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9. 登基和大婚(二更) 他的世界很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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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点点挪走, 在故意给楚国点了火,私下倒卖军械和劝士族弃暗投明之后,楚国联军后撤了一部分, 隐隐有了各处占据自家庄园和城池割据之势。

    谢宴清的威信降低, 自顾不暇,今年皇帝的寿辰, 楚国甚至都没有派人来。

    有些时候,缺的只是一个由头罢了。统一的趋势格外明显, 不管来还是不来,楚国的动向都能作为引爆战局的原因。

    今年国家招考最后一轮,薛瑜在殿上监考,通用的策论题目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何解”。

    关于楚国的讨论,蔓延在京城各处, 储君的勃勃战意,昭然若揭。

    二月底, 一直在行宫和隆山大营转悠的皇帝回到京城, 驳了老臣们连续敬上的挽留恳求, 正式退位,以隆山行宫为荣养之所。

    朝上最近以休息为主的韩尚书令,站好了最后一班岗,依照皇帝的嘱托,将传位诏书念诵而出。

    薛瑜难得站到了下面, 仰头看着上首坐着的中年人。

    皇帝养了几个月病, 据伤口大好了,脸色和瘦下去的身形都被补了回来,只是莫名有些发胖,让脸上的棱角变得柔和起来。在灯火映照中, 他的眉眼与皱纹皆被柔化,变得年轻许多,只剩下朦胧中带着鼓励的眼神。

    像是一个传承。

    三月初一,天朗气清,太子即位,顺理成章。

    天还没亮起来的时候,前往太庙祭拜的礼部官吏,已经将今日新君即位的祭祀全部完成。皇城中,流珠侍立在侧,在钟鼓乐声中,陪着薛瑜一步步走上高阶。薛瑜焚香在宫门前完成属于她的祭天地祷告,再下城门,穿过下方宫道里跪着的百官,一步步踏入含光殿。

    站在殿下的百官仰头看着少女的背影,新君的肩膀并不宽阔,但挺拔威仪不减半分,让人望着心里踏实一片。直到薛瑜停下,在高处转身,隐约的弧度才让人恍然想起,这是一位女君。

    薛瑜在上首落座,这一次,不再是旁边另设的椅子。

    “传百官觐见——”

    典仪官的唱喏声传出很远,雄浑悠扬的钟声笼罩着整个皇城,百官鱼贯而入,朝贺新君。

    薛瑜的登基诏书是前些日子准备好的,内阁几位臣子都逐一看过,如今只是再次宣读一遍。

    大赦天下,减轻赋税,奉先皇为太上皇……在花团锦簇的漂亮话中,一件件事被宣读而出。

    自黎国得来的传国玉玺,在这张诏书上第一次启用,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改元弘熙,定天命之属……”

    百官朝贺后,是不在朝中领职的贵族,以及藩王、边关的朝臣拜贺。

    薛瑜垂眼看着第一个进来的薛琅,年初被封了镇西王,正式领西域都护府,少年穿着朝服,隐隐可见皇帝的影子。刚定下乐文名号的薛玥,穿着一身改制的红色朝服,依照宗室次序,在薛琅身后进来,脸有些发白,显然是第一次上朝紧张了。

    “臣为陛下贺……”

    诸多的辞藻薛瑜没有仔细听,也难为薛琅背下了这么长的内容,在薛琅抬起头的时候,她对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薛琅眼圈一红,狼狈地低下了头,没过一刹,又抬头对她笑了出来,抬头太快,差点都没站稳。

    他的笑不是礼节性的庆贺笑意,而是连眼睛都挤在了一起的灿烂笑容。

    有些傻气,也有着少年人的真诚。

    上前一步的薛玥偷偷扶了他一把。

    薛瑜看着他们俩的帮扶,恍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个见面就不对付的家伙,也积攒下了情分。如她曾经期待的那样,宫中为数不多的人口,拧成了一股绳。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被封安平公的黎十二皇子,其后则是各边关守将的儿子或者本人亲至。

