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第 101 章
徐方亭的香槟玫瑰忘在911的前置行李箱, 她乘上榕庭居一期C座的电梯才恍然,已经来不及折返。
不过出了电梯门,她便抛诸脑后, 谈嘉秧的事更要紧。
徐方亭和谈韵之没有上20楼的家, 直赴一楼物业监控室。
社区派出所的民警刚赶到, 正在调监控。
这还是谈韵之路上坚持报的警, 无视谈礼同一开口便满嘴老油条味地“警察要管你的家务事才怪”。
“孩失踪怎么能不管, 上一回还是他们帮蹲到金泊棠去迁户口!”谈韵之那会边开车边叫道,“你觉得是章琳带走, 万一路上又杀出一个陌生人抢走呢。”
谈礼同一路跟着警察大步进来,气没喘匀,眉头没展开,放下手机, 扶着一边腰用手帕擦汗。
叶阿姨站在旁边,围裙忘记脱,估计刚做好一桌菜晾在家里无人问津。
“怎么回事?”谈韵之走到谈礼同旁边。
谈礼同心虚地低头看了眼手机,估计还没通。
叶阿姨接到谈韵之鼓励掺杂质问的眼神,嗅到事态紧急,立刻:“外公带他下去玩, 我在家扫做饭, 不知怎么的就给奶奶带走了。”
谈韵之猜出一个大概, 冲着谈礼同道:“你把谈嘉秧交给章琳就顾着牌了是不是?”
谈礼同一拍腿侧, 抬头道:“我就了一局!”
“你再多一局,谈嘉秧都能给人带出地球!”谈韵之骂道,“连个孩也看不住,就知道牌、牌!”
“噢?我时时刻刻盯着他,我不累啊?”谈礼同红着脖子叫道, “老太婆每次只带他滑滑梯,谁知道会突然拐走!”
“你还不知道金家的是什么狗吗,当爹的抛弃儿子,当奶奶的死了儿子才想起被抛弃的孙子,”谈韵之指着他,“我姐产后抑郁有老太婆一半功劳! ”
三十来岁的男民警扶着桌沿盯监控,指点物业技术人员查找。刚才所里他已经听了一遍这家人的复杂关系,此刻不得不回头,哎哎两声:“别吵架啊,有话好好。孩丢了谁都着急,先找到要紧。”
徐方亭同时拉了一下谈韵之的臂弯,轻轻叫了一声“东家”。
谈韵之不情不愿放缓语气,恨恨盯着谈礼同:“回头再跟你算账。——联系上人了吗?”
“关机了!”谈礼同惨遭背叛,也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眼看这一年因为谈嘉秧回归,他们的父子关系刚有改善,顷刻间又跌回原点。
“出现了,”民警冷不丁指着电脑屏幕,“10点25分,是这个孩吗?”
“对对对……”谈礼同激动地,仿佛当真找到孩一样。
“是他。”谈韵之同时。
谈嘉秧手上拿着一个没见过的风车,由章琳牵着,乖顺从闸机口出区。
章琳原本想就近走电车专用道,还给谈嘉秧拉回来,大概了一句“人要走闸机”之类。
一老一少情绪稳定,如同祖孙日常逛街,谁能看得出章琳包藏二心。
而现在12点25分,离谈礼同电话过去1时、谈嘉秧被带走2时。
“能不能查一下她有没有上高铁,”谈韵之忽然对民警,“我记得她好像为了看孩,一个人在这边,她老公在临德老家,我就怕她带孩坐高铁走了。”
“对对对,”谈礼同附和道,“她跟我提过,她老公身体不好,适合在老家休养,还什么,要是爷爷能够看到这个聪明孩,身体肯定能恢复得更快。”
谈韵之转头再度愤然,斥道:“你怎么没告诉我?”
谈礼同缩了缩下颌,默然以对。
谈韵之拳头抡起,要不是这人是他爸、民警又在场,早一拳殴过去。
“你早知道她有这种想法,怎么不提防着点?!”
“……”
“好了好了——”民警不得不再次劝阻,拍了拍谈韵之后肩,“父子俩有什么好吵的呢,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我回所里看一下,你跟我去吧,其他人就不用跟过来了,在家等消息。”
沁南到临德的动车和高铁车次频多,一个时有三四趟,单程约两个时。如果章琳真有此心,估计现在已经跟谈嘉秧在车窗边看风景了。
徐方亭主动请缨道:“东家,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民警疑惑的眼神掠过这个年轻的女孩,刚才已知穿围裙的是住家阿姨,一直默认这位是舅舅的同学之类。
徐方亭也留意到这边,自报家门道:“我以前带过两年孩。”
“孩很黏她,”谈韵之随口补充,转而看向她,“你先回去吃饱饭,有消息我再跟你。”
“东家——”
谈韵之跟着民警率先走出监控室,右手往回摆了一下,便走了。
*
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孩,一顿午饭异常安静。
徐方亭匆匆扒完,甚至担心可能下午吃不上饭,多喂了几口攒足气力,把自己的碗筷送进洗碗机,便要出门。
谈礼同像不知道如何破两人间的沉默枷锁,停了碗筷,目光复杂盯着她。
徐方亭没什么,从玄关取了牛牛的钥匙,骑车离开榕庭居。
派出所在去祥景苑的半路,联排办公楼一半在装修,户政窗口设在院门旁边的轻钢办公楼,烈日当头,院子里只有警察,无人走动。
徐方亭脑袋不断闪过第一次带谈嘉秧来派出所的片段,那会也因为抚养权纷争——当时想还回去,现在想夺回来。当年的纸尿裤宝宝每次出门得大包包如搬家,现在只带着一只风车就能跟着人走了。
徐方亭刚要扫码登记信息进院子,便看见谈韵之一个人从办公楼皱着眼睛走出来,于是立刻收回手机。
“东家——”
罕见的称呼惹得岗亭哥抬了下视线,左右扫向她们。
“这老太婆!”谈韵之气汹汹地,“竟然真带上高铁了!11点20多走的,现在都已经下高铁了! ”
现在下午1点15分,谈嘉秧被带走近3时,人已经到了近300公里外的地方。
徐方亭同样焦心,顾不得额角冒汗:“民警怎么,还能拦住吗?”
