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第 1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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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方亭终于尝到月经紊乱伴随的疾苦, 8月的最后一天,大好的周末,她和谈韵之约了一个妇产科的门诊号。

    诊室门口挂着“男士不便入内”的牌子, 谈韵之只能留在外面等候区。座位有限, 他跟两三个孕妇靠墙站, 跟来陪产检似的。

    月经推迟对徐方亭来兹事体大, 对医生来讲只是不到5分钟的流水线工作。

    医生只问了她几个问题。

    医生问:“最后一次来月经什么时候?”

    幸好是同胞, 徐方亭没多大尴尬,便如实回答。

    医生又问:“有怀孕的可能吗?”

    徐方亭茫然道:“就是不知道才来医院查啊。”

    医生换了另一种问法:“有性经验吗?”

    “……”

    这默认是她和谈韵之彼此的私事, 即便发问者是同胞,徐方亭也不由别扭。

    “有。”

    医生肯定道:“那就是有怀孕的可能了。”

    徐方亭:“我吃过紧急避孕药。”

    医生问:“自己在家测过了吗?”

    她毫无经验,只能有问必答:“测了。”

    医生再道:“测了是怀孕了对吗?”

    徐方亭声明道:“测了没怀,但是月经推迟10天, 想来看看什么情况。”

    医生问:“如果怀了要不要?”

    徐方亭懵然一瞬,当然:“不要。”

    “跟家人商量过了的吗?”医生,“如果不要我就给你开阴超单,要的话暂时先做B超。不过你都吃过药了……”

    徐方亭还是头一回听“阴超”,顾名思义不难理解,登时心生抗拒:“B超能查就先B超吧。”

    医生了然出两张检查单:一张验血HCG, 一张腹部B超。

    徐方亭对B超有点底, 立刻问:“B超要憋尿吗?”

    “要憋尿, ”医生往门口一个等候的孕妇示意一下, “要像她们一样大肚子有羊水才不用。”

    “哦,我还是憋吧。”徐方亭接过检查单便离开诊室。

    谈韵之像在家等她验孕结果一样立刻迎上来,交替看着她的脸和手中的单子。

    “怎么样?”

    徐方亭直接递出单子和自己的社保卡:“你帮我交费,我去接水喝。B超要憋尿。”

    她们便兵分两路,谈韵之排在人数寥寥的收费窗口, 徐方亭到饮水机边用医院的一次性杯子接水,一口一口地喝。

    她估计要半个时后才有反应,等谈韵之缴费回来,先抽血再排B超的号。

    徐方亭前后共喝了4杯水,然后留谈韵之注意叫号屏,自己在同层溜达,促进反应。

    这是令人焦虑的过程,既觉得浪费周末的大好时光,又担心检查结果;最忧心还是等叫到号还没憋足尿,得进去跟医生沟通,或许延后时会被后排的病友误以为插队,又得费一番口舌解释。

    徐方亭感觉到一种失序的混乱,远还没达到能够自如处理意外的水平。

    或许她一直将自己绷得太紧,事事要求一种可以自控的完美。

    喝下第5杯水,她终于把肚子里的水赶到膀胱,感觉到一阵尿意的压迫。

    谈韵之来电话叫她,下一个号就是她。

    刚刚好。

    徐方亭不由舒一口气。

    终于轮到她进诊室,机器前坐着的是一个中年女医生。

    徐方亭按指引躺好,掀开T恤露出肚子。

    “裤子也往下拉,”女医生吩咐道,“拉到两边骨头的位置。”

    “……”

    徐方亭只能照做,发现松紧带压到了“发际线”,莫名有些不自在。

    跟谈韵之在一起时她倒不会,床事是双向分享,检查是单向展示。

    她变成了毫无人格意义的标本。

    “月经推迟10天……”医生涂了耦合剂,探头开始在她的腹部滑动,“子宫内膜增厚,没有发现孕囊……”

    她不禁暗喜:“那就是没怀孕吗?”

    “不好,有可能怀孕时间短,还没有形成孕囊,”医生推完探头,给她盖了好几张纸巾可以了,“这个子宫内膜增厚有两种情况,怀孕的时候会增厚,月经快来前也会增厚,你懂吧?”

    徐方亭脑袋如遭拳击,懵懵懂懂:“那怎么确定呢?”

    医生直接:“到外面护士站拿报告,你去问看诊的医生。”

    “……”

    她往旁边垃圾桶扔了纸巾,匆忙摘掉肚子上的残屑,整理好衣服离开诊室。

    刚一出门,血HCG的报告也出来了,她接过谈韵之手中的单子。

    看他脸色不对,她也不禁黯然几分。

    血HCG刚好在一个临界值,超过便是怀孕,她刚好等于。

    “这什么意思?”她指着单子上的数值和后面的参考区间迷惘道。

    谈韵之扶着她后腰,:“先给医生看看。”

    在医院的大半个上午,迷茫是徐方亭的最大感受。她失去月经这道健康的航向标,便如船迷航,不知要遭遇怎样的风浪。

    当医生出看诊结论时,这份茫然的浓度到达了峰值——

    “你这个情况难以确定怀孕还是月经不调,下周如果月经还没来,再来检查一次就能确定和排除了。”

    “等于没。”徐方亭闷闷不乐跟谈韵之转述,离开人满为患的妇产科,坐到对面的耳鼻喉科门口长椅。

    谈韵之当机立断道:“我们换一个医院看。”

    “不想动了。”

    徐方亭随手把检查单塞进挎包,脑袋耷拉掏出手机,却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上网找跟她相似的案例吗?那也只是别人的经验。

    谈韵之坐到旁边,她便靠在他肩头,也顺势给揽住。

    谈韵之轻抚她的上臂,吻了吻她的鬓发,宽慰道:“吃过药没事的。”