    在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中,薛瑜微微失神,她清楚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但这一刻,她忍不住想与人出自己的高兴。

    万国来朝,黎民康泰,天下太平,或许只有坐在这个位置上,才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代代君主对功业的渴望。无关权柄,却又与权柄紧密相连。

    但这种话与谁都像是吹嘘,薛瑜并不希望身边都是为了投她所好的溜须拍马技术人才,压下了那一瞬间的欢喜,只有心底隐隐有些空落。

    高坐在上,戴着最正式的冠冕的女帝,眉眼神色隐在了串珠之后,莫测威严。新君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猜得透,但看着殿内群臣之上她的身影,恍惚间,竟觉得这是再正确不过、合适不过的选择。

    在她手中,注定开启一个非同一般的未来。已经看到了雏形的臣子们,再笃定不过地相信着。

    宫外提前张贴了新君即位消息的辕门和京兆府外,几乎是看着女帝成长起来的京城人,与有荣焉地在钟声响起时,对着皇宫的方向施礼,迢迢赶来的鸣水人,跪倒在地,忍不住哭了出来,却是喜悦的。

    “我就知道!就知道!殿下、不不,陛下天命所归!”

    宫外的消息,暂时没有传到薛瑜耳中。结束了登基大典,薛瑜还要换衣服去完成最后的祭祀,最初的兴奋和激动在一件件事情中散去许多,等到重新回到宫中,薛瑜累得只想坐车回去睡觉。

    一整天的流程下来,简直比批奏折一天或者练一天武还累。

    薛瑜下意识就要往东边走,还是跟在旁边的流珠拦了一下,她才回过神,“瞧我,都有些糊涂了。”

    “陛下忙碌一天,早些用膳罢?”

    流珠轻声提议,薛瑜点了点头,转了个方向,往宝德殿而去。

    宝德殿是宫中中心,帝王寝居,之前来这里,都是来拜见皇帝。但在皇帝离宫几个月中,已经略作修改,改成了属于薛瑜的宫殿。离得近了,眼看门前站着熟悉的宦官,薛瑜一顿,“常内侍。”

    常修回头望过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跟在流珠身后,仍旧是寺人没有升职的常淮,眼看干儿子状态不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注定要跟随皇帝的,新君即位,宫中各个职位换血,常淮能保住现在的地位,看上去还被照拂了许多,着实不易。以此看来,新君确实是仁厚之辈,常淮能平平安安活到老,就是他的福气了。

    “陛下。”常修上前施礼,“太上皇在殿内等您。”

    薛瑜点点头,阔步踏入殿内。在天井拎着长刀挥舞的薛泰,第一眼就看到了她,一抖手腕,翻身劈来,刀光被薛瑜抽剑挡下,薛泰挑了挑眉,“武艺落下了。”

    薛瑜无奈地笑笑,“阿耶怎么从不告诉我,这一整天下来会这么累?”

    她敢肯定,曾经经历过这一套礼节的皇帝清楚整个流程的疲惫,但就是要让礼部大办特办。大办特办指的倒不是大笔花钱,整个流程下来花销不大,但让礼节一板一眼地全部走完,吃苦头的就是她了。

    薛泰只当没听见,“我为你们主婚后就走,你在宫里,还是要勤修苦练才是。”薛瑜刚应下,就听他询问,“皇后当真不留在宫中?”

    薛瑜抿了抿唇。

    方锦湖在朝中受到了弹劾,被要求卸任回家待嫁,薛瑜允了,但在朝中看不到他的身影,十全十美的欢喜,似乎就少了一份。

    “已经准备好了。宫中太过拘束,不必囚着他。”薛瑜淡声回答。她不是那种自己被关在宫里,就要别人来一起吃苦的性格。

    薛泰量她两眼,“该你心硬,还是心软?”

