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战报(二更) 一攻一守,互有长短,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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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瑜出来自然不是专程来送斛生, 本想去国子监送薛玥第一天入学,却被抗议拦下,只能等苏禾远领着姑娘去后, 她悄悄去望一眼。

    只是还没走远, 自南城门疾冲入一名骑士,高呼着“沧江关胜, 叛首就擒,不日押送上京受审”, 奔过长街,朱雀街上众人纷纷避让,待如风一般卷过后,压抑住的惊讶议论声才炸响。

    “胜了?不是,等等, 什么时候起来仗了?”

    面对前后不到十天的行军,百姓尚不知道有叛军, 就迎来了获胜的消息。他们只关注了一瞬, 就为着能继续平安生活高高兴兴走了, 只是私下里往钟家身上又添了一笔,“是不是又是钟家闹得?放着好日子不过……啧。”

    来自南方的消息上一次入京,还是西南军向东调动进行演习。除了部分家中原就与兵部那群大老粗有过交集的士族接受了警告,把消息烂在了心里,京中伍正领兵叛乱逼近梁州的消息被瞒得严严实实, 其他触手没有伸得那么长的士族们, 直到昨夜才陆续接到自家分支传回来的信件,正担忧着,就知道了叛乱已平,纷纷松了口气。

    ——与钟家有勾连, 听到是伍家造反,怀抱着一丁点改天换日想法的人,基本都被抓进去了。

    之前薛瑜在鸣水城收到的消息里,只包括了叛乱和神射队伍调动。虽然南边没有得到溃兵大败或是军队入雍州的消息,基本就能逆推得到胜利结果,但到底具体过程如何,尚不可知。如今等到了战报入京,比起去看看薛玥入学是否适应,自然还是正事为重。

    薛瑜吩咐了一句,让人去国子监看看薛玥,带人快步回了宫。

    政事堂内,刚传入宫中的战报摆在案前,屋内已经站了几人,薛瑜入内行礼,在皇帝默许后,默默站在了后面旁听。

    “……神射?”

    “四殿下年少有为,不输陛下当年啊。”

    战报从最前方一路传向了薛瑜手中,她听着堂内对薛琅的夸奖,与纸面上“神射队伍以新弩与镜,擒获叛首,关城幸得伍氏女传信,以滚木礌石定计,未费一兵一卒,破万人攻势”的夸耀对上了号,心中微松。

    能被这样夸奖,薛琅的升职和伍九娘的入朝,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了。

    驻守沧江关的陆老将军发回的战报,看上去半点不像是一个老者在刚刚结束紧张战斗后所写,并不吝惜对在战场上出力了的三方花费笔墨,连山民都被赞了一声“悍勇”。

    看上去花团锦簇、喜气洋洋,薛瑜却越读越感觉有些异样,耳畔赞誉声不绝,她捕捉着从脑海中浮现的那一瞬间异样,在皇帝点到她时,对上皇帝双眼,忽然明白过来。

    前日夜里,皇帝审问钟大时,是将一份“伪造”的圣旨拿出来了的。

    既然是钟大以假圣旨骗来伍家出兵,那么证据应该是在沧江关守城结束后,才从伍正手中拿出来的。能从沧江关送来假圣旨,就明真正的战报早已到达。真正需要争分夺秒的消息早都到了,大张旗鼓送来的战报上花团锦簇夸耀多些,也不足为奇。

    仔细想想,钟家抓捕后叛逆的故事已经传播发酵了两天,将战报特意这时候送来,既是展示武力,又能让人产生联想,将伍家身上的脏污洗掉一部分丢给钟家,可谓是利益最大化。

    “老三,为何一言不发?”

    薛瑜躬身施礼,将战报交给负责回收的宦官,故作轻松道,“儿闻此喜讯,正想着该在四弟回京后送什么礼物,让他开心一下呢。”

    身旁扫视着她的视线里,有士族也有入朝不久的军勋贵族,他们似在猜测着她的话是否真心,只是嘴上仍笑着夸道,“殿下与四殿下兄弟情深,我等羡慕不已。”

    神射队伍的第一次发力,是以少胜多之战,靠着遥远到探马都无法探到的距离,深藏在远方,精准收割着反对者的性命,只从短短几句的描绘中,常年浸淫于兵部,未因伤或病转为文官之前也上马带过兵的各个军勋贵族们眼睛都亮了,只想听听这是何时出现的新东西。

    这样的新装备,全部装备后不所向无敌,起码也是一把尖刀。

    接下来被传唤入政事堂的庄骁,证实了薛瑜的猜测。隆山军营离得那么远,赶路也得半天,若不是早就知道今天会来消息,今天也没法这么及时见到人。

    神射队伍已经有了露面的第一战,之前一直保持着神秘感的建制便不必隐瞒太多,庄骁拿了改制后的新弩来,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威力。对于“那么远,该如何看清瞄准”的疑问,施施然取出了被加上了多层掩饰后的瞄准镜,挨个从众人手中经过。

    如今的瞄准镜,连薛瑜都认不出来模样了,只看外表,完全无法想象它是如何组装而成。铜筒传过一轮,第一次见到望远镜的人皆是神色恍惚,仿若看到了神迹。

    在面对敌对方时,神射队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但若敢有了一些心思,也得掂量一二当它对准自己时,能不能承受得了。

    意识到前线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更新换代,对皇室深藏不露、足够压服所有人的姿态,便更敬畏了一层。

    这是展示武力,也是提供诱惑,点燃征战的激情。

    “此物虽昂贵,但有了它,向北向东,皆是我军目下之土啊!”

