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 东荆诸事 为什么她这次会担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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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馆本就离东荆不远, 翌日出发时略加快了速度,到入夜时,出来迎接的薛猛与江乐山等人已经接到了薛瑜一行。

    路上薛瑜吩咐下去让人维持住前几天的状态, 控制住了消息传播, 昨夜的传信给队伍里的大多数人并没有造成明显影响,变化不大, 将石勒都烈平安送进东荆城的驿馆,修整一夜, 后日送他们离开东荆。

    不管是恶客还是佳客,使臣队伍离开的时间不好由薛瑜带着人来定,但可以略作引导,在提出了参观白露商街来方便提前参考榷场的交往这个建议后,又争取到一天时间。

    再多, 可能节外生枝,再少, 草原上消息的布置就有些不完善, 一天刚刚好。

    薛瑜回来自然是要住在王府的, 讲客人周到安排下去,带人离开了东荆驿馆。一行人离开后,金帐汗国的使臣队伍里石勒都烈没什么,反倒是金副使被人揪着询问,“他们刚刚为什么是安排你和石勒?你搭上了汉人, 是不是?”

    汉臣在异族的王国中, 地位总是偏低的,怀疑和厌恶如影随形,做事每每是事倍功半。饶是金副使在家中投效君主后兢兢业业过了这么多年,与其他汉臣一起为狄罗人建起了王国, 两次出使都不要面子、不要名声地跟前跟后,这样的怀疑仍然难以消。

    金副使上次出使不顺,宇文三王子被杀,他只能转投石勒都烈保命,他自觉没什么对不起这些家伙的,被质问时心中难免委屈。

    是,他是奸猾,是见风使舵,是佞臣人,但也不代表他总会背叛、反复无常啊?

    石勒都烈能让他地位提高,愿意用他,他自然献出能力和有限的忠诚,别齐国人看不起他、根本没来私下接触诱惑他,就算齐人有心许以重利,他也得多看看的。就算是中途有过几次要求和接触,但那都是经过了石勒都烈同意,对整个队伍有好处的!

    他坚持了这么久,眼看要回去了,却还是在事上被怀疑,想想今天和一路上看到的齐国风物与发展,金副使心里不是没有艳羡的,心中怒火与委屈翻腾,他罕见地沉了脸色。

    “既然什么各位都不信我,金某无话可!”

    齐国或许是有心,或许是无意,但能在细枝末节上被挑拨动的队伍、王朝,当真能容他这样的汉人长长久久留存下去?

    金副使大步走回房中,嘭地关上了门,让其他文臣和武官们面面相觑,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大声在门外斥责,“果然,汉人就是靠不住!”

    直到石勒都烈听到声音出来喝止,挨个处罚去干活,他们才停了下来。屋中的金副使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自己跟随的上司过来再多一句话,虽然坏话嘲笑他的人被罚了,能解释为石勒都烈对他的交代和认可,但心里还是相当不是滋味。

    金帐汗国使臣队伍里的暗潮,薛瑜并没有关注,回到东荆手头能用的人够多,自有其他人盯着,明日再引使臣队伍去逛商街,她只需要提前点拨一下提供方向就行了。

    东荆的繁华程度较去年年末上升了不止一点,设立榷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东荆,在榷场建成之前,这里就是最靠近草原的南北交易枢纽,也有草原人对东荆有了好奇或好感,跟着商队前来交易。

    在上山路上,江乐山先捡着之前不方便、也没必要在信里的细节与薛瑜提了提。

    东荆发展大致还在薛瑜画出的框架里,春季收获斐然,四月刚种下去的豆类则是新一年的希望,有专门的选种和耕作指导,对收成数量每个人都很有信心。而被选出来的油料作物与苜蓿,则是在合理安排了各处地块位置后,指导佃户与各家农庄种了下去。

    有豆类和冬种的麦子,起码能达到自给自足饿不死的阶段,向上发展种植经济作物,就是不错的选择。而各家士绅从单独斗向合作发展,内部的物资相互交流买卖,也能促进整体的联合。

    另一边,荆州的采矿和冬耕丰收,让荆州南北进入了良性循环,不再需要东荆扶持基础民生,更多的交际在于公社的商路和教育上。

    黎四皇子在去年大力推动的禁止人口外流的政策,眼下显出了最大的劣势,过冬的半年里,西来的流民和背井离乡投齐的总数,竟与去年受灾时逃难的人口相差不远。

    受灾的流民整体身体素质和知识、财富偏低,大多数是一无所有才沦落到流浪这个地步的,但今年在东荆登记成为预备入籍的来自黎国和一部分楚国的人口,质量何止高了一截?

