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 东荆阅兵(二更) 襄王殿下给了我们这……
襄王在东荆城的阅兵演武表演, 下辖的所有县令无一缺席,他们身边坐着邀请来的士绅代表。而与他们隐隐有分庭抗礼趋势的,被安排在场中中央位置另一个侧面的王府文臣、与来自县学的各个代表们, 以两倍于县令的人数, 形成了更强烈的视觉效果。
县学代表相当特殊,里面除了掌握各个县学的学官, 还有刚刚在两个县里推行了的育幼园代表。学官里也不仅仅是教导明经科的儒生,王府医官兼尚未卸任的太医署冯医正, 和最常活跃在课堂上的讲学匠人,都穿着体面的衣裳端坐在一旁。
跟着他们来到现场的县学学生和育幼园的学生们,被安排在后面一排,紧紧跟着各个师长们落座,看着铁甲兵卒们正式进场, 感受着那些区别于维护秩序时看到的民兵们的气质,偷偷量着周围的所有人, 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在相对差一些的视角, 也就是校场三面围挡的边角处, 一部分幸运儿被聚集地安排在一起,既保证了身边人群阶层的熟悉好让人不至于紧张过头,也能意识到自己和这些师长、官员们坐在一起,是多么幸运和难得的事情。
认真来讲,他们的人数加起来, 已经相当接近“学院派”的人数, 只是由于分散和并不起眼,容易被忽视罢了。
这一部分人中,有昨天刚刚被提交上来的推镰发明者,也有在这段时间里为戏院提供了素材的特殊经历者, 但更多的,还是踏足白露商街后,得到了“幸运木牌”的平民或商贾。
幸运木牌,在敲定八月十五阅兵的事情后,被在白露商街紧锣密鼓安排下去的一种类似于奖券的存在。它只能从商事管理大厅或唯一的一间客店里被拿到,购物、储存、哪怕是只是来这里做工,每天每人都能领取到一块。上面可能是刻好的白露风景,也可能是——
鱼跃龙门图,也就是幸运木牌的证明。
在敲开上面的泥封之前,没有人知道自己拿到的只是一个纪念品,还是能够近距离接触这样盛大仪式的幸运儿。
由于士绅们要么是得到了邀请,要么是本来就做了学官、学生代表、县官,对这样的木牌需求并不大,被明确告知的只是一个参与的机会的木牌,并没有出现哄抢以至于价格哄抬。
对选择将木牌转手卖掉的人,薛瑜并不吝于为他们留下这样一个发一笔财的机会。毕竟等意识到木牌发放数量有多么多,撞运气去领木牌,比买木牌方便得多。就算有人从幸运儿手中买到,数量也并不多,不足以形成对背后筛选的影响。
是的,筛选。但限定数量、限定几种人选入选,却并不特指某一个人的木牌给予活动中,能拿到木牌的人,的确也有运气在。
他们被分成两方,一部分坐在已经成为官员的人们旁边,一部分坐在师生们身边,区域的另一侧都紧挨着中央的高台,无形中确保了他们在襄王触手可及之处的安全与被尊重。
就算是装出来的尊重客气,也是尊重。
只是来交还皮毛商要求的活计,就意外领到了幸运木牌的金家佃户,有些怯地量着旁边,运气好的是,她的丈夫已经与他身边坐着的皮毛商交流了起来,似乎两人对养殖兔子来剥皮形成了一致意见。
白露山下的养殖场并不完全封闭,就算不知道里面喂的食物秘诀是什么,也能看到究竟有什么动物。更何况,农科院经常开展的公田佃户培训课程,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也为庄园佃户们提供了有利条件。
除了还不能像公田佃户那样,以借贷的方式获取动物幼崽,在起码的养活、养什么容易加餐等等问题上,东荆范围内、乃至于听闻这个稀奇的广开生路的讲课方式的临近郡县的佃户们,有了长足的变化。比如,从养一只鸡开始。
当然,在公田的借贷养殖计划已经推进得广为人知的时候,各个士绅庄园管事,也终于跟上了脚步。这个时代的人们尚不懂得什么叫做“鲶鱼效应”,但襄王的到来为东荆所有人提供了一个多么紧迫的追赶环境,却是实实能被观察到的。