    心硬是明明有情意,却要让人离开。心软,却是明知道方锦湖有着威胁,却要放他离开,而不牢牢困在宫里。

    “阿耶莫调侃我了。”薛瑜苦笑着求饶。

    定下的大婚之日,就在登基后几天,三月初十五,许袤携礼部与其他官员,代女帝迎亲入宫,艳红的花车从钟宅一路驶入宫中。

    方锦湖握了握钟南嘉的手,睨了一眼旁边戴着面具,看上去和他极为相似的女郎,眼含警告。

    “阿兄去吧,我定会侍奉母亲。”燕娘捏着嗓子,仿出极其相似的嗓音。

    钟南嘉依依不舍地回握住方锦湖准备抽走的手,以伶牙俐齿闻名的痴学士,在前面的嘱咐后,再看着盛装的方锦湖,却迟迟不出一句话了。

    礼官心翼翼地过来提醒,前无古人的男皇后的迎接礼,他可不想在这里出什么差错。他看了看一家人,今日都是一身盛装,方娘子和母亲站在一起,竟像是姐妹一般,可见钟氏美貌。对钟无将军略黑的肤色,不由得有些遗憾。

    ……若是像娘子那样雪白一片,那才是完美无缺呢。不过,或许这就是老天给了他俊秀过人的眉眼,也要留下些遗憾吧。

    方锦湖才不管礼官在想什么,轻轻擦去她脸上泪痕,“儿会好好的。”

    “好、好。”钟南嘉别过头,努力笑了出来。

    皇后的礼仪不需要薛瑜参与,薛泰这个重量级的主婚人,代她完成了册封礼。前朝的册封和拜见皇后的声音遥遥传来,听到声音停歇,薛瑜在大兴殿设宴,宴清群臣为贺。

    自从喝酒误事后,她杯中向来只盛果子露,但喝过一轮,薛瑜就让如今接任内侍一职,做了宫中大总管的流珠去取了酒来。

    方锦湖是男身,不便接见命妇,只需要见过朝臣,就可以入殿内休息。估算着宫中时间,宫中一部分侍卫调走得差不多了,准备的接应车辆也足够带着他离开。

    连番敬酒之下,薛瑜有了几分醉意。前面见薛瑜态度不错,苏合上来敬酒,调侃笑道,“陛下,春宵一刻值千金,在这里陪我们可是要唐突佳人的。”

    听到苏合自然无比的话,走到附近的官员简直要把眼珠瞪出来。这是能与女帝的话吗?!什么佳人,什么春宵!

    薛瑜抿了抿唇,心口有些酸涩。

    哪有佳人呢?

    她与他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苏卿所言极是。”薛瑜慢吞吞地,挥了挥手,“众卿可尽情欢饮,朕回宫了。”

    苏合凝视着女帝离开的背影,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什么,他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寂寥。

    帝王大婚,宝德殿张灯结彩,玻璃窗上贴着窗花,琉璃灯洒下一地辉光。乍看过去竟不像是薛瑜看惯的那座宫殿了,处处洋溢着喜气。迎亲时是黄昏,如今入了夜,安排好的庆祝烟花咻咻蹿上天幕,绽放出金色、蓝色的花朵,与刚露头的圆月辉光争奇斗艳。

    远方的欢饮歌舞声,和隐隐约约的京城惊叹声,传入薛瑜耳中。大婚这几天取消了宵禁,安排的庆典都是薛瑜亲手一一确定下来的,带着庆祝的欢笑,成为可以用来让百姓欢聚的日子。

    但薛瑜扪心自问,这样处处精心的准备,并不只是因着政治考量。

    私心里,她也想要一场顶顶热闹的庆典,来画上一个句号,让心里的遗憾没有那么浓烈。

    “陛下?”流珠见薛瑜站在门前,望着天穹久久未动,不由得出声提醒。

    薛瑜回过神,大步踏入殿内。

    大婚的准备都是十足的精心,连宝德殿内装潢都改变了许多,但薛瑜清楚,该坐在里面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女帝回宫,原本备在外侧的同牢合卺的礼数被宫婢们一一端起来,送入寝宫深处。薛瑜看见寝居点着灯,床上坐着一个人,就皱了皱眉。

    床上坐着的青年一袭洒金红袍,身形与方锦湖极像,只是蒙着盖头,看不清脸。薛瑜不清楚这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像的替身,但心里本能地觉得有些不适。只是,替身一事是她嘱咐下去的,总不能因为找的人太像,再去罚下属。

    薛瑜心里压着火气,没有立刻出声,而是挥退了其他人,连流珠都被她送了出去。等到只剩下两人,薛瑜才不耐烦地催促,“还在那里做什么?给朕滚下来!”