    东荆如今的繁华里,一半都来自他们的贡献。

    在薛瑜离开前开启的商街和工坊招商引资投标,外来者们也留下了深深痕迹。

    最显眼的就是江乐山拿出的数据里,只比京城便宜一点的民居和耕田售价了。外来涌入的人口和财富,对本土的士绅产生了不的冲击,好在有江乐山带人去通知了一下,没有让本地沉不住气的士绅栽太大的跟头。若不是先前他们已经投效,只这一次冲击,就能残不少。

    薛瑜不排斥外来人口,融合发展才是她给东荆定下的主旋律,有竞争和比较,能让东荆发展的更好。东荆本地的士绅看轻外来人,以至于在上面栽跟头吃苦头,她是不管的,但外来人口想要垮东荆的产业,越过薛瑜定的规矩取而代之,就要好好教训了。

    “这倒要谢谢黎四了。”薛瑜嗤笑一声,笑完重皱起眉,“黎国状态着实不好。”

    若楚国是沉疴在身的利益集团,黎国在她看来,就像是一个大号军阀领着许多新的军阀。兴许在国都里和被治理的好一些的地方,还能有不牵扯进军阀势力的国家官员生存的空间,但起码她看到的信州,并不是这样的做派。

    崔如许其人,薛瑜不能确定才华如何,但崔国相能教出崔齐光,眼界就不会少,薛瑜甚至怀疑这次试图联姻,本就是崔相的主意。禁止外流的政策法令颁布这么久还没有被废止,要么是黎国背后的执棋人认为本国状态差到了不得不为之,要么是崔相一脉已经没有足够的影响力,来废止这个选择。

    不管是哪一种,爆发战事不远,薛瑜并不看好黎国顶住南下的铁骑的能力。

    薛瑜:“崔齐光有没有再传信来?”

    江乐山一怔,崔齐光去年与薛瑜接触后,回去黎国后偶尔会借道送来几本新书,来履行他的承诺,也是一种示好,但之前薛瑜过问的不多,东荆只是回差不多价值的礼,并没有深入交际。

    “上一份礼是月前送到的,臣替殿下回信?”

    薛瑜摇摇头,“我来写一封吧。”

    算算时间,三月下旬出发的黎国使臣,也该回到黎国都城了,要维持感情挖崔家墙角,当然是自己动手更真诚。

    民生内政方面,江乐山汇报得差不多,新一年入学的学生们过不了几个月就要经过筛选转入备考状态,今年要完成东荆和全国的考试统一,薛瑜带回东荆的队伍里,还有几个吏部和礼部随行的官员,负责调整两边步调。

    去岁提拔的经过考试的官员们,业绩上发展得不错,光是薛瑜许诺过的奖励就发下去不少。各自都忙着发展自身,这么久只闹出了一次倾轧和抢功的事,江乐山代薛瑜查案过后,竟还是污蔑。

    被派到最远处的嶂远县就任的黄芪,因地制宜调整了政绩努力方向,争取到了几次优秀奖励,收拢人心,如今嶂远的入学率和白露山下最靠近薛瑜眼皮子下面的两个县都差不多了。只是,她将县里发展了起来,招来了隔壁县令的觊觎,试图搞七搞八使绊子和劝嫁不成,就反咬一口。

    江乐山给出的处罚是将隔壁县县令夺官,他只能等到下一次考试重考上来当官。但新一年考试全国统一,这次夺了官,他就只能从胥吏重新做起了。

    “做得不错。这样的人,留下来也是祸患。”薛瑜夸了一句。不珍惜机会、不为民做事的官员,薛瑜在离开东荆前就丑话在了前头,这样的下场,只能那个县令咎由自取。

    因着军报和军事布置要避免外泄,不能在外面出来,薛猛除了拜见薛瑜时,等了一路都没有开口,但神色上的凝重明了他的重视和头疼。

    步入书房,薛瑜拍了拍迎上来的流珠的手,“我回来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需要安置的人有些多,顾不过来,箱笼就晚些再理。”

    流珠脸上飞红,飞快地抽手,有那么一瞬,薛瑜觉得她看了一眼陈关,但仔细看却没有了,大事为重,她没再深想。

    薛猛是带着他总结梳理后的消息来的,一方面是汇报,一方面是商讨之后的动向安排。

    南部的民兵们牢牢以龙江堤为界守着对面越州的动向,入荆州的东荆陈兵和王府人手,虽然不能夸口将荆州守得像铁桶一样,但也相差不远了。

    薛瑜离开的半年,越州调兵并非唯一的军事动向,黎国信州关的兵马变得充足起来,显然是之前抽调的兵力返回了,听到的消息里,信州许将军因为之前的失利被削了官,如今是他与一人共治,留下的那一人,却是黎四皇子的亲信。

    信州关出兵试图收拢荆州土地,被“山匪”赶了回去两三次,发现自家军队里也有逃跑的人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安排出兵过。

    “黎四……”薛瑜实在不知道什么好,皱了皱眉,“他这是要争权?”

