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另辟蹊径(二更) 都是打工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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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一口气答应了两件事, 薛瑜的心情却不轻松,压着的呼吸和心跳,在走出政事堂后才有了些放松。背后的视线如芒在背, 存在感强得让人无法忽略, 但她一次也没回头。

    看皇帝最后的态度,应当是她的选择让他满意了, 但薛瑜并不想知道,若自己真的心动, 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会是怎样的结局。

    薛瑜出来后招呼陈关过来,让他去找找近年招兵的消息,顺便询问安排下去去国子监旁观的事。

    初入国子监的薛玥将在入夜前返回,万一姑娘受了什么委屈, 她提前听了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开口引导。

    另一边,还得去接触一下传信来京的沧江关信使、或是礼部去传旨的官员, 皇帝不让人告诉薛琅钟家处置的消息, 但是叛乱的事没多久就要传开, 知道也只是时间问题,倒霉孩子已经够倒霉了,她拜托人送点东西过去,也好安慰一下。

    唉,做大哥的, 就是这么操心。

    方锦湖跟在旁边, 眼睛止不住地往她额头上扫去。那片皮肤颜色与其他地方相比,微微发红,痕迹没一会就消失了,但这个位置, 除了刚刚叩首过之外,不做他想。

    他回头望向在夕阳下流光溢彩的政事堂,下意识摸向了自己过往背刀的位置。好像握住兵器,心中就能多几分安心。

    “胡闹什么。”薛瑜正好看到方锦湖抬手,迅速掉他又仿佛不知道痛一样、随着右手动作抬起的左臂。

    苦恼加倍,这里还有个大龄儿童。

    方锦湖看着少女轻松的神色,除了他,好像无人意识到她或许受了委屈,包括她自己。他垂眼掩下自己的情绪,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为薛瑜擦拭额头,柔声道,“臣女瞧着殿下这里有些汗。”

    刚将帕子按在薛瑜额头上,薛瑜就抬手接了过来,没让他再继续。大庭广众之下勾勾搭搭,虽然没做什么,但也实在是有些羞耻。

    不过,她额头上哪来的汗?被焐热的帕子将温度传向刚刚感受过地面冰冷的额头,或许是因为暖和,薛瑜没有第一时间把帕子挪开。

    跟在旁边的侍卫们只当没看见,尤其是被陈关挨个以眼神警告过后,更是干脆把自己当了瞎子。

    晚膳薛瑜是与放学回来的薛玥一起用的,本来入学国子监后,监生们除了休沐日不许回家,但薛玥年纪太,身份又高,国子监祭酒怕出事端,就没有专门要求。眼看姑娘还好,兴致勃勃地和她起在国子监遇到的新老师,薛瑜也就放下了心。

    吃饱喝足,薛玥找帕子擦嘴,发觉自己下午玩得太过,身上带的帕子都脏了,正发愁时,看见薛瑜怀里有条帕子,出声想借用一下。

    在她的提醒下,薛瑜这才想起,之前拿了方锦湖的手帕,却没有还。

    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她神色不变,从怀里摸出来另一条帕子,递给了薛玥。

    待送走薛玥,薛瑜叫来方锦湖,还没提帕子的事,就听方锦湖道,“近日观陛下行走如常,但挥戟时用力方向有异,身有旧伤,拖累颇重。”

    薛瑜被他一岔把不重要的事丢开,支着头,若有所思。皇帝巅峰时期上马扛枪不在话下,但如今也不再年轻。

    翌日的早朝上,原只是处理些突发事的常朝,被皇帝亲口扔下了一个大雷。

    伍氏女于国有功,允其以功入朝,领一千兵卒,自负募兵事宜,若成则为将,若不成,则封赏归家。

    昨日压根没参与讨论的官员听到都懵了,听着前面宣布的对西南军叛乱的处罚都还好,突然接上了一个女子领兵的事,不管是否与自身相关,登时都站出来发言,吵成了一片。

    礼部与御史们跳得最高,简直是痛心疾首地让皇帝清醒一点,前朝有吕后之祸,再往前还有妲己之流,如今怎么能出牝鸡司之事?!

    只是叫着叫着,他们发现不对了,一则皇帝神色愈发平静,好像在看他们笑话,二则平日里最讲究礼法的太常寺,这次居然一个人也没吱声?

    再一看,太常寺以太常卿为首,都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还提醒一下旁边的御史不要御前失礼,张口闭口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偏偏就是不管现在的事情。

    这不合理啊。

    “……朕意已决。朕为天子,掌四方英才,何人能越过朕称?既能为、已为,有何不可领兵?法度如此,既有军功,莫非众卿要让朕做无信之人?”

    皇帝语气淡淡,出的话却充满了威胁。

    薛瑜本是等着吵架告一段落,再像昨天一样站出来带跑思路,没想到皇帝能用这么一个刁钻的切入点噎住众臣,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穿了,对皇权而言,都是工人罢了,天是皇帝管的,管你们下面是男是女,干活就行。

    不过,伍九娘是一个口子,待女性入朝多了,她兴许还能想想恢复身份的事?

