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水中月(修)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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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来最合适的方锦湖还没回来, 万俟白被薛瑜暂时安排到了伍戈手下操练起来。虽然他原本就有些底子,与一般人相比还算出挑,但和真刀真枪一场场过来的兵卒相比, 他收集情报的能力远超他领兵的能力和武力。

    多一分训练成果, 他就能多一分未来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

    薛瑜对他的信任倒不是为了随便安插亲信, 一则过来接人的陈安与她起了过去他为孤独园孩子们上课时,阿莫在兵法上的天赋, 二则,不管怎么,她许诺是许诺了,但万俟白能不能通过老师们的考验证明自己的能力成为未来的先锋官,就要靠他自己的努力了。

    神射军和薛猛手下东北驻军, 薛瑜是不会插手的,能给万俟白的捷径, 就只有这一条。

    薛瑜叫来了陈安, 阿白等孩都是她带出孤独园的, 如今这样的结局,让她有些愧对他,但也得见他。

    陈安听到阿白的死讯,人像老了几岁,“……战场上, 刀剑无眼, 世事无常,殿下不必为此伤感。”

    他拉着少年和屋中的薛瑜三人告别,刚出门,传来的数落阿莫的声音一点不, 万俟白老老实实站在他对面,低头听着,也就一年时间,低着头都要比陈安高几寸了。

    “……行了,跟我回去,晚上还要记得来找伍将军报道。”陈安数落了一会他的冲动行事,压了压口气,没有让自己叹息出来,随便呼噜了一把阿莫的脑袋。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就好像长大了、叛逆许久的儿子回到家里,仍能找到一个避风港湾。

    “殿下要调阿莫入亲卫?”

    等到被临时叫来通知加塞训练的伍戈告辞,陈关才凑过来询问。

    实话,他对自己提拔上来的副手的看好程度,还不如对阿莫的看好,要不是阿莫没有走禁军这条路子,薛瑜也一直安排了事情给阿莫做,直接要人有些奇怪,他早就挖墙脚了。眼看着阿莫被丢进了第二卫手里,他脸上写满了“痛失时机”。

    薛瑜瞥他一眼,“能通过你们的审核,之后归入第三卫,不还是你的人?”

    陈关身上还挂着光杆司令的第三卫统领的身份,被这样一,也觉得有道理,又心满意足起来。

    他们都有意回避了生死,陈关还故意了几句俏皮话试图活跃一下气氛,眼看薛瑜脸色虽然伤感,但很镇定,才放下心来。

    很镇定的薛瑜让他去做事,没多久陈关又绕回来,想什么,被她又发走了。

    薛瑜坐在书房里,手边的卷宗从傍晚看到天色尽黑,却是一页都没有翻过。

    忙着依照薛瑜之前的吩咐,去送了东西安抚阿莫和陈安的流珠进来送餐食,这才注意到书房里连灯都没点。她看了眼门口守着的陈关,陈关摊了摊手,用口型道,“殿下不让管。”

    “殿下?”

    流珠叩了叩门,推门进去了。门内像笼罩着一片浓黑雾霭,寂寂冰冷,一点人气也无。流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自家殿下在因为什么难受,她没有点灯,凭着记忆和一点模糊的轮廓走到薛瑜案前,柔声劝道,“殿下,该吃饭了。”

    过了半晌,薛瑜才轻声道,“拿去给长史他们加餐吧。”

    她脑中很乱,大片的空茫逼迫她去做点什么。阿白不在了,本该多关注些身边的人,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流珠没有再劝,“那不如,殿下出门透透风?上次要看未晞桥夜景,后来也没去成,不如就今天吧?”

    薛瑜能感受到她的好意,动了动嘴唇,“好。”

    她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忧,去哪里不是发呆呢?

    收拾出门时,薛瑜没有骑马,仍是一架马车借路翻山过去,下山路上流珠本还想跟着,被薛瑜拒绝留在了府中,只带了侍卫们出门。

    不必太过操心,她只是、只是想静一静。

    夜里的白露山并不寂静,从四处返回的王府文臣们有人骑马有人走路,也有人扛着自己的器械吭哧吭哧爬山,大约比其他地方都要晚一两个时辰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

    细碎的声音从山路上飘过来,有的是畅想,有的分享的是今天遇到的糗事,哪里有半点身为王府文臣的清贵,一个比一个烟火气浓重。

    其中只有两个人比较异类。

    年轻些的声音,“我当真觉得现在好,要是能多些人,那不就更好了?”