    握住军权,不得就有带兵美其名曰“勤王”、“清君侧”,实际上是逼宫退位的心思。

    黎皇到六十多的时候还生了个儿子,不算夭折和意外死亡的儿子,加起来九个皇子,里面有人办事失利被厌弃,也有人正当宠,黎四和另外两人就是齐国收到消息里黎皇目前重用的儿子。

    人一多,争夺就多,黎皇膝下子嗣危机感注定强烈,但争权夺利到了连边将都要动的,着实罕见。薛瑜刚想到这里,就发觉自己想错了。

    黎国的军队和将军不同齐国,从来没有什么边将不涉政事的规矩,肯在北境勤勤恳恳吃苦头不介入国事的,不是为了军功和更多的人手好在之后的国事上拥有话语权,就是当初几个天下时与崔相关系好些的武将。

    不过,能明显显露出自己的心腹上位握住兵权的心思,黎国皇室的争夺就算现在没起来,也是趋近白热化了。

    薛瑜想搅浑草原和楚国的水,但黎国要是能在草原的攻势坚持久一点,对齐国是有好处的,起码能让稳定时间过了秋收,在合适的时间里出兵。黎国一心争权的上层死活与她无关,黎国百姓够苦了,这样不至于让太多人饿肚子,乃至于生出惨案来。

    因此,暂时来,她并不希望看到黎国内乱。

    “可以试试联系崔氏,稳住黎国。”

    薛瑜之前想着写信还只是算联络感情,这次就要抱着目的了。

    薛猛的忧虑未去,简单了几句草原的事。

    事到如今,战事的味道只要够敏锐,就能嗅到。战争在即,钉子能发挥更多的情报作用,而想要埋新的探子在开战后也会变得更困难,他并不想为了石勒部的事,冒着齐国辛辛苦苦许多年埋进去钉子暴露的风险,只能给出手的玄刀寨提供些协助。

    他在前一天的安排里已经通知出去,该配合和煽风点火的前期布置做了起来,并非故意和薛瑜对着干,让令出二门。他的理由服了薛瑜,只是这样的程度,也就够了。

    起草原,薛瑜就想起了派出去快一年的阿白阿莫兄弟。他们以做生意为遮掩奔着大都去,实际则是为了收拢奴隶和探情报,要是能以医术引起老可汗的注意,进入核心,就更好,不行,靠医术多接触些人脉也够用。

    薛猛摇摇头,“上次收到的消息是两个月前,他们在大都出了医治名声,接触了不少汉臣和汉人,和道士们对上,好在有之前好关系的人帮忙。”

    新收入东荆和燕山围场的逃奴、逃跑的牧民里就有见过他们、受过他们帮助的,但人到现在没回来,让人不得不生出几分担心。

    正是阿白阿莫两人传回来的消息,让齐国这边确认了草原的石油研究和囤积进度并不理想。

    只看频频训练和发生调动摩擦的各个部落,在之前的情报中被确认试图以石油作为天火建立中央威信的宇文部,却没有拿出来杀手锏处理他们,就够明至少现在草原的石油还没有到舍得成为常规武器的时候。

    “要是下个月再没有消息,连回来的人里也没有近期接触过他们的,就确定失陷,出力找人。”薛瑜捏了捏眉心,她派出去的人手,虽然是挂着脑袋出去的,但只要有可能,就得好好找回来。

    她压下赶路的倦怠,与几人商议完对草原的挑拨离间和石油田的进展,在听到方锦湖带人去探石油田时脸色微沉,差点被简骑尉和方锦湖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大胆的家伙气笑了。

    “只带了两千人,去探几万人驻扎的石油田?”薛瑜一拍桌子,“薛叔,你就任他们这么胆大妄为?!”

    人力有穷时,就算知道神射军武装到了牙齿,方锦湖带的人战力也不会弱,最后也平平安安带着详细消息回来了,薛瑜还是感觉到一阵后怕。

    神射军万一葬身,方锦湖带人万一死在那里,万一无法逃脱,神射军暴露出来……薛瑜背后都发凉了。

    皇帝给神射军的自由度很高,在未来的战事里到底准备放到什么地方用,薛瑜不太清楚,但在她的预想里,做斩首行动是最合适的,尤其是针对楚国。

    两千对几万,接近二十倍的人数对比,一人起码得应对二十人,对方又是背靠燃料池随时能火攻的布置,他们怎么敢的啊?

    薛猛被她一,有些诧异地愣了一下,才道,“殿下之前派人去截杀北部辎重,和这次也差不多的。别担心这些子,风里雨里地他们才长得起来。”

    在他看来,薛瑜之前派人去荆州,以及让万把刚受过几天训练的民兵去挑衅金帐汗国大军,危险性并不低于这件事,甚至可能还更高,薛瑜本不该反应这么激烈的。

    薛瑜愣住了。

    她知道方锦湖去过仗,也很不要命,她知道神射军厉害,或许在方锦湖没有详细提到的战事里,他也过这样数量悬殊的仗,只是不曾告诉她。

    但是,为什么她这次却担忧了许多?

    ……一定是知道开战在即,怕开战前折损人手,提前伤了精兵吧。一定是这样。

    薛瑜平复了一些心跳,不再深想,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询问起了之前的安排,“昨日抓起来的谢宝彦,现在何处?有开口吗?”

    薛猛没将薛瑜的异状放在心上,摇摇头,一拍大腿,“嘿,那子,嘴硬!担心出什么事,没有用刑,只是套话,下面的人没办好事,漏了意思,他就再不回应了,被限制住也是口口声声非要见了殿下才肯开口。”

    “哦?”薛瑜沉吟了一下,“那我就去见他一次。”

    这样坚持的口气,兴许是真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