    一直接受着诧异视线的太常卿慢吞吞站起来,被皇帝噎了个半死的臣子们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却听到他:“牝鸡司,不过女子篡权,此女之行合理合度,自当如此。陛下圣明。”

    一时间,不少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皇帝心意已决,又有昨天被薛瑜画的饼听进去了的臣子应和,加上一个最守古礼的太常卿“叛变”,吵架也吵不起来了,早朝没一会就散去。

    薛瑜遣了些人,去西城散布有女将即将招兵的消息,专门绕开了士族,而是在本就接受能力强些的军勋贵族那里吹风。

    成丁入伍的人家,几乎都是少时有一个孩子,解甲归田后再继续生育,但战场情况谁也不好,像李娘子家里那样,为了承爵只能考虑过继的人,不在少数,但只有李娘子的父亲与旁人不尽相同,一直死咬着不肯松口,宁愿丢了爵位,也不要爵位旁落。

    比起族内过继,若女子能以军功承爵,此后招婿入赘,总也是不差什么的。之前是无人会招女兵,这次一个女将即将出世,手下总不会全是男丁吧?

    就像薛瑜在鸣水县学做的,以高额奖金诱惑农家送男女一起入学一样,哪怕是为了奖金、为了承爵、为了自家爵位再高点呢?当留在家中的好处隐隐可能大于女子出嫁,培养女儿帮持家族,这个思路也不错。

    尤其是家中儿子无能,也培养过女儿武艺的武将家里,原本家中爵位即将旁落,被这另辟蹊径般的选择点醒,一时心思都活络了起来。

    京中暗潮涌动,薛瑜按部就班地收集着消息,准备在东荆搞个大新闻。顺路去找苏合,要之前朱雀大街修路时的民夫民妇资料和工作记录,却被他拦下来,关门闭户,手中慢吞吞寻着记录拖延时间,表露出私下交际的态度,询问道,“殿下当真要去东荆吗?”

    薛瑜答得坦荡,淡笑道,“自然。只是晚些出发罢了。”

    苏合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对上位者的揣度,“殿下可是因女将之事,受了攻讦……?”

    薛瑜:“并非如此。本王封地在荆,若不赴任理一二,岂不是辜负下辖百姓?京城,总是能回的。”

    直到襄王已经走远,她的回应让苏合还没回过神。

    这样的表态,悄悄传开,让已经笃定薛瑜会被立为储君的人陷入疑惑。只有频频与她过交道的两位尚书,摸到了一点可能性,对这位殿下到东荆能做出什么样的政绩,十分感兴趣。

    早朝上的大雷把人炸得人仰马翻后,很快,要去往沧江关的信使便收拾妥当出发。

    在沧江关等了七八日,训练一日比一日重,起初还兴奋于自己终于回到了城里、而不是像山林野人一样过活的神射队伍从上到下,无不盼望着京中赶紧回信。

    赏多赏少不重要,重要的是,再在极限边缘操练下去,半条命都要没了,除了刚到的第一天还在外面转了转,之后这些明明是在城里的日子,却过得比在山里行军时还苦,简直是痛苦翻倍。

    友军望着借用了他们军营地方的神射队伍,私下议论时都觉得,难怪旁人那么强,这样训练都能坚持下来,那是人吗?不,那是人形兵器。

    同意借用场地的陆老将军,听着下面传回来的夜里开始出现兵自行加训,和将官们效仿神射队伍开始制定新的训练的消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彼此督促,互利互惠。

    神射队的队员们脑中已经没力气去想什么互利互惠了,不过还好,领兵的骑尉没有让他们痛苦太久,在布置下去一天训练内容后,看着蔫答答全靠意志力过来的下属们,露出了魔鬼笑容,“今天的任务很轻,能在太阳落山前完成的子,可以去城里转两圈。”

    别看他下手练得狠,也是懂得如何一松一弛,好保证手下的兵的心情与精力的。

    “谢谢头儿!”

    队员们像了鸡血一般,个个生龙活虎起来。即便他们心中清楚,所谓的任务轻,不过是没有再随着天数增长加负荷,任务量和昨天一样的重,但不妨碍他们期待一下完成后的快乐时光。

    年轻人们跑得飞快,让逐渐习惯身边多了一撮强到变态的人物的沧江关兵士们,看得瞠目结舌。

    薛琅对出去逛没太大兴趣,只是努力完成任务,等到都汗流浃背的时候,他感觉还有余力,却发觉今天的训练已经全部完成。

    “狼,走,带你去逛逛城里。关城开了,商队也来了,你那身衣裳也该换了。”

    伙伴招呼着他,薛琅没有想很久,就答应了下来。简单擦了擦一身臭汗,出来时恰好碰上队友在与统领神射队的骑尉话,队友和骑尉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他怔了怔,“要是有事,我也可以不去的。”

    “不不,走吧。”队友与骑尉告别,一群被拘了多日的年轻人走在营中时还齐齐整整,出去没多久就勾肩搭背起来,像猛兽出闸,看见什么都新鲜得想啃两口。

    神射队伍的军饷与旁的队伍持平,伙食却极好,在山中、营中时也没有可花钱的地方,人人手里都攒了些钱。

    薛琅见得多,购物欲也低,时不时拦一下要冲动消费并不值得的奢侈品的伙伴,从假货里选出真品,听着他们讨论着该买什么东西托人送回家中更合适些,他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