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雨停 齐国人是我们荆州人世世辈辈的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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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滚滚, 连绵的暴雨落下,水位不断走高,立在河堤旁观察各段河堤水位的人心惊胆战。

    好在先前决堤的部分已经收尾完成, 主要的人手都在赶工遭到掘堤的两三处缺口。发现得及时, 又有之前保险起见一起巩固过的外堤,缺口没有被冲得更开。水泥在这样紧张的时间和潮湿天气里根本无法凝固定形, 临时拉来的红砖和碎石一起装进麻袋,做了第一道防线。

    “鬼老天!”

    “还下, 再下龙王庙就给你砸了!”

    嘟嘟囔囔的愤怒抱怨和号子声混在一起,眼看希望来临却又危险在即的感觉让人难受极了,却在逆境中爆发出了一股昂扬不屈。

    几乎所有人都动了起来,雨声不停。

    不管是第二卫、使臣、新来的十几个杯水车薪的兵卒,还是固堤主力民夫民妇们, 都像一个个被抽紧的陀螺,飞速又机械地运转着。

    堤岸加固和抢修悄然结束, 火光中没人动弹, 任由脚下雨水堆积, 握紧拳头,屏住呼吸,等待着一个万一,或是一份幸运。

    不知何时,下了三天多的雨慢慢了, 却无人发觉。

    直到乌云散去, 天光放亮。

    晚霞漫天,照在被阴雨淋透的所有人身上,温暖明亮。

    很快被固堤气氛同化了的黎军几人呆呆望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崔齐光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雨停了!清理田地沟渠,埋锅造饭了!”

    少年的喊声惊醒了还处在恍惚中的众人,扑通一声,不远处一人跪倒在地,砸在积雨的泥坑中,额头贴着泥泞,嚎啕大哭。

    “过去了,过去了!”

    最后的水位,离河堤最高处还有一臂远。守在前后各段河堤旁的骑士回来报信,被掘开的几段安全,固堤的其他位置安全,在勘测里会是水位最高点的拐弯处也没有溢流,惊喜又释然的声音响在各处。

    一个多月,他们没有白费力气,赶在灾难再次来临前,阻止了它的发生。

    浚通过的悬河中淤泥减少,这是他们一筐筐、一车车运出去的。固堤重修的红砖水泥,这是他们一窑窑烧出来的。有人低下头,刚刚抢修时太过着急,磨破的手掌还流着血,没发多久呆,就被跟着他们来到荆州的医者队伍领走上药。

    河堤两岸还守着人,但比起刚刚的紧张,已经轻松下来。忙了一整个白天,连原本该歇下的熬了个大夜干活的倒班民夫都被叫起来上堤,这会才是能好好休息的时候。

    饭菜的香气飘向四面八方,看着第二卫和跟着第二卫来的齐国工匠医者,黎国百姓们久久没挪眼,连去收拾豆田和苜蓿田,都透着一股沉重。

    堤岸修整结束,他们也到了别离之时,虽然后面还得继续固堤查漏补缺,但齐国人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许诺。

    曾经受过兵灾的人家,看看从信州关跑出来的几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匪气,再看看齐国的女兵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日日变得更为精干悍勇、令行禁止的女孩,没有人会她们不是军人。

    过去他们只听齐国贫穷平安,许多人过不下去就会往西去,但没抛下家园离开的人总想着,在荆州混乱却也勉强能有一口饭吃,自觉两国人是能清晰分辨出来的。

    真的看到齐国来人才知道,的确能一眼看出来,脸上笑影更多、腰背挺直、话有底气的是齐人,而笑里也带着愁绪、时不时会去确认军卒和使臣存在的是黎人。

    虽然被引导着重新回归稳定生活,经历过流离失所,对未来心怀怯意。

    若他们也是齐人,那多好啊。

    齐国人从不会抢他们的东西,反倒会教他们怎么种田、怎么快速建房、怎么挖沟渠。在与齐人交谈中听到的齐国的一切都令他们惊奇,接受着保护,感受着善意,他们只愿这一刻再停留得长久些。

    齐国的襄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又是什么样的百姓,才能有这样的治理者呢?

    若有传中的人间仙境,是否就是齐国人所在之处?

    抢修结束,崔齐光也是松了一大口气,但水位还在高位一天,他就一天不能完全放松心弦。去垒起来的食舍草草领些东西吃的时候,他听到有人郑重其事地拉着齐国匠人:

    “齐国人是我们荆州人世世辈辈的朋友、好兄弟!”

    崔齐光口中不由泛苦,跟在他身边已然完全以他为首听命的使臣们脸色微变,却不能什么。

    这话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不黎国人,不过是已经发自内心地不信任他们。

    回到住处,崔齐光叫来跟随他到此的家中老仆,“让人提一提齐国拓荒入籍的事吧。”

    老仆一怔,坐在没点灯的屋舍里,少年的轮廓像被黑暗吞噬了。

    齐国拓荒招人、广纳流民的宽松入籍政策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不然也不会每每出现乱子,流民就往西跑。只是有时候季节不好,秋冬无力收留这么多人,不想管或是管不了的城池守关,会一段段路让流民们继续向西而去。毕竟,越靠近腹地越繁华,总有大族愿意要人。

    但今年襄王来了东荆城,只凭工坊,大概就够养活一大批人。

    崔齐光对上老仆惊疑眼神,摆了摆手,压抑不住地了几个喷嚏,藏在暗处的苍白脸色泛起潮红。他不会留在荆州太久,他还要回京城去,若他护不住荆州百姓,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更好的去处?