    “月经不调也是有事。”

    “……”

    耳鼻喉科的病患和家属看着没那么凝重,不像妇产科那边每个孕妇基本都有人鞍前马后伺候着。

    徐方亭B超后的第二波反应出来,便站起身:“我去上个洗手间。”

    她木然按地面标识进了女厕所,琢磨着类似的“泄漏事故”真的不要再来一次。

    谈韵之背对着洗手间门口站立,往手机上搜索生殖科,片刻后又变成泌尿外科。

    不一会只觉身后有人逼近,下一瞬一份跳上他后背,他双手后抄,稳稳接住。

    “我来了。”熟悉的女声钻进他的耳朵,这也是一个月以来她最主动与亲昵的举动。

    “我接稳了。”他迫不及待反手兜牢他的奖赏,扭头迎接她的目光。

    她拍一下他的肩头:“我例假来了。”

    他愣了一下,展颜而笑:“我就不用担心。”

    谈韵之背着她原地旋转一圈,却发现她红了眼,忙放下正面抱住她。

    “这是该庆祝的好事,怎么哭了?”

    “是啊,”徐方亭吸着鼻子,“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都没哭。”

    周围往来病患或家属偶尔投来好奇的眼神,她也无知无觉,此时此刻她又是处在潮汐之中的女人,没有被大自然抛弃。庆幸和喜悦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

    徐方亭任由他给抹泪,先是温暖的指腹,再到吸水的纸巾。

    “你还帮我洗内裤吗?”

    眼角旁的纸巾顿了顿,谈韵之扯扯嘴角,:“洗就洗。——我可以有两个愿望吗?”

    徐方亭不由警觉:“又有愿望?”

    上一次的愿望可把她们折腾一回,至今账还没清算完毕,两人无法营业。

    “这次很简单,”谈韵之随手把纸巾塞口袋,捧着她的脸注视她的眼,“一是你不提分手,二是别我。”

    “……”愿望非但不简单,反而很霸道。徐方亭警告性往他屁股拍了一掌。

    谈韵之反手按住她的手背,顺势让她揉了揉自己:“好吧,这里可以,还可以剥光了。”

    “……”

    他旁若无人啄了她一口,如愿以偿后激起更多亲昵的欲望。

    徐方亭脑袋冷却,理智归位,严正道:“第一条我不能随便答应你。”

    谈韵之又习惯性轻轻摇了摇她:“你哄哄我都不行……”

    “……”她照顾不来自己的情绪,别空出余力来哄他。月经不调可是所有紊乱的征兆。

    谈韵之暗叹一声:“我想约十一做手术,你能陪我吗?”

    她愣了愣:“手术?”

    “嗯,”他肯定,“我想去香港做,听一般要太太签字。”

    “我又不是。”

    “你在我心里就是”

    “你要不、再重新冷静一下,”徐方亭试着挣脱他,但只是徒劳,“实在不必要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谈韵之强调:“我已经深思熟虑一个月了。”

    若月初提结扎算是挽留她的“幌子”,如今加上一个月的时间砝码,他的决定登时多了一份深思熟虑的重量感。

    徐方亭正经道:“据剪断后管子会变细,接回来有一定难度。你才24岁,不定三四十岁的时候想法又变了。”

    “客观来讲不否认有这样的可能性,”谈韵之,“但你的,我年龄已经是谈嘉秧的3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目前想忠于我自己的想法。”

    医院环境带来一份凝重的肃然,任何在此作出的决定似都生死攸关。谈韵之的决定显得比法院上的证词更为慎重与真实。

    虽然刀开不到她身上,就像月经紊乱不会出现在他那边,但在外人眼里她们是一对恋爱共同体,涉及私乐的决定总不会是单纯的个人选择。

    徐方亭拉他坐回原来的长椅,三思后道:“我有一个疑惑,如果你单身,你会想着去做结扎吗?”

    “你想干什么,”谈韵之紧张道,“我告诉你,分手没门。”

    “你跟老谈商量过了吗?”

    “我的东西,我的事情,为什么要跟他商量?”

    她扭头凛然看了他一眼:“你毕竟是独子,不定他还盼着你给他生一个亲孙子。”

    他微扬下巴道:“这么多年,你见我有在意过他的想法吗。”

    “就算你不在意,到时候他或者你的亲戚们,肯定认为是我怂恿你去动刀,炮火都集中在我身上,”徐方亭,“你要不换一种身份冷静一下……”

    以前仙姬坡的阿婆总是:哪个男人结婚后变了,一定是老婆教坏的。

    她只剩一个妈,所须遵循的“孝道”只是以后给她养老,不像谈韵之生来还有传宗接代的传统使命。

    徐方亭自认不是一个任劳任怨的传统好女人,坎坷却不算阴暗的命运也让她无法脱胎成十足的坏女人。

    “就算换一种身份,他们也会认为我为了跟你邀功跟你复合就去扎了,”谈韵之沉声道,“我连我堂哥也敢当面揍,那堆亲戚算什么。谁敢为难你,你跟我,我来挡火。”

    徐方亭看他只有在她面前像条布偶猫,在其他人面前跟华南虎似的。

    谈韵之双肘搭在膝头,垂头片刻,才忽地坐直:“你为什么总担心以后的事?”

    长椅背后是走廊和电梯,前面是匆忙的人流。医院挑起救死扶伤的重任,却也因此成为人们的禁忌,一般人不会像他们一样久留。

    两个人像沉默地等待一场手术,等待一个结果。

    “18岁那会我可没想到能和你在一起,”谈韵之两手交握,随意搭在双腿间,往天花板望了望,然后看向她,“徐,如果以后再做错事,你要跟我分手,我认了。但不要用未来的可能性来惩罚现在的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