    另一人却有些恼火,“你别了!你根本不懂我们殿下!我们东荆!”

    薛瑜对那些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并不深想,反倒是随行的陈关听到不远处两个人的声音,支使一个人过去断。

    一门心思认定了两方结合有利,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谢宝彦,被止住时回头只看到了个没有徽记的马车尾巴,觉得前面骑马的骑士有些眼熟,但没能立刻认出来是谁。他没忍住撇了撇嘴,“喏,我不懂,你们都要管,我懂了,你们岂不是连话都不让我了?”

    伍戈跟着薛瑜出行不频,在外面和陈关交流着为什么这时候要断的种种前辈经验,两人着话,同时支起耳朵等着殿下吩咐,但等到马车停下,薛瑜也没发出一点声音。

    夜里的未晞桥沐浴着月光,因着城门已经关闭,并没有人从上面经过,只有地面的车辙和足迹证明着白日里的繁忙。附近的修桥工地已经随着大桥竣工拆掉,只有往前些的城门外检疫点附近,还有些活动的人声,但随着夜色渐深,也渐渐变得无声无息。

    夏日的风吹来水汽和青草香,点在附近的驱虫艾草香气混在里面,让清冷夜色多了人烟,薛瑜盘腿坐在马车门前,目光放得很远,好像看到了景色,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

    陈关看看马车,又看看前面的大桥。马车停的位置很心机,正是修桥的工匠报上来过的最好观景点。落成时画师专门为这座桥画了日夜同赏的画卷,白日里常有人来这里观景,因此出现的故事和诗赋也不少。

    要不是除了还在检疫点隔离的一些人外不许其他人夜里出来,避免万一出现什么事情,不好庇护到城中百姓,还有人提过好几次要在这里泛舟河上,夜夜欢饮的。

    但富有情调和美感的景色,似乎一点也没有动神色郁郁的襄王。或者,外界如何,对现在的她来,并不重要。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响起。

    陈关循声望去,莫名感到这个情景有些熟悉。

    的确是熟悉的。月光、河流、远道而来的铁面人。

    薛瑜没注意那边,若来的是敌人,有侍卫们操心,来的是熟悉的人,也有侍卫们操心,她此刻只想图个清净。

    但马蹄声越来越近,就有些扰人了。

    薛瑜动了动眼珠,想看看是哪个烦人的家伙,眼睛就被翻身下马、离她只剩下两步的方锦湖的笑烫了一下。

    跳下马时飞起的发尾还在空中,单手摘掉面具,眉飞入鬓,凤眼勾人,马上十七岁的方锦湖已经有了属于青年的轮廓棱角,从雌雄莫辨的美,变得更富有攻击性和魅力,扬起唇却笑得一片单纯明朗。

    “殿下!臣回来了,宇文老六死了!”

    方锦湖的笑容太干净,好像剖开了腔子,只露出满心赤诚,扶着车辕,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自己的胜利。

    薛瑜低头看着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一瞬,之前知道他受了伤的怒气又泛了上来,压下了唇角。她招了招手,让他再靠近些。

    方锦湖不明所以,向前翻上车辕,刚要什么,就被薛瑜揪住衣领推到了马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

    马车晃了晃,车帘被震下来半边。

    薛瑜不太想话,伸手就去拆衣领准备查看伤口。她吹了一阵子风,手有些凉,按到温热的皮肤上,两人都是一颤。

    这个距离太近了,呼吸相闻,方锦湖下意识仰起头,瞬间将距离再次缩短。

    融融月色从缝隙中点染上方锦湖的侧脸,本就高挺的鼻梁被投下阴影,雪白的脸颊不知何时泛起一点红,眼睫颤颤,双唇微张,像月下妖精的邀请。

    谁能拒绝妖精的蛊惑呢?