    许氏和他背后联手对抗崔氏的人,连掘堤这样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他已然不知道最初龙江决堤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是掘堤还是贪腐的人祸。

    曾从草莽中站出来的将军们,或许早已不再是和百姓们站在一处的模样。

    他、他父祖效忠的君王呢?

    老仆意识到不对,匆匆去请了医官,冯医正来看过开药后,在使臣们探望结束,第三批到的就是伍戈。

    伍戈敲开房门,低头进屋,只剩一点的油灯昏暗极了,崔齐光整张脸被毛衣裳盖着,没有厚被也没有毛毯,连这件厚衣裳都是使臣队伍里自己带的。

    “崔使君操劳多日,好好歇歇吧。”

    崔齐光睁开眼,声音干涩,“水位现在在哪里了?”

    他压根没辨认出是谁来了,还以为是使臣队伍去而复返。

    伍戈掖了掖他的衣裳,“没再上涨。固堤后只剩些检修的活,使君想好了吗?”

    如民夫们所想,确认河堤可用,也就到了分别之际。

    “是将军啊。”崔齐光笑了笑,咳了两声,“还请将军替我带信给襄王殿下。”

    伍戈皱起眉,“当真不和我一起回东荆见殿下?你肯定知道,信州关是一道坎,后面还不知道是什么,回去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两人已经熟悉起来,伍戈话也不怎么客气。随着带兵日久,还在闺阁时的收敛和文气都被剽悍替代。

    这个问题,在落雨前已经提过两次,崔齐光一直没有给出自己的回答,但伍戈看得出来,他对齐国的偏向。可偏偏在这个心知肚明信州关要搞事的时候回黎,前路注定坎坷多灾,崔齐光的脑子莫不是被烧坏了?

    崔齐光合上眼,或许是因为高烧,眼中水光一片,“多谢将军与襄王殿下抬爱。”

    语气转平,从轻松的亲近朋友,变成了两国之间的客套。

    伍戈神色复杂,转身离开。

    水位维持了一夜,到拂晓时开始降低,洪峰退去,拿到确凿消息的伍戈立刻传信回东荆,并且安排人排查各处矿区受暴雨影响。矿区绝大多数都在山中,一个山洪就够埋葬所有人,不得不防。

    荆南频频剿匪清出了一条通路,明晃晃着“襄”字旗的信使返回,就算有还躲着没抓到的山匪,也对第二卫闻风丧胆,压根不敢冒头惹事。

    薛瑜拿到信时,已经是东荆暴雨夜过了几天的七月初十,洪峰退去,虽然尚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波洪汛,但悬在空中的靴子落地,龙江堤平安无事,也是让人安了不少心。

    第二卫、积攒到筑堤经验的匠人、采药和积攒新经验的冯医正带着的医疗队伍、看好的崔齐光……龙江堤旁留的重要人手实在不少,洪水无情,偏偏不能让他们立刻离开河堤两岸,不然万一出事,固堤就功亏一篑。

    好在目前情况还好。

    薛瑜将简单提及了一笔的信州关守将出手掘堤害人的事记下,敲了敲桌子,“乐山怎么看?”

    江乐山沉吟片刻,“信州关许将军龟缩日久,此次伺机出手,好在崔郎心思缜密,没有闹出事端。”

    这个推断符合常理。躲起来的信州关被退两次,以之前不想惹事的态度看,这次出手也能解释为崔齐光拉仇恨拉得太稳,不想让他带着成功的经历回国。

    但薛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觉得,会不会是太平道?”

    江乐山陷入沉思,旁边的陈关却提出了否定意见,“查实楚地四时道向西南传道,或是在图谋益州。”

    “算了,他们胡乱出来闹事也不是一天两天。”薛瑜捏了捏眉心,抓不住太平道尾巴,追着太平道到处跑完全没有意义,不如发展自身。

    薛瑜拆开崔齐光的信,信里只有寥寥几笔,却透着郑重其事。

    “……齐光虽返,所应之书,与造堤用度,不敢或忘。若来日重聚于荆,当浮一大白。”

    荆,可以是荆州,也可以是东荆。

    薛瑜一时叹息。没能把崔齐光拉到手下做事,但他回去应该也会给黎国带来新的变化,跟着使臣队伍顺路去黎的部分人也能通情报路子,不算太亏。

    荆州动向让陈关和江乐山都了然于胸后,薛瑜结束了这场会,处理了手头几件事,总算有了闲暇的时候,边吃冻葡萄一边顺手开了系统。

    大概是因为她偏移了系统规划的主线,系统变得越来越没用,沦为抽奖工具。她积攒下来的抽奖次数不少,奔着一等奖去,再碰上《育种术》残篇这种奖品,也能拿到不少东西。可偏偏就是花不出去,每天刷出来的奖品一个比一个没用,她从过了零点立刻点开看奖池,已经变成了闲了才会看一眼。

    嗯,这次也是一样的废……等等?

    薛瑜眼神顿住,看着一等奖后面写着的“制糖术”三个字,突然笑了。

    在旁边,Q版人托着圆脸,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总算碰到了她没有立刻关闭系统的时候,抓紧时间多看几眼。

    有点意思。

    上次刷出有用的东西,还是几个月前刚解决疫病,鸣水城解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