    青年没有动。

    薛瑜冷笑一声,“怎么,要朕请你,还是想来陪朕喝合卺酒?自己把盖头掀了,滚出去!”

    青年像听不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薛瑜心中烦躁。到底是谁办的事?怎么找来了这么个人?既不听话,又惹人生气。

    她拿着匏瓜瓢喝了一半,大步走到床前,抬手扯了盖头。

    盖头落下,雪肤红唇,昳丽的眉眼撞入薛瑜心间,

    火气像被泼了一盆水,只剩下一点余烬。她不想承认,看到方锦湖的那一刹那,她心里像放起了烟花,砰砰炸开层层欢喜。

    她呆呆地愣了一会,攥着盖头布,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薛瑜磕巴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怎么是你?你、你不是好了,应该已经……”

    救命,她到底想什么来着?方锦湖怎么会在这里啊!

    方锦湖仰头看着她,握住薛瑜的手,将她往前扯了一下。宽大的袍袖拥住僵硬的她,将暖意传递过来,是亲昵温柔的拥抱。

    青年牵起她的手,放在颊边蹭了蹭,他雪白的脸颊泛起一层红晕,渐渐漫开,像是雪莲转成牡丹,艳丽无双。凤头金簪在束发的金冠中插着有些不伦不类,但美人如何扮都是美的,不显怪异,反倒凸显出了近乎妖异的艳艳美丽,而当意识到金簪意味着美人的归属,薛瑜的喉咙不自觉发干。

    方锦湖声音有些紧绷,仰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这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不想听陛下的。陛下饶我这一次吧。”

    薛瑜扶着他的肩膀站稳,迟钝的大脑咔哒咔哒运转开来,她忍了忍,“朕……不是什么好人。”

    留下来,你会一无所有,只能在深宫中等待。

    方锦湖轻笑了一声,“真巧,臣也不是。”

    他充满暗示意味地舔了舔唇,勾了勾薛瑜的手,“陛下,春宵一刻值千金,不如早点安歇?”

    方锦湖不想离开,薛瑜从未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她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

    方锦湖不要,但她会心疼。

    罢了……罢了。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就是麻烦些。

    但也值得。

    薛瑜好像这才想起手中还拿着匏瓜瓢,喝了一口,捏着他的下颌,低头含住方锦湖唇瓣,酒液的甜香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不知何时,匏瓜瓢当啷一声落地。

    方锦湖倒在了榻上,浅色瞳仁被灯火照亮,熠熠生辉,眼中只有一个的影子。

    “臣为陛下更衣。”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纠缠中两人衣袍皆散,一件件逶迤落地,方锦湖俯身而下,还湿润着的唇瓣,贴上少女腿间。薛瑜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方锦湖久久凝视着少女,拨开她的手,脑袋埋在她颈间,在极近的距离用美色晃得薛瑜大脑一片晕眩,奶狗似的哼哼声让人忍不住心软。

    醉了的薛瑜,脑海中莫名冒出了曾经听过的颜色故事。据,男高中生的xx比钻石还硬。

    “你从哪里学的……”

    “阿瑜、阿瑜。”

    方锦湖喃喃着,像在确认着什么,吻了吻少女难得潮红的脸庞。

    薛瑜模模糊糊地回应了一声,揽住他调养后变得温暖许多的腰身,靠了过来。方锦湖被她按住就是一僵,在自己无法自控地发出崩溃的哽咽声之前,放松了身体,任被激发了恶劣性子的她为所欲为。

    他的世界很,只装得下一人而已。

    红烛帐暖,窗外不知是何处的枝丫,簌簌摇落一地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