    “殿……”

    薛瑜不想听他话,鬼使神差地低下头,消灭最后一点距离,吻住了他。

    很软。

    比坚硬的临渊刀软得多,也温暖得多。像碰到了一片花瓣,又像咬住了一块棉花糖。薛瑜疲倦又空茫的心房颤了颤,无声地催促着她,品尝更多,也拥抱更多的暖意。

    方锦湖脑筋根本转动不了了,脑海中炸开大片的花朵。

    他在被需要着。这样的认知在此刻无比清晰。

    他不知道缘由,也不知道薛瑜身上充斥着的孤独感从何而来,他只努力睁大了眼睛,记下这一刻。

    在薛瑜眼中,看到了傻傻愣住、脸颊绯红的自己。他抬起手,又放下了,轻轻捏住了俯身的薛瑜的佩玉络子,力道根本让人发现不了。

    但薛瑜还是从混乱中惊醒了,她脑中嗡地一声,匆忙后撤。

    见鬼,她这算是职场x骚扰了吧?!方锦湖为什么没有推开她?

    下一瞬,薛瑜就好像得到了答案。

    方锦湖追了上来,像莽撞又青涩的狗一样,吮住了她的双唇,将所有的惊愕都堵了回去,卷着薛瑜沉入更暧昧模糊的念头里。

    他一边模仿着薛瑜磨蹭,一边鼻子里发出轻轻的哼哼呜呜声,像可怜兮兮地巴望着什么。浅琥珀色的双眼里倒映着她的影子,不再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子,反倒像是融化的透明蜜糖,他迫切地将她刚刚笨拙的动作还了回来,并索求着更多,黏黏糊糊几乎能让人幻视出一条疯狂摇晃的大尾巴的样子,跟妖精根本毫无关系。

    薛瑜已经顾不上什么一个人静静了,方锦湖的皮相本就是极好的,沾染上渴望后的诱惑力加倍,在混乱中,她模糊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无怪世人皆爱美色权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好好的出来散心会变成这个样子。

    良久,玩着贴贴游戏的两人才分开,马车狭窄的空间里,浮动着轻轻的喘息声,令人听着脸上就开始发烫。虽然,薛瑜本来脸上就像着了火一样了。

    舌尖还能尝到一点血腥味,让她又是懊恼又是尴尬。她第一次贴近时,没轻没重地咬破了方锦湖的唇角,晕开的血色越过了方锦湖嘴唇边缘,殷红的双唇诡魅又艳丽,让整张蒸腾着霞光的脸更显得浓墨重彩。

    方锦湖靠在马车壁上,被薛瑜推开后,就垂下了眼,眼睫颤颤,竟有几分脆弱。他的长发不知怎么回事散下来了几缕,落在鬓边,像是被欺负狠了,撩人又动人。

    发梢恰恰垂在他被薛瑜先前扯乱了的领处口,高束的交领散开,露出浅色中衣,和更白皙的皮肤,一弯锁骨尖盛着光,像月色化成了水。他看上去哪里是一头杀人如麻的凶兽,整个人乖顺极了,让人恶劣地想要再欺负欺负,好看看他会不会哭出来。

    看不到他定定看向自己的眼睛,薛瑜心里莫名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按下了波动不休的心潮,定了定神。

    她目前只确认了一件事,方锦湖没有反抗。别反抗了,他简直像是中了头奖一样欢欣鼓舞,模仿完了她的动作,很快无师自通地深入交流起来,又像是觉得明天就要被发配流放,寻求着最后的暖意。

    ……住,不能再想了。

    但方锦湖的态度,让她忽然明白过来,之前模糊感觉到的疑惑与不解的根源是什么。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排除其他原因,其他他没必要用自己做到这个程度的缘由后,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个解释。

    在他曾经的各种巧言令色、真真假假做戏里,其实早就告诉了她答案。

    薛瑜有些想笑,又有些惊奇。

    “你怎么不躲开?方锦湖,你……心悦于我不成?”

    她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泛着沙哑,从舌尖滚落的三个字,念着一个人的名字像在情话,不由得脸上一烫。

    一定是大脑都被不对劲的气氛糊住了。

    但意外的,她对这个可能性并没有什么抗拒。

    “不要骗我。”见方锦湖久久不言,薛瑜补上了一句。

    方锦湖屏住了呼吸,喉结滚动,他脸颊的肌肉颤着,像是要做出以前薛瑜见过的调戏散漫姿态,却屡屡失败,在薛瑜的注视下多次偏头,试图躲避她的注视,整个人看起来紧张极了。

    “……是。”他好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字的回答,像蚌壳被撬开,剥掉外面各种各样的遮掩,露出了雪白柔软的内里。他自暴自弃似的别过头,只用通红的耳朵和侧脸对着她。

    青涩,又热烈,和刚刚那个黏人狗一模一样。

    薛瑜想起最初她还害怕时,方锦湖猫捉老鼠般的逗弄,也想起雨夜方锦湖冒险救下她和方朔,想起他做的一桩桩事,也想起他的逞强冒险,每每带一身伤和血气回来。

    平心而论,她认得的这个方锦湖不曾伤她,种种算下来,竟还有几分可怜。

    但天下人这么多,谁不可怜?

