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安多王国的姜城已经被大雪封了出入口两个月有余。一场罕见的暴风雪席卷着这座城, 冰封万里,望不见尽头的街道大大都是看地弯曲的白,连居民都鲜少走出门户。
街上零星的偶尔出现几个人铲雪清路, 道路封阻,商户人家出行时连马车都坐不上, 骑马又嫌太冷,因此通行的大路和门上有牌匾的府邸专门派了厮按时除冰,冻得人手脚通红。
咔咔的除冰声响不时的从大门外传进屋内,卧房熏了暖香, 静燃一夜空气浮动着暖融融地味道, 催得床榻里的鲛不愿睁眼。
他从香馨的被褥中慢慢吞吞钻出一张闷在床内潮红的脸,睡眼惺忪地隔着紧闭的窗想看看外头除冰的人什么时候才会停下。
鲛卷着被子将自己缩在床榻最里头,恹沉沉地不起什么精神。
他留在姜城已经两个月了, 好巧不巧的, 从他入城不久,大雪凛冽,没几天城内各个地方都开始结冰, 连离开的路都被封得结结实实。
外头的人进不来, 城内的人也出不去,鲛干脆花钱在姜城内租了一处宅邸暂时住下。冬日冷, 鲛已经赖在宅邸睡了将近两个月, 哪都不愿挪。
门外除冰的厮正偷懒的功夫,瞥见徐缓朝门口驶来的马车, 车帷上的标志是城内薛家特有的姜城花,厮咧咧嘴, 谄媚迎上马车前, 道:“薛四公子又来看交公子啦?”
薛家的四公子薛无涯生得一副风流相, 在鲛进城出入客栈那会儿就注意到这个蓝色眼睛的漂亮公子。
原本交对他爱搭不理的,好在遇到这场久下不停的雪,寒冰封了出入姜城唯一的路。
漂亮的公子想找地方暂住,薛无涯就主动帮对方寻了这座宅邸,在姜城谁都给薛家几分颜面,薛无涯找人私下点后租下这座宅邸的价钱并没有太昂贵,带交来看时,对方表露出了喜欢。
也就那一次之后,薛无涯总想找些由头到宅邸上拜访交公子,次次都没有空手而来。
这两个月薛无涯逐渐观察出公子喜欢吃甜食,喝果酒,因而每次薛无涯都带上姜城内有名的吃食,专门吩咐薛家的厨子做,每次只做一两样,如此这般就能找到更多的“下次”来到此地登门拜访。
薛无涯好心情的让仆人赏门前除冰的厮,他亲自拎着食盒入门,奴领他到卧房门外,轻声对房内的人道:“公子,薛四爷过来看您了。”
半晌,才听到里头传出恹恹懒懒的声。
鲛随意裹了件外袄,开门一眼就看见薛无涯手里的食盒。
他鼻子灵敏,早早就闻到了。
“进来吧,今儿有什么好吃的呢。”
薛无涯笑道:“今儿给你带的是燕片糕,怕你饿着又装了饺子来,红婴果酿的酒水,你喜欢甜味,厨子就往里多掺了些蜂蜜,反正太甜的我尝不出来,你自己试试。”
鲛坐在凳子上,眼睛盯着薛无涯掀开的盒盖,再将里头的吃食一一摆盘上桌。
他用手指直接勾起一块燕片高送进嘴里,口感粉糯,带着一股清甜的味道。
薛无涯看着他:“如何?”
