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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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如果脑袋能通过某一道缝隙, 肩膀也一定能。

    关键谈嘉秧要是肩膀一起出来,那就摔成“谈渣秧”了。

    “我没事!”谈韵之不忘给徐方亭回话,起身拍拍手便冲进室内, 直达二楼阳台。

    徐方亭和谈礼同在原处干着急好一阵, 后来随着消防员进去的。

    铁艺栏杆剪断一截, 谈嘉秧终于收回那只汗津津的脑袋, 崩溃大哭, 眼泪鼻涕糊一脸,上下牙齿拉出长条津液, 狼狈又可怜。

    在场家长中他只认徐方亭,扑进她怀里嚎啕,蹭得她前襟半湿。

    “我不要卡住!我不要卡住头!啊——”

    “不卡了不卡了,”她连忙安慰, “现在出来了,不卡了。”

    谈韵之刚刚一直给他扶着下巴,免得脖子滑入更窄的缝隙,不禁甩了甩发麻的右手。

    章琳试图抄谈嘉秧腋下拉人,却给谈嘉秧一把推开,控诉般甩手:“不要奶奶!不要奶奶!”

    这副模样, 简直弃半天的祖孙情不顾, 只认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

    章琳很铁不成钢, 骂道:“秧, 我是奶奶!你奶奶!”

    徐方亭一手轻抚他后背,欠身费劲掏出一颗奶球,撕开凑他眼前:“好啦,不哭啦,要不要吃?”

    “要!我要吃!”谈嘉秧立刻止住大半, 哽噎着伸手。

    “那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好。”

    谈嘉秧果然连哽噎也停止,抹两把眼泪,惨红着双眼要奶球。

    奶奶再怎么诱惑,也敌不过一颗奶球。

    章琳还没放弃,另辟蹊径转攻谈韵之:“哎,警官,这个人爬墙翻进我家院子,你们能不能把他给我拷走?”

    消防员们收拾工具,大斧、钳子、扳手、撬棒,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手铐。

    刚才拿电锯那位干笑两声:“阿姨,这个不归我们管,你们有需要110吧。”

    他们可都听见这个年轻男人自称孩舅舅,也没人反驳。

    家务事,不好掺和。

    谈韵之谢过他们,目送四人下楼。

    章琳交替看着两边人马,哀然一叹,拿出地主之谊,把消防员送下楼。

    她刚转身,没想到另一边四个人也陆续下楼。

    “你们想干什么?!”

    她下意识拦住去路,坚决的模样像抢夺广场舞地盘的领舞大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谈韵之轻推徐方亭后背,示意她带走谈嘉秧,“把人拐走,手机关机怎么回事?”

    徐方亭一直抱着谈嘉秧,早想逃离是非之地,还没迈出一步,给章琳粗鲁地扯着领口拽回来。

    “你放开我!”徐方亭拨开她的手,怒目而视,可一下子也失去离开的冲动,倒想看看这个人怎么吃瘪。

    谈韵之立刻挡在她们前面,母鸡护崽似的一臂后揽。

    章琳既敢把人带走,便有当面对质的勇气:“我手机没电,不行吗?”

    谈韵之森然盯视她:“整个沁南市就没地方充电,非要坐高铁回老家才能充,对吧?”

    章琳面皮厚度与年龄成正比,岁数刻进褶皱里:“我孙儿想坐高铁,我就带他去坐啊。我孙儿开心,我就开心。不信你问他!”

    谈韵之不无嘲讽道:“一个五岁的孩叫你往东你就往东,往西就往西,一路上没把他带丢,我可真是谢谢你。”

    真正把人带丢了的谈礼同不禁瘪了瘪嘴,立刻虚张声势,一逞在外的家长威风:“老亲家,就你这样还想养大孙儿,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他再无台词,转身便要往外走。

    “站住!”金韬儒不知几时从楼上下来,身体不好也不耽误咆哮,“我已经报警了,警察没来,一个也不许走。”

    “有本事来抓我们,看谁怕谁。”谈韵之挪到徐方亭旁边,用上实劲扶了把她的腰,“我们走。”

    金韬儒威吓扬手,叫道:“你们今天要是敢走,就等着吃官司吧!”