    武将对开疆拓土跃跃欲试,薛瑜没解释这东西就是创意难,有了玻璃做起来相当便宜,要不是怕在军中全部普及走漏消息让别的国家也掌握了秘密武器,不需要一个月就能产出让所有弓箭手和中低级将领都能用上的玻璃镜片。

    看着像孩子拿到心爱玩具一样的几人,薛瑜想起之前在隆山军营为各个边关将领送望远镜时的经历,一时没忍住,上前为一人调整了他拿的方向,“拿反了,看这里,这里是计算瞄准的方向。”

    襄王时常拿出新东西的事情,是朝中人尽皆知的,被指点了一下,尚不觉得什么,但等第二次咔哒一下将瞄准镜扭得眼前一片黑暗后,拿着瞄准镜的兵部侍郎有些慌神,人已经往皇帝那里走了几步要跪下请罪,就被薛瑜拦下来,“没事,只是把盖子转了出来,扭回去就好了。”

    这下,在场众人心中都生出了一点猜测,兵部侍郎惊讶地看着视野重归明亮,望向薛瑜,“殿下怎么知道……?”

    不仅知道,还上手这么快,她和瞄准镜没关系都没人信。

    薛瑜干咳一声,“此物是我在将作监时的拙作。”

    皇帝踱步过来,拿走了手中的瞄准镜,敲了她脑袋一下,“该谦虚的时候不谦虚,不该谦虚的时候瞎谦虚。襄王此前为改良弩费了些功夫,这次的新弩与瞄准镜都出自她手。先前神射还在受训,就没告诉你们,现在拿着有什么问题,问老三就是。此役已毕,论功行赏,一个都不会少。”

    有了皇帝的盖章,再看向薛瑜时,就不再是那个在兵事上弱于已经入军营的四皇子的襄王了,本以为她不懂军事,可能手握如此神兵,哪里会是不通军事?有了弩与镜,军中其他器械,是否也有办法继续改造?

    望向薛瑜的眼神,便都热切起来,兵部侍郎率先站出来道,“此役襄王殿下与四殿下所在神射,居功甚伟,护我国土,陛下英明!”

    不管为什么英明,反正夸就对了。

    之前看着襄王拿到战报神色淡淡,他们还疑心是不是心里有不痛快,要闹出同室操戈、兄弟阋墙的事。现在看,什么不满?不存在的!分明是一攻一守,互有长短,互帮互助!要不是襄王做出了这么个东西,哪有四皇子今天?人家神色淡淡,大约是早就知晓了罢了。

    簇拥着皇帝回去的路上,已经开始分析起了这次战役的赏罚问题,他们嘴里给出的方案里以两个皇子为最,好像守关的不是陆老将军、报信的不是伍九娘,而是兄弟俩同心协力,一手操办似的。

    薛瑜听着不是马屁胜似马屁的一句句话,有些牙疼。白了,就是看到她有投资价值,一个个都揣测着皇帝的态度,顺便向她示好罢了。

    “儿只是做了些机巧,此战仍是各将军士兵的功劳,儿万万不敢居功啊。”

    薛瑜躬身行礼,“陛下若要赏,机巧上的赏赐足以。若拿了神剑的将军了胜仗,莫非还要每一次都赏赐为他铸剑的匠人吗?此役为伍氏女将大义灭亲,山民忠君报国,神射队伍智勇双全,陆老将军运筹帷幄,才有此胜,儿不敢贪功。”

    她猜到了一点皇帝这样的操作是在为自己铺路,但沧江关的胜利与鸣水抗疫的胜利不同,鸣水抗疫她的确做了些事,被夸奖还只是觉得脸红,却不会觉得名不副实,沧江关之战她付出的只有一点,换来太高的名望,就像海市蜃楼,相当虚无危险,比起被期望太高破灭,她更想一步步走稳当些。

    况且,现在面对的都是曾经领兵的将领,他们希望有更好的器械,对她的夸奖大多也有水分,把器械的威力捧得这般高,真正了胜仗的将军士兵们会如何想?

    薛瑜低着头,没看到她出这番话后皇帝眼中隐含的笑意,和旁边兵部众的欣赏之色。

    “儿恳请陛下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