    但天下人这么多,也没有别人与她的人生纠缠到这个地步。

    她低头看着方锦湖,“你心悦我什么呢?”

    方锦湖飞快看了她一眼,凤眼中水光潋滟,让薛瑜心火燥热。他别过头去,抿了抿唇,在薛瑜看不到的角度,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今天……殿下不必在意。我……我没有什么,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拿到。”

    包括你自己吗?薛瑜恶劣的念头冒出来一瞬,没有问出口。

    这话得太卑微了些。

    方锦湖其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好像什么都回答了,让人觉得亏欠。

    薛瑜下意识摸了摸怀里,本就是临时计划的出行,方锦湖回来的时间也没有提前确认过,她准备的两份礼物,一个都没带出来。

    月光映入她眼中,薛瑜偏头,两轮明月入眼。方锦湖曾经过的“太阳”之类的话,又萦绕在她耳边,她本以为她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却连那夜方锦湖靠在城门另一边话时苦涩的语调,都记得一清二楚。

    怎么会有人能那么浮夸地把别人夸做太阳呢?

    薛瑜忽略掉脸上的热意,撩起车帘,指给方锦湖看。

    “你擒贼有功,那我就先送你一轮明月。”

    未晞桥横在河面上,萤石的清光在夜里亮起,桥拱与河水中的倒影连在一起,恰是一勾弯月,就好像以伟力摘了天上明月入人间。

    天穹的圆月与下方的弯月同时洒下光辉,双月交相辉映,一阵风吹过,云层掩住天上明月,只剩下属于人间的月亮。

    天上的太阳灼热遥远,人间的月亮也足够温柔明亮。

    方锦湖心尖发烫,咚、咚咚、咚咚咚,他的心一下跳得比一下快,鼓噪的声音让他几乎要担忧会不会吵到身边的人。他偏头,看向已经退开坐到车厢对面的薛瑜。

    少女眼中褪去了暧昧混沌,眸光清亮坚定,似月光,却比月光更加温暖,但里面没有半点情意。

    水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心底涌上来一股庆幸,是他在这恰到好处的时间,来到了这里。他知道薛瑜其实无意,自己也不该误会,或许,今天换了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结果。但,还好是他,还好是她。

    “……你在胡八道什么啊?”

    薛瑜的声音将看着水中月影的方锦湖惊醒,他呆了一瞬,薛瑜好气又好笑地揪着他衣领扯进车厢,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不悦,“换了别人,也一样,嗯?”

    方锦湖被她压低的阴森森调子弄慌了,以为在自己,这样的认知让他下意识蹙起了眉,“我没有!”

    薛瑜拖长了音调,“那就是,你觉得我有?”

    方锦湖可真能想!在他眼里,她就是这么随便的人?

    深悔刚刚为美色所惑的薛瑜,自觉还是要维护一下自己的风评的。

    薛瑜量着难得笨口拙舌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的方锦湖,顺着他刚刚喃喃的话,思考了一下今天这件尴尬又荒谬的事换人的可能性。

    她身边不是没有皮相好的男子,真的盘点起来,林林总总,清俊的、风流的、勇猛的……什么类型都有,但就像之前想到结婚的时候一样,换任何一个她欣赏的臣下或者朋友,别接吻了,她想想凑那么近都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今天恐怕脑回路连歪都歪不到那里去。

    这是爱吗?她动了心吗?薛瑜自问没有,但方锦湖的确是特殊的。她是什么时候把方锦湖身上上了特殊标记的呢?

    是他的做戏,是他的回护,还是一点点了解他的过去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有着同样孤独的一个人。

    薛瑜给不出答案。

    但意识到一点点不同后,仔细一想,方锦湖很吻合她对伴侣的设想。若是他留在身边,不管是从掩护还是其他角度考虑,都很合适。

    除了他并不该被拘束在她身边这一条。

    他喜欢她,喜欢到什么地步?若她不回应,他能一直忠诚吗?