谈韵之摇头:“出了沁南市范围,又是奶奶这种熟人,他建议我们先确定孩所在地,然后在那边重新报案。”
“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回家收拾几件衣服马上走,”谈韵之的决定很迅速,“你留下,我跟老谈去就好了。”
“我也跟你们走,”徐方亭坚定地望着他,“你的,谈嘉秧黏我,我可以帮你们安抚孩。”
谈韵之迟疑一瞬,腹中空空,脑袋发懵,也没犹豫多久。
“行。”
徐方亭解下背包,划拉开拉链:“你还回榕庭居吃饭吗,我给你带了面包和酸奶。”
“给我吧,”谈韵之伸手接过,朝她抬了抬,“帮我收拾几件衣服,一会我不上楼了,开另一辆车到电梯口等你,停得有点远。”
“行,”她回到牛牛边重新罩上头盔,“我骑车应该比你快。”
*
徐方亭一行三人将近2点出发。
下午车况不至于大堵车,但不可与清相比,上一次三个时的车程,这会花了近4时。
她的哥哥以前曾经走丢,徐燕萍急得团团转,不知道有没报警,发动村里乡亲帮忙找回的。但仙姬坡再大,也比不过沁南市一个社区,哪像这回还得跨市。
徐方亭心中茫然如同一眼看不到临德市。
夏天傍晚六点,太阳未落,薄月当空,临德靠海,天空也如同沁南一般湛蓝。
白色帕拉梅拉直逼不算陌生的金家院,堵住气派的铜黄大铁门。
二楼客厅落地窗下来防尘纱帘,透出幽幽橙光。纱帘偶尔飘出,看得出室内只开风扇没开空调。
嘟——嘟——!
谈韵之下高速接掌了方向盘,把愤怒拍进喇叭声里。
金家只剩两个孤寡老人,无一壮丁,自然无人敢来应门。
谈韵之熄火下车,走到旁边院墙眺望,以手做喇叭,大喊:“谈嘉秧——!”
徐方亭瞥见隔壁家一个阿婆坐门口纳凉,便跑过去用久不用的客家话听。
老街坊之间没有秘密,彼此动态一清二楚。金家去年夏天没了一个酗酒的儿子,今年夏天带回一个能会道的孙子,阿婆哪会错过此等大新闻。
“你是他的谁?”阿婆反问她。
“我是他姨姨。”徐方亭含糊应过,谢了阿婆,回到隔壁。
谈韵之已将帕拉梅拉开到院墙边,听到徐方亭确认,两三下便爬上车顶。
隔壁阿婆看直了眼,忍不住“嚯哟”一声,站起来同样伸长脖子。
“谈嘉秧——!”
徐方亭站到帕拉梅拉另一侧,也大声喊:“谈嘉秧——!”
谈礼同本来端着中老年男人的架子,看儿子上车顶还心疼一下车,这会瞧着齐心合力的两人,不忍落单,也叫了一声:“谈嘉秧!”
三道声音错落不绝,恍如徐方亭前不久经历的高考喊楼,呼唤的主角要是没耳聋,早该听见。
白色纱帘忽地一动,随着一声熟悉的尖叫掀开,更为熟悉的身影懵懵懂懂地跑出阳台,刚好给铁艺栏杆挡住眼睛,谈嘉秧便蹲下扶着栏杆探头张望。
“舅舅——!”
清澈的童音满怀惊喜,一点也没察觉刚被拐到离家300公里的地方。
徐方亭不觉眼红:“谈嘉秧——!这里——!”
“姨姨——!”铁艺栏杆镂空有点大,谈嘉秧脑袋兴奋往外钻,拼命看清楚下面的人。
谈韵之连忙着后退手势,紧急提醒:“谈嘉秧,头不要伸出来,快回去、回去!”
但为时已晚。
谈嘉秧看到不一样的视野,脑袋灵活地往下左瞄瞄右看看,又像五指山下猴子,抬头瞧着他们嘿嘿嘿。
谈韵之:“……”
徐方亭:“……”
章琳的身影慌张出现在阳台,抓紧谈嘉秧腋下,声敦促他回房里,终于发现异常——
“啊——?卡住了——!啊——?拔不出来了——!”
谈嘉秧脸憋红,放声不耐尖叫。
徐方亭吓得肩膀一颤,不由上前一步,两只手攥成拳。
“别动,舅舅来救你!”
谈韵之二话不,跳上防君子不防人的院墙,扒紧墙头矮身,下一瞬,身影消失在墙壁之后。
徐方亭又是倒抽冷气,心跳扑通,没瞧清他是摔下去还是翻下去,唤道:“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