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 国有工坊 纺织工坊、梁州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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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作监里最不缺的, 就是各式各样的工具器械以及材料,薛瑜之前来将作监就任时,就跟着大监看过各处的陈设和收集安排, 不是第一次见, 感觉到的冲击和惊讶没有那么强烈。但对见闻略少的薛玥来,这已经足够震撼。

    薛玥看着室内, 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哇地发出一声惊叹,感觉眼睛都要不够用了,处处都让她生出好奇和惊讶。她的身边是讲解着研究思路和操作的匠人的声音,能跟在研究者本人身边,听着他们讲的思路, 对她来,的确受益匪浅。

    薛瑜含笑看了她一眼, 没有影响姑娘的求知之路。

    用一辈子去做一件事、深耕于一个行业的匠人们, 能够站在将作监里, 就不会没有发明和探索精神。只会吃老本的匠人,除非过去的技艺登峰造极地精湛,不然,只会在席卷的种种技术改变和总结下,拼命地追赶着身边的人。而一般来, 技艺登峰造极的匠人, 总是想变得更好的。

    虽然对承袭自“齐纸一号”的命名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但在他们的坚持下,薛瑜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有些懊悔自己当初不该和造纸的老师傅胡八道。

    在京郊单独辟出来的造纸工坊里, 老师傅在纸浆塘边猛地了个喷嚏,回过神,不忘催促自己的徒弟们,“快、快,赶紧试试,看看六号和七号的质量怎么样。”

    点燃的研究星火,早已不需要薛瑜监督或是催促。

    经过一轮实验确认,齐工一号纺纱机,正式投入生产,而薛瑜案前的各地发展计划里,也添上了纺织工坊一项。

    薛玥看完“博物馆”,心中有了成算,心满意足地将之前兄长隐瞒的事情揭过,回到了国子监中开始她的忙碌日子。四月初薛瑜离京前,她们一起去看过的新式纺纱机,被拆成零件,由禁军中人送往梁州和南方诸城。

    益州郡乃至江陵城这段西南东南城池,本就有纺织手艺流传,只不过一般都是妇人在家织布,织好麻布补贴家中用度,或是留下来自家使用。先前几地已经召集织女准备应对秋收后的棉花纺织,如今新一年扩种的棉花还在地里,提前更换纺织机,熟悉新的织造方式,就是为秋季收获后的日子做预演。

    手摇纺纱机的出现,让薛瑜之前安排的工坊得以进一步发展,直接越过了已经有了雏形的大批量家庭作坊式的安排,设立国有工坊。

    在影响到大多数人生活之前,新式纺纱机的出现,直接完成了破垄断的需要,只冲击到了家里有庄子和大笔产业的士族。而士族们又有着投诚国家后的许诺,虽然从独家垄断变成了让利,但肉眼可见地未来利益增多,让出眼前几分利,也没什么。

    话回来,他们也看得分明,就算不想让利,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如今大半织女还是他们自家的佃户,自家的技术多了一些学徒,但官府的人并不会多问,还会给他们讲官方新研究出来的技术和器械。

    总的来,有失有得。在官家工坊里设了给他们的位置,四舍五入,就是成了皇室的自己人,工坊也还是他们自家的东西。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曾经在工匠和医者上面试验过的扩招技术安排,如今用到了他们身上。

    在前面吊着萝卜的皇帝,并不是非要他们的技术或者利钱,皇室客客气气,他们也得要脸才行。

    四月初离开京城的薛瑜,心里没有多少离开的真实感,从皇帝到随行的许袤,再到领各种事情要忙的与薛瑜过交道的各部主官,都是一副“在路上你也得继续处理公务”的态度。她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收集消息和做出判断,除了需要谨慎应对和防备同时出发的金帐汗国一行人搞七搞八,赶路的日子并不艰难,甚至称得上平淡。

    路上,肩负着第一批零件前往梁州任务的禁军,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赶了上来,将在当地的见闻和各方态度汇报给薛瑜听。作为效忠皇室、准确的是皇帝的禁军,有这么多年的忠诚度在,薛瑜对他们转述的消息很放心。

    抵达梁州的纺织机和落地的纺织工坊发展,没有太超出她之前和工部、度支部商议的范围。

    国家官方工坊,好处在于集中,劣势也在于集中。好在工坊才办起来,尾大不掉和贪污腐败等等事,暂时还没有影子。

    筛选女子为官的事,先前在士族的默认下推进了,这次以官方名义召集织女,在女子们生出惊恐、开始怀疑是否是强征徭役之类的事情之前,在工坊里保留了自己的一些实力和利益的士族们,率先出来做了宣传。