    薛瑜脑海中思绪纷乱,方锦湖组织了半天语言,平复呼吸,轻声道,“臣不敢。”

    薛瑜磨了磨牙,差点被他气笑了。

    拎起车厢角落里的火折子一晃,将里面几上灯盏点燃,薛瑜转过来将门帘放下,哐当关了车门,再次捏上方锦湖的衣领,“那刚刚,你也是不敢拒绝了?”

    刚碰到衣领,她的手就被用力握住了。薛瑜挣了挣,皱眉嘶了一声,方锦湖又松了手,手掌虚虚放在旁边,看起来是想拦又不敢拦的样子。

    方锦湖没有抬眼看她,另一只手在身侧攥成拳,指节攥得发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露在外面的脖颈也泛着粉,“殿、殿下,灯、这里……”

    他简直语无伦次了。

    之前的吻是一时头脑发热,薛瑜只是想拆开来看伤,但看方锦湖的反应,就知道他想歪了。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拒绝。红着脸予取予求的样子,着实有点……可爱。

    或许是因为刚刚越界过一次,她不自觉顺着泛起粉的脖颈往下看去。方锦湖的身体她是见过的,骨肉匀停,瘦削有力,软玉似的……

    薛瑜喉咙有些发干,她又一次住念头。

    不薛瑜没考虑好后面的事,若是真做一些成年人的事情,方锦湖怕不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动。”薛瑜按住他,三两下扯开衣领。

    玉似的锁骨被灯火映着闪出莹润的光,但更显眼的是彻底拉开衣裳后,在锁骨下方两寸裹着的白布。

    薛瑜抬头看了一眼方锦湖,似笑非笑,“不是重伤?没关系?躲着我?”

    方锦湖稳住了心绪,用汇报公事一样的平缓语调,顾左右而言他,“确是伤。宇文部六王子死了,道士死了,石勒部死了一个将领,石勒都烈废了左手……”

    薛瑜没理他。方锦湖身上裹的白布,从锁骨下方一直缠到腹部,完全符合薛琅的“半身是血”。白布拆了一层又一层,血腥味变得明显起来,内里已经能看到隐约血色。

    伤口比之前薛瑜看到的几处还要触目惊心,要是再深一点,方锦湖的五脏六腑都得出来,命能不能留下来都另,要是再偏一点,方锦湖的手臂也别要了。这样大的伤口,没有感染死亡,都是方锦湖命大。

    薛瑜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背后窜起一股凉意。她什么旖旎念头都没了,压了压怒气,没压下。

    只差一点,方锦湖就回不来了,而他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成功。

    “方将军在草原上威名赫赫,看来是不会记得答应过的事了。”

    薛瑜重将白布缠回去,退后坐下,脸上一点笑都没有,暧昧气氛一扫而空。她语气淡淡,“还是,你在拿受伤,来博取我的关注?”

    方锦湖一僵,“殿下怎么会这样想?”

    薛瑜:“你答应我下次不会了,但你依然这样。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要,连自己都不爱,自伤、自残、不要命、谎话连篇,若我不要你、不理你,你会忍下去,还是用死来逼我?”

    “你心悦于我?你心悦我什么呢?理想、热情、温和还是我对你不假颜色?现在的我,过去的我,或者换一个人,你也是这样吗?”

    “我没……”方锦湖的话被薛瑜凌厉冰冷的目光止住了,他系着衣带,脸上血色尽褪,只有一双唇还泛着微微的红肿,像被狂风摧残过的花朵。他听到了薛瑜最后的一句话,“方锦湖,下去,好好反省你做错了什么。”

    念着他的名字时,没有亲昵,只剩下冷淡。

    方锦湖系好最后一个结,重将衣领整理好,戴上面具,拉开车门。

    凉风呼地涌了进来,将灯焰吹得一闪。

    方锦湖回头看她,“只有你。现在过去,你从未变过,换一个人,不是你,就与我无关。”

    他声音轻柔,却在最后显出几分冷酷。

    “只有你可以。”

    从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里,薛瑜读到了沉重的认真,她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别过头,没有心软。

    她不能再惯着方锦湖受伤后下次还敢的习惯了。

    不过……从未变过?这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垃圾情话,她怎么可能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