    章琳夫唱妇随,愈发嚣张:“姓谈的,我告诉你,秧他就是我们金家的人,他叫金嘉秧!你们瞧瞧自己家,连个像样的女人也没有,怎么可能把他好好养大!”

    谈嘉秧恢复情绪,比出手/枪笑眯眯瞄准章琳和金韬儒:“biǎn!biǎn!biǎn!”

    章琳好一阵无语,埋怨道:“秧,怎么跟奶奶这样子!”

    谈嘉秧的手/枪还在吐弹:“叽勾、叽勾、叽勾!”

    “随时奉陪!——走了,谈嘉秧!”谈韵之扯出一个恶劣的笑,护送宝贝们在前,准备三人一块离开金家院。

    “站住,都不许走——!”

    金韬儒忽地护着胸口颤颤悠悠,唇口抽白,伸出的食指像挨上了筛子,一整条胳膊都在抖。

    “哎,老金,你没事吧?坐下缓口气,看这给气得——”章琳还没讲完,比她宽大一圈的老年男人像插不稳的铁锹,轰然倒地,她只来得级护住他的后脑勺,“老金?!哎哟——”

    “……”

    谈韵之不得不抢上一步,搭了把手,立即吩咐谈礼同叫救护车,也不知能不能快过警车……

    *

    徐方亭和谈韵之果真来临德市抢人,刚把谈嘉秧从金家人手里抢回来,又顺便把金家人从死神手里抢一次,这一天经历了公安、消防和急救,可谓灾难级的动荡。

    但在谈嘉秧眼里,她们可能只是周边城市一日游。

    她们不得不兵分二路:徐方亭开车带谈嘉秧到上一次下榻的酒店,先解决谈嘉秧的晚饭;谈韵之和谈礼同开金韬儒的车,把章琳送到医院。

    谈嘉秧第一次搭高铁,兴奋一个下午,没合过眼,吃过晚饭便哈欠连天,洗了澡又恢复一点精神,习惯性要睡前看绘本。

    徐方亭考虑周到,带了三本绘本。

    两人一块在套间会议桌上看。

    绘本描绘乘电车去旅行的故事,内带扩展页,隧道还抠了洞洞,电车从这一页的隧道口穿到另一页的高架桥,从草原到高山,从春天到秋天,笔触细腻,内容精致,徐方亭这个成年人看了也爱不释手。

    谈嘉秧翻过许多遍,对细节十分熟悉,但无法完整自发描绘整个过程。

    “谈嘉秧,你看这里是一片?”

    “草地。”

    “对,草地,也是牧场。牧场上有什么?”

    房门嘀了一声,谈韵之刷卡而入,反手关上门。

    套间只有两张大床,谈礼同自己住隔壁,上一回也是这样。

    “舅舅回来啦!”谈嘉秧从牧场抽离,兴奋地播报。

    “怎么样?”徐方亭从绘本抬头。

    谈韵之扶着玄关柜准备换鞋子,忽地动作一顿,反问:“一会还出去吗?”

    “去哪?”徐方亭犹疑。

    谈韵之:“看你们,要不要出去散散步之类。”

    徐方亭示意身旁孩:“这一天够累,他快要睡了。”

    谈韵之点点头,继续前头的换鞋工作:“在救护车上就醒了,估计观察一晚明天可以回家。就是急火攻心,医生让少动怒。”

    徐方亭舒一口气:“她放弃了吗?”

    “不可能。”

    谈韵之嘲讽一笑,转身进洗手间冲手。

    “金泊棠不在,谈嘉秧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了。”

    若不是姓氏,这个很少听见的名字徐方亭估计反应不过来。

    “谈嘉秧还有一个妹妹吧。”

    谈韵之这一天东奔西跑,纵然年轻,也难掩倦意,捋了一把刘海强撑精神。

    “姑娘还有妈妈,他们知道争不过来,所以才谈嘉秧的主意,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

    他瘫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随意划两下。

    “你喝酸奶吗?”徐方亭问,“刚在超市谈嘉秧看见了要买,我拿了一组,还有一盒在冰箱。”

