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麻烦(三更) 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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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流渐少, 陈关搞懂了发生了什么,在青年虽然听完相当迷茫但还是连连道谢拿礼物时,站到了姑娘们身边, 弯腰行礼, “公主殿下。”

    薛玥知道对方是来询问考试问题后,绞尽脑汁试图多给予一些帮助, 紧跟着又在拒绝礼物,还真没注意到陈关, 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跳,“你是……阿兄的亲卫统领?”

    陈关本没指望薛玥认出自己,被点名露出浅浅笑意,“是。”

    “阿兄来了?”薛玥又惊又喜,转向青年认真道, “我们只是帮忙了几件事,不值当什么, 学兄也早些回家吧。希望你的妹妹能考进来读书, 再见!”

    薛玥眼神已经飞了, 四处扫视着寻找薛瑜在哪里,但还是记得让身边的人都守礼告了别,才期待地看着陈关,“请统领带我们过去拜见兄长可好?”

    “殿下请。”

    跟着薛玥一起的孩子们张了张嘴,有些畏缩。襄王和薛玥虽然都是皇室子弟, 但已经掌权和还在读书玩耍给人的感觉并不一样, 听到襄王到了,他们仿佛听到了自家严肃大家长到了的晴天霹雳消息。

    尤其是联想起几天前陪薛玥一起去迎襄王,大清早还没玩什么,就被襄王安排人送回家, 一个个都戴上了痛苦面具。但襄王已经到了,他们不过去招呼就太没礼貌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薛玥往前走。

    陈关在侧前方引路,薛玥敏锐感觉到伙伴们的不安,悄悄和她们咬耳朵,“别怕,阿兄很好的,我们今年春赛只剩下几个人的时候,不是还见过吗?前几天见面时间短,我都没来得及介绍……”

    姑娘自以为声地安抚着伙伴们,陈关忍着笑,假装没听见,让他们了一路,越过人群快走到马车时才出声,“公主殿下,我们到了。”

    薛瑜撩起车帘,布帘自指尖垂落,探身走出马车,下午浅淡的阳光自略锋锐的眉峰落下,照亮眉眼,轻袍缓带,斯文俊秀,看到薛玥时眼睛微弯露出笑容,简直是人人都羡慕的温柔兄长模样了。

    之前伙伴们跟出来接襄王时看到的是她穿着朝服的模样,威仪尊贵,看上去脾气好,但也给人以距离感。今天或许是巧了,换的衣裳与学生们的袍子颜色相近,乍一看比刚刚那个青年还像他们的学兄。

    薛玥身边的姑娘们年纪略大些的耳尖都红了,只有几个男孩莫名其妙生出了一股危机感,好像在家里自己犯了错,兄长要来收拾自己之前的头皮发麻预感。

    “阿玥,余七郎、孙娘子……”

    薛瑜跳下车,一直护在边缘的几个男孩不自觉拿自己的身高与薛瑜比了比,脸上闪过可疑的暗红。薛瑜记性不错,看了一会,一个个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挨个点头见礼。被点到的人又是激动又是紧张,懊恼自己没反应过来,竟失礼地让襄王先出了声,纷纷行礼。

    “你们这是要去哪?”薛瑜轻轻按住薛玥肩膀,把恼羞成怒逃跑过一次的姑娘先留下,薛玥捏着她垂落的衣袖,抬头看着兄长,“我们去城外训练,然后回来补习,补习完了就回家。”

    怎么听着生活多姿多彩,比她还忙?薛瑜预感成真,一时失笑。

    “只有你们几个?没叫人跟着?蝉生应该快忙完了,叫他送辆车过来带你们出城,跟着人放心些。下旬考试,蹴鞠赛什么时候踢,时间要安排好……”

    薛玥听着听着就鼓了鼓脸,有些不服气的模样。薛瑜刚刚停在这里后,陈关下车就招来了一点关注,宫中跟出来的侍从发现苗头,靠近来见了礼,自然知道她们不是不顾自身安全胡闹,但越是看薛玥想跑,越是有心逗她。

    “……阿兄,我们有车,也有人跟着。”

    薛玥投降,快速汇报了一下今天的时间安排,期盼地看着薛瑜,好像生怕她算直接把人挨个送回家似的。薛瑜忍住捏脸的冲动,“那就快去吧,别回来太晚。”

    “嗯嗯,阿兄真好!阿兄再见!”