    不管是写文章,还是在各个庄园内部对佃户们宣讲新的工坊的内容,亦或是接受并配合工坊的各式安排,作为地方势力的士绅宗族们,都很好地分担了官方体系伸向细枝末节的管控压力。

    薛瑜听着汇报,露出一点笑意。

    在现在信息传播速度极慢、家庭链接紧密的情况下,就算寒门在扶持下站起来了,也只是成为新的地方利益集团。薛瑜提出“硕鼠”,想要解决的是太过限制底层发展的既得利益者,破完全垄断的阶层。如今深入治理,士族们看得清前景站过来,就再好不过。

    齐国上下一条心地发展,大势就足以裹挟着只想要谋求利益的一些人向前走。

    织女们能够走出家门、解放人手去做别的事情,就代表了地方士绅们的能力。在转述里,带着消息来的禁军还提到了县学或州学附近兴建的育幼园,意识到事不可为后,士绅们见风使舵选择的培养女眷路子,相当及时。

    自京城到东荆的路上,绝大部分官道被水泥覆盖,修成了平坦宽敞的大路。薛瑜走走停停,顺便看过一路上的建设,暮春初夏时节农耕的活略少,兴建的各种建设,走到哪里都是热火朝天。

    道路改建极大方便了信息传播和人口的往来,抛开回京时的季节问题不考虑,与去年官道上的状态相比,肉眼可见地来往密集起来。

    去年官道上的商队更多些,今年的构成复杂得多,押货的商队、来往的信使、求学的学子、各地忙碌着管理郡县的官员和差役、出游访亲友的普通人……

    这样的繁荣状态下,也有薛瑜的一份力,当看到修缮的驿馆和客店,以及每到一处大多都会赶到的信使们,被各地追着送消息来的薛瑜,在公务和掌握时事结束前,有着令人愉快的烦恼。

    离东荆还有一县多远,夜色渐深不便加急赶路,一行人在驿馆住下,刚吃了饭,自梁州送来的最新消息,就摆在了薛瑜案前。

    新送到的是韩北甫的来信,他忙的合作事宜告一段落,用了假期回家一趟,重回益州郡时,专门去了梁州取经。

    有着桑蚕业基础的梁州,虽然在丝绸纺织实验上给不出什么帮助,但过去的经验,让织女们很快上了手,麻布产量迅猛提高,名声了出去,手艺越好、做得越多到手的钱越多,基于技术产生的比试链飞快运行。

    纺织工坊只收女工,但也有缺少一技之长的男人来死乞白赖地求人或是闹事,着不能厚此薄彼之类的话,中心思想不过是想学这门如今变得赚钱的手艺、想进入工坊。

    一半是为了给自家牟利,一半是怕出什么事,影响了工坊,走马上任的工坊管理者和辅助他们的拿着技术的士族们,完全没松口。来乞求和闹事的男人一个都没成,纺织工坊,还是安安静静只收女工。

    韩北甫在信中感叹,钱赚到手,女孩们也舍得给自己用了,他在梁州看着街上卖手工簪子和精巧玩意的人都多了起来。

    虽然梁州和益州郡并非薛瑜名正言顺管辖的试验场,但从东荆工坊辐射出去的选择和事业架构,像被吹走的蒲公英一样,在各地扎根发芽。

    “笃笃。”

    敲门声断了看完信正在思考的薛瑜思绪,门外传来低声禀报,石勒都烈来了。

    两队人马一起出发,明着是送别,暗里是监督,这不是石勒都烈第一次来找薛瑜闲话,他拿着好奇汉学的剧本,但试探与的“过去的交情”牌,一个都没少。

    路上走了半个月,都住在附近驿馆,就算分开安排两队人,接触也不可避免,更何况本来也需要接触。薛瑜的太极水准在磨练下与日俱增,两人互相都试探不出什么新东西,到如今,基本变成了彼此的陪练。

    对练消耗的木刀木剑,都够煮几顿饭的了。

    今天也一样。

    一场比试以薛瑜的木剑被大力折断做结,丢剑向前出拳的薛瑜在最后一瞬堪堪到了石勒都烈喉咙,算是平局。

    虽然好了比试与国家无关,但两人身份在这里,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让人回去什么“手下败将”之类的话,就不那么令人开心了。

    若非有一国的面子在,薛瑜清楚她会输得更难看些。她的武艺算不上顶尖,但总不可能让作为使臣的石勒都烈去和她的侍卫统领架,她在旁边看着。两人对练比试中,她输多胜少,输自然包括了勉强逼平的状态。

    旁边盯着斗的侍卫们精神紧绷,薛瑜好好出了场汗,暂时抛开了试探和其他的事。石勒都烈的武艺与中原的招数迥异,和高手过招,薛瑜能感受到自己在进步,有收获,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