    “嗯。”谈韵之折回去吸了一盒回来。

    徐方亭默然回到绘本,谈嘉秧指着刚才牧场:“姨姨,你看,这里有奶牛。”

    “对,那这个是什么?”徐方亭指着绵羊和一号的牧羊犬问一遍。

    谈嘉秧的注意力还在奶牛上,他手舞足蹈:“姨姨,这个奶牛、会、尿出奶。”

    噗。

    句子里的味道似乎淬炼成了酸奶,谈韵之嘴巴一松,差点喷奶而亡。

    徐方亭忍住笑声,忍不住笑意,垂下目光:“谈嘉秧,那是挤出奶,奶牛挤出奶。”

    “挤出奶。”谈嘉秧认真纠正错误,对笑点毫无知觉。

    谈韵之骂骂咧咧擦裤子,犹豫看了剩下的半盒酸奶,最终还是吞药般干了。

    谈嘉秧看完了《坐电车去旅行》,还要看《快跑,云梯消防车》。

    他开始对认字感兴趣,这类孩子喜欢视觉刺激,图形记忆能力也较为出众。

    谈嘉秧没经过专门学习,在自然生活环境中已经认得一些构型简单的汉字。有一次他指着祥景苑电梯广告牌,“合作伙伴”中“伙”字的右半边,“这是‘火车’的‘火’”。徐方亭便伺机告诉他,多了一个人就是好朋友的“伙”。

    三本绘本看完,谈嘉秧刚进入状态,还想看更多。徐方亭实在变不出,只能好言好语劝人上床。

    他已经可以独自入睡,无需大人陪伴,不会四处翻滚半夜掉床,只是会踢被子,怕黑,不许全部关灯,得开一盏夜灯才行。

    徐方亭把他带进次卧,道晚安后退出。

    谈韵之在喝矿泉水,刚巧侧影进入眼帘,她清楚地看见一颗滚动的喉结。

    可能学业负担减轻,她放任思绪,便觉得有些新奇,明明很熟悉这个人,却还是能发现一些陌生的细节。

    比如她从来没见过长胡子的谈韵之,却见过他浴室里的剃须刀。

    “看什么?”

    谈韵之眼神斜了一下,才放下瓶子拧上瓶盖问。

    徐方亭坐到他旁边的单人沙发,随手搭了搭扶手:“东家,你今年暑假还出国吗?”

    之前每年谈韵之总要出外面转半个月,旅游顺便去看谈嘉秧妈妈。

    出国自从成了秘密,也同时晋升为敏感词。

    谈韵之下意识捏了捏矿泉水瓶,碎裂般的声音像踩在一堆脆弱的枯叶上。

    “怎么了?”

    “嗯,也没什么,”徐方亭笑了笑,“八月份我可能要回家几天或一周,拿通知书顺便转一下户口之类。但我想了想,有叶阿姨在,应该也不会对你的行程安排有什么影响吧。”

    谈韵之无端松一口气,看来还没穿帮,就得继续守着秘密。

    秘密像梅雨季节的食物,难以贮藏,闷越久越容易发霉,待到重建天光那一刻,表里腐烂,臭不可闻。

    这一天实在够呛,他没气力促膝长谈,秘密暂时继续闷着。

    “今年应该不去了。”

    毕竟明年要出去。

    “今天挺累,你也早点睡。”

    他拎着矿泉水起身,从远离她的那一端离开沙发。

    “嗯,东家晚安。”

    徐方亭抬头一笑,目送他回房,也得到一个东家式的回复:“辛苦了。”

    谈韵之转身推上门,用门缝把徐方亭渐渐变窄,直至不见。他保持推门姿势好一会,手掌像黏在冰上拔不下,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什么,时间跳帧了。

    他僵硬地掏出手机,慢吞吞走到窗台边,习惯开空调也得开点窗透气。

    谈韵之拉过牛角椅,坐到窗前看外边。临德市的工业化进程赶走大部分星星,只留几颗点缀夜空,也不知道明年能看到多少。

    音频通话接通,他默默一叹:“姐,明年九月一定能回来吧,你答应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