    薛玥快走几步,回头招手,“我晚上与阿兄一起吃饭好吗?”

    “嗯。”薛瑜和家伙们告别,等在旁边的马车和仆从也接到了人,向城外走去。不用薛瑜多示意,魏卫河已经点了人分出侍从跟着出城,避免出事。

    眼看是要独自回宫,薛瑜招来陈关,“刚刚在什么?”

    陈关复述一遍,又补充了些听到的国子监传言,薛瑜蹙眉若有所思。

    薛玥进入国子监,已然成为了女子入学的第一战。好在听上去学风管束尚可,没有闹大,只是些风言风语。想要乘上顺风车的家族已经忙碌做起了准备,国子监的水大概还会更浑一点。

    “国子监这段时间是提前准备修缮房屋?可以顺便吹一吹东荆这次选官考试的风。”她交上去的策划和总结报告估计会送到国子监一份,但能看进去多少就得看国子监祭酒的水平,要不是两人没什么交道,薛瑜还能直接送拜帖上门,专门聊聊这方面考试的事。

    陈关领命。舆论操作和放出风声这方面,他做起来已经得心应手。

    放学有一段时间了,薛玥等人走了,国子监门前的拥挤程度也了许多,薛瑜刚要带人离开,去看看东城和东市的情况,忽地在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她不由怔住一瞬。

    身姿若柳,比她印象里的娇俏姿态多了几分柔韧。

    陈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看那人背后的讲堂大厅,也有些惊讶,“今日竟是钟娘子的课?”

    “悄悄跟上去。”薛瑜走进车厢,心情有些复杂,挑帘子又看了一眼走在钟南嘉身边的微胖男人,“那是谁?”

    头发有几缕白了,年纪必然大了,体型维持得也不好,习惯性踱方步,可能是会官腔的性子,话会侧弯身子看向身边,像是在讨好什么……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陈关愣了一下,从侧脸和身形辨认出来,“杜祭酒?”他看着薛瑜脸色不太好,有心描补,“钟娘子在国子监挂了名,虽没有正式任职,但也凭学识有了一席之地。回来刚收集到的消息,国子监中也有些人因为她是女子,对她讲课不满,最近又是钟家问斩,杜祭酒对人的解释是为免出事,会送一段路看她平安上车才走。”

    正着,马车来了,陈关看着两人依次上车,“呃……”脸有些疼。

    薛瑜吸了口气,想起之前国子监祭酒做事留下的印象。

    倒是和她看身形做出的分析差不太多,老好人,顺从上意。

    钟南嘉和方朔义绝,如今方朔都死了,照理改嫁也正常,薛瑜闭上眼回忆了一下昨天过手的钟南嘉半年多的调养病案,人基本好了,但想想上一次钟南嘉的眼光……

    陈关:“殿下,咱们还跟吗?”

    薛瑜看他一眼,“离远点,跟上去。”

    两驾马车一前一后,离得远混在车流和来往路人中并不明显,从国子监走向东城,人流渐少,马车却密集起来,日头偏斜,不管是出行的还是接了孩子回家的人,都坐着马车返回了。薛瑜刚开始还能注意扫视四周的变化,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

    一个衣裳质地不错就是有些邋遢的身影,已经在前方出现了不止一次,动向变化和钟南嘉的马车一致,走路姿势还十分鬼祟,像是生怕人发现一样。

    “谁家的仆从在盯梢?”