鲛点头:“好吃。”
薛无涯倒了杯红婴果酒递给他:“再试试这个,天太冷,酒已经暖过来了。”
鲛抿一口,又陆续喝空整杯,神色显出几分意犹未尽。
薛无涯看见交伸出红润的舌尖反复沿着上下唇舔舐,光是一截的殷红舌尖就叫他陡生口干舌燥之感。
他就没见过纯真与蛊惑并存的人,那日在客栈不经意的一瞥,以致于薛家的四公子浑然不顾仪态直接从楼上追了下去,当着交的面自报身份。
回想起来简直傻气,但能有今日这样的接触,薛无涯并没有后悔当日所为。
他缓了缓干涩的嗓子,话未出口,就见交从衣兜内掏出个荷包,再从包内取出几枚银子递到他面前。
薛无涯:“…………”
鲛疑惑:“不够吗?”他又取出几枚银子,剩下的最后一荷包银钱已经消瘪不少。
他租这座宅邸已经用去一整袋鼓鼓的银子,这另外一袋剩下的,每次薛无涯给他带吃的来,交就会给对方一枚。
做人不能轻易的吃嗟来之食,阿渊交给他多道理。鲛最多吃阿渊的喝阿渊的,至于别人,他还是会乖乖付银子的。
薛无涯嗤嗤失笑,把钱推回去。
“交,你这般单纯我都怕你以后被人坑蒙拐骗了,寻常人若都像你这般花钱,只怕活不过两天,而他们一辈子恐怕都挣不到那么多银子。”
薛无涯并不缺钱花,他们薛家人哪怕坐吃山空都能衣食无忧几辈子。这等富家子弟,如今倒是劝起旁人节制用钱,守在旁边的奴才讪讪。
鲛“哦”了声,收起银子。
“不够的话你再问我要,我有钱给你的,不会吃白食。”
薛无涯心道交秉性纯良可爱,又时而傲娇,哪怕他睡觉时连续几日不理人都是可以容忍的。
鲛吃完燕片糕,又动了几个饺子,开口道:“我吃饱了,还要睡会儿,你回去吧。”
薛无涯这辈子没见过如此能睡的人。
又道:“今日午后,飘月楼有新来的歌姬表演,若交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鲛想也不想就摇头:“不想看,我去睡了。”
鲛睡就睡,他钻回床榻,见薛无涯不动,便催促:“你回去吧。”
薛无涯虽然风流,但从未做过强迫人的下流事。他追寻中意的人一向都用自己的手段让对方心甘情愿,主动贴了交两个月,对方仍雷不动,使得薛无涯滋生几分气馁与恼怒。
他忍着没出声,故作冷漠的夺门离开。
鲛看人出去了,门也不帮自己关好。
唇一撅,朝前方吹了口气,敞开的门悄然合上。
鲛醒来时是梦到了阿渊的,冰天雪地的封断了他的路,好不容易在梦里见到阿渊,鲛认为自己被断睡眠不生气已经是一只非常好的鲛了。
他闭起眼眸,继续追着梦里的阿渊去了。
*
溥渊才视察完地方进门不久,刘松子端茶倒水的伺候,面色尴尬,支支吾吾。
溥渊抖开狐裘落下的碎雪,病愈后他的五官愈发深邃,长眉尾端几许清薄。
“何事。”
刘松子苦着脸:“宗长,下次您让李管事去发后院门口那些人吧。”
不知从何时起,外头已经传出宗长那位契弟被遣送离开的消息,宗苑里头没了人,媒婆们自然又要踏平后院的门槛,什么都想为宗长一门亲事。
那契弟走了后,家中有女儿还未出阁的,一个两个都上宗长的主意,刘松子百般口舌与她们解释争辩,争得那叫一个心累。
溥渊口吻淡淡:“都推了。”
又道:“告诉他们契弟安好,后院的门若无事就关上。”
他着,右手手指抚上左手无名指的那枚玉戒,一切的等待都在这枚刻有鲛字的玉戒中悉数化为沉静的温和。
刘松子应了一声好,又开口:“不知道公子孟春前回不回来,还想和他一起过年哩,老头儿做了许多云片糕,时下到处都是冰雪,可以封存很长时间。”
一天一年,转眼又到岁旦。
曾经哪一天怎么过都是相同的,而今连时刻都要争了。
溥渊推开书阁的窗户,夜雪零星的点缀飘扬。
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还是慢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
待修错字,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