佃户大娘捏着丈夫衣角,手里还牵着女儿,短短时间里,她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挨着她们所坐区域的一些人,虽然其实根本没见过主家模样,但主家身边的第一管事的模样,在收成时她是见过的,那时对着管理庄子管事鼻孔朝天的家伙,笑得像一朵开过头的花。
“……是的,襄王殿下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皮毛商人是佃户大娘接触过的商人里最好话的一个,但不代表他就要坐在这里,放弃难得的机会,只和一个佃户一直聊天,若非佃户家娘子手艺出众,在未来工坊里可能还有一席之地,他也不会白耗这么一段时间。
他看了眼佃户大娘,笑着对旁边扬了扬下巴,“趁着还没开始,我要去旁边拜访一下之前认得的朋友,要是能认识新的朋友兄弟,那就再好不过了。”
金家佃户喏喏地点着头,佃户娘子却顺着皮毛商的眼神望去,看见了自己刚刚注视着、却不敢接近的区域。
皮毛商离开了,金家佃户啧了一声,“这就是你找的掌柜?难怪那么气——”
他后面的挑剔还没完,就被妻子断,“我们也去。”
“什么?”
佃户娘子牵着女儿站起来,“我,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我们的主家。”
金家佃户嗤笑:“你当你是什么啊。好运拿到了牌子来开开眼,人家大人物,难不成会理你?”
佃户娘子充耳未闻,只顺着两个区域的通道往过走,走路时仍是习惯的半弯着腰看向地面。劳作时这样的姿势安全、不会遗漏、也足够谦卑。
“喂!”金家佃户被忽略了脸色有些难堪,但还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压低声音叫人,紧跟着站起来往前走,要一把拽住妻子,却落了空。眼看着妻子走到了前面,他压根认不出谁是谁,只看穿着知道都是大人物的范围,咬牙暗骂一句,急急跟上前。
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同样的谦卑神色,让人完全不会怀疑他们的关系。金家管事在三人往这边走时就注意到了,看着女人在离他们几步远外停下,犹豫地施礼,“佃户金李氏,拜见族长。”在接皮毛商的活计过程中,她学会了一些礼节和话,但并不熟练,明显地露了怯。
后面金家佃户有样学样,也行了一礼,学的却是女子礼,十分滑稽。
距离很近,金家主做不到忽略,也不需要管事转述,偏头看了看三人,“哦?我们倒是有缘分,看来我金家的佃户运气真不错。你们一家三口,在哪个庄子上?”
得到了回应,比想象中的驱赶等糟糕结果更好的回应,让佃户娘子松了口气,露出浅浅的笑,一五一十地答了,看起来,她与金家主堪称相谈甚欢。
佃户,与家主的组合,在场中还是很惹眼的。
金家主笑了笑,感受到各方投来的视线,以最后一句夸奖做结,“姑娘很乖巧省心,一点都不怕人,你们教得好。对了,怀阴县丞……对,他也来了,不用怕,也去拜见一下吧,毕竟也是你们的父母官嘛!”
等佃户娘子带着父女俩转了一圈回来,她的丈夫背后都吓出了一层汗。走到两个区域交界处,刚刚认识过几个人的皮毛商正好也返回了,主动与一家三口了招呼,“还没问过你们的名字。”
有了一个人的带动,敢于超过自己的区域去旁边转一圈的人还是不多,但也看到了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人的客气与平淡,心中被长期刻下的“这些人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痕迹,不知不觉地淡了一些。
让人看到自己付出的一切是能够跨越阶层、让人看到上一个阶层能够接触到的事物,给予野心,也给予梦想,这本就是薛瑜在做的事之一。而对他们之外的人来,也需要一些人来告诉他们,所享受的特权有多么值得珍惜。
薛瑜到达校场时先让众人休整准备,等到秩序维持得差不多了,才是她的出场时间,在准备好的不远处隐蔽棚里,正好能看到有意设置的几个区域之间走动的人影。
没看错的话,被频频逛到的,是各县县令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