    陈关刚要汇报发现,申请让人去看看,就被薛瑜的话抢了先,没了表现机会,乖乖申请去查。

    东城的士族们的宅院轮廓与去岁相差不大,但仔细看就能发现,上方匾额的内容已经大变样。

    被卷进去年到年初的风暴的士族,家宅大多已经换了个姓氏,一部分人家要么是从好位置搬走,要么是苦苦支撑着留在原地,却无力完成修缮。简家的牌匾新写了一块,钟家的院落空置着,显出几分破败,越往前走,斑驳程度不同的朱门青瓦越能对比出一条街上谁家起了势,谁家又逐渐没落了。

    薛瑜还瞥见了林家的宅子,牙人正带人看宅院,林侯押出去祖宅,竟是砸在了别人手里,到现在还没卖出去,只他一人落了逍遥。

    但薛瑜逐渐发现了景色的熟悉,不由得一皱眉。

    前方那驾马车缓缓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停下,薛瑜的位置看不清楚匾额的字,陈关低声解释:

    “原本是方府,抓了方朔抄没家财,钟娘子买下后就改成了钟宅。钟娘子本是住在群贤坊,离群贤书社近些,方便她想要讲课的时候,但如今安阳钟氏只剩钟娘子外嫁女一人,前些时候族老来寻她闹事,要她出嫁,留在京中的部分人手护着钟娘子藏起来,钟娘子便提出要回这里住下。”

    方府,钟府。

    如今倒也不必担忧钟娘子病情恶化,但这个宅院困了她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要买下这里,还愿意住进来?

    薛瑜不明白。

    派下去看情况的人跑了回来,向陈关汇报的声音传了出来,正好被薛瑜听到,“……跟踪的是方嘉泽。”

    方嘉泽是什么性子,在当初旁观时薛瑜看得明明白白,清醒的钟南嘉既然是藏起来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显然是并不想继续这段母子情,他找过来是要做什么?

    薛瑜眼皮一跳。

    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与钟娘子相处,但于公,方锦湖在千里之外为她做事,她该替他好好照料重要的人,于私,她用的是钟南嘉女儿的身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都该去为钟南嘉扫除麻烦。

    “让人带走。”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外面不远处爆发出一声质问:

    “阿娘,光天化日之下,你怎么能和外男同乘?这般不守妇道!”

    薛瑜气笑了,有些犯恶心,一撩帘子准备下车,就听一个清脆的声线回道,“你是哪位?”

    薛瑜抬头望去,钟府大门敞开,前方邋里邋遢的方嘉泽,原本手舞足蹈要探身去牵前面的女子衣袖,一声下去,被车夫拦在马车旁,显然更激动了,手挥舞得像个螃蟹。

    “你!娘,我是您儿子啊,我在您膝前长到三岁,才被恶妇带走,您不记得我了吗?当初您操心妹以致病重,现在妹一年了都不曾回来看您一眼,儿子苦苦找寻,才找到您竟是回了家。儿无能失了祖宅,还好有您买回宅院,我们回家好吗?儿好好孝顺您……”

    薛瑜这时候才能感觉到,方嘉泽和方朔的相似,甚至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连消带拉关系,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功夫,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钟南嘉心肠软脾气好,又是被家里娇宠着的女儿,以前被方朔骗了,如今可不能再被方嘉泽骗了。但母子连心,万一一时心软跳了坑……薛瑜不敢赌这个可能,跳下车扬声道,“钟学士!”

    钟南嘉一身浅蓝色的夫子服,单手拢着披风,衬得人清丽端庄,循声望来一眼,怔了怔,才转向正在搜肠刮肚拉关系的方嘉泽,温声细语,出来的话却相当冷静,“这位……兄弟,你许是认错人了,我没有儿子。”

    方嘉泽如遭雷击,倒退一步,看看敞开的大门,又看看钟南嘉和她身边的男人,满脸写着难以置信,“什、什么?”

    薛瑜差点笑出声,钟南嘉这个反应出乎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