秋宫外来了两行人才被断。清秋宫内洒扫一新,林贵妃备下的宴席摆在游廊旁的花园里,溪流潺潺,树枝上挂着的灯笼燃起,一片灯火通明。
迎人的任务并不麻烦,可能贵妃也不太想增加她和旁人的接触,薛瑜只需要跟着清秋宫的嬷嬷们表示出自己的欢迎态度,安排落座和端茶送水自然有宫婢来做。
德妃是个圆脸的妇人,笑起来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娇憨美丽,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深刻痕迹,瞧着比艳丽的林贵妃老了许多,却自带一番端庄的韵味。薛琅跟在母亲身边,衣裳显然也换过,斜眼瞥见薛瑜身上新衣时,面皮抖动两下,没能挑出刺来,没有多言,就往左侧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他就被宫婢拦下,“四殿下,您与德妃娘娘这边请。”
德妃吸了口气,按住要跳脚的儿子,保持微笑入席。
薛瑜忍住笑。东齐以左为贵,西齐与楚国皆延续此贵贱之分,但右上首仍比左下首高贵,林贵妃在这上面故意恶心两人,也挑不出错处。贵妃早早去迎皇帝,两拨人还没见面就做了撕逼准备,薛瑜瞄了眼几案上摆着的两盘果子点心,晚上吃瓜看戏显然不会饿着了。
摆在首位的高几设了两张席,显然是留给皇帝与贵妃的。薛瑜的位置被安排在左侧,单独一席,旁边下首坐着悄无声息仿佛透明人一样走进来的姜美人与公主薛玥,母女俩纤瘦若柳,拘谨的模样不像宫里的主人,更像是奴仆。他们的侧脸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是容易惹人怜惜的白花类型。
薛瑜第一次见这个妹妹,原主记忆里她还是一个婴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姑娘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视线,眼眶顿时红了一圈,往旁边缩了缩,姜美人默不作声地挡住了她。
啊,不心吓到人了。
薛瑜有些心虚地转过目光,投向对面臭着脸坐下的母子俩。
薛琅勉强坐下,立刻支使着身旁宦官去厨房,“三哥身子弱,斛生,去瞧瞧我带来的参收拾得怎么样了,万一有人笨手笨脚的,弄坏了就不好了。”这是故意点出清秋宫众人没见过世面。
“阿琅。”德妃轻咳一声,“哪有送出去礼物还要多管闲事的?”
清秋宫眼下只她一人,德妃明着阻止暗里鼓励。没安静过一刻,薛琅又歪坐着望向薛瑜,不屑中透着恶意,“听三哥理的铺子生意兴隆,我舅舅也理过这些,什么时候叫家里管事来让三哥指点指点?”这是把她当管事一流。
提及自身,薛瑜不好再装聋作哑把舞台让给德妃母子,笑笑,“我不过是听命做事,钟公自有点金手。我听闻四弟有幸随侍苏师左右整理藏书,这些天定有了些收获,不如以中秋为题,让我这个俗人也听听四弟的文采?”贵妃和她确实有可攻击的点,但薛琅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