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第 188 章
经学校特批, 谈嘉秧的影子老师很快就位。彩虹亭还没有空闲的老师,谈韵之从其他机构聘请过来的,每月费用9600元, 从谈嘉秧进学校的那一刻开始, 一对一服务到放学, 不包含接送。
当然大家一般称之为陪读, 接触过影子老师定义的人并不多。
细较之下, 其实徐方亭以前也相当于影子老师的作用,还是全天候、甚至7*24时上班的。
但她的工资当差了两千多。
不得不学历垫高了起薪线。
影子老师照旧是特教行业言语分支中常见的女老师, 她每天会给谈韵之一个简单的情况汇报。
谈嘉秧与其适应能力强,不如没心没肺,只要得到善待,他很容易得陇望蜀。
他和影子老师形影不离, 相处融洽,表现规矩许多,跟在家人身边一样。
影子老师征得班主任允许,在谈嘉秧情绪发作时把他带出教室,安抚妥当才回来继续上课。
谈韵之对他的期待很简单,情绪管控大于学习成绩。他哪怕是一个安静的傻子, 也比一个心思诡谲的疯子要强。
谈嘉秧求学风波似乎进入一个平缓期, 家校之间仅剩沟通没有投诉, 连那匿名的31位家长也不再找麻烦——只要他不再影响自己的孩子, 成绩不计入总分不影响班级荣誉和学生排名,他们懒得深究他找陪读的原因。
但是谈嘉秧的朋友并没有就此增多,他的交流依然存在障碍,不是经常跑题就是一些枯燥乏味的话题,就是容易亢奋, 好些笑点不为人理解。
而且同学被家长“鸡”得厉害,有时甚至拒绝交际,专心课业。
谈嘉秧跟大家还是点头之交,原来一起疯的两个调皮同学见他被老师监管,心生防备,找他的次数也变少。
谈嘉秧忙碌也孤独,但在校有同学和影子老师,其实并不自闭。
进入11月,徐方亭带的融教一班也进入最后排练冲刺——当然是蜗牛级别的速度。
第一批手腕花已给薅秃,她又备了一批全新的,等开幕式当天再开箱。
师大异木棉再度一夜绽放,这会徐方亭没有闻到花香,先从师妹们的朋友圈赏了花。
谈嘉秧跟着谈韵之再回市妇幼进行残疾评定,表格里一共有6大类别:视力残疾、听力残疾、言语残疾、肢体残疾、智力残疾和精神残疾。
而谈嘉秧属于最后一类,同类常见的残疾还有精神分裂症、人格障碍和癫痫等。
每个类别分四个等级,一级最严重,四级最轻。
若不是拿着同医院孤独症谱系障碍的诊断书,谈嘉秧估计连四级也评不上。他既不挂相,也没有完全脱控,乍一看挺正常,接触多一点会觉得他是“伪NT伪ASD”;仔细了解本人和孤独症核心障碍后,才会后知后觉,把之前的些微异常都一一对上。
谈嘉秧每年相应的残疾补助便是最低等级:三万元。
这笔钱对于普通家庭来可能是雪中送炭,对谈嘉秧却连锦上添花也算不上,甚至不够一个学期聘请影子老师的费用。
谈韵之就这样替谈嘉秧接受了这本有效期10年的证件,等它过期的时候,谈嘉秧刚好成年,应该已然明白孤独症所为何物,能自己决定是否需要换新证。
相关信息推送到街道办,谈韵之意外发现,除了人口普查的时候,好像平日跟街道办的人并无交集。
然后把证件复印件上交学校,老师和校领导按章程办事,并没有多什么,毕竟谈嘉秧不是第一个特殊需要儿童。
学校可能希望少一两个这样“难搞”的学生,多几个学霸,提高升学率和知名率。但既然顶着公立的名头,就得促成教育局和政府力推的融合教育。
谈韵之所纳的税,可在谈嘉秧身上得到丰厚回馈。
他就如六年前一样,曾经纠结和痛苦,最后还是平平淡淡接受谈嘉秧能力欠缺的事实。
至于家里亲戚,他并不算正式“出柜”,如果有人听到风声有所怀疑,他随口承认便是,不需要特意明。
不过自从他从美国学成归来,进了知名投行,本身又不是太热络的个性,在亲戚中倒是渐渐曲高和寡。
故意掀他逆鳞的人已经坟头长草,估计暂不会有人挑战他的底线。
谈礼同那边更是不用在意,他巴不得谈嘉秧安分守己,有影子老师好过他去耳提面命——因为榕庭学校里类似的学生都是亲属陪读,一般是放弃职场的母亲。
谈嘉秧比普通儿童多了一本绿色证件,可也像每年的4月2日一样,很少被提及。
他的出行还是按规定买儿童票。
眨眼便到了一年中数字1最多的日子。
徐方亭开始琢磨毕业论文的题目,大致还是孤独症儿童早期干预这个方向,彩虹亭给了她许多灵感、思考和数据。
她回看去年参与发表的论文,有点体会谈韵之曾的研究生看本科论文像儿科。
她得承认大部分观点并不新颖,更谈不上突破性,只是一篇四平八稳的作品。
徐方亭翻出记录目标的文档,大部分已经实现,可跟谈韵之的差距仍然存在一截。
她东想西想,忽然冒出跟当初相似的念头,搜了一下谈韵之的硕士论文。
隔行如隔山,何况还隔着一种语言,她只粗略翻页看看排版和页数,滑到致谢部分才细细研读。
前面部分有些公式化,感谢导师、同学和朋友的帮助,然后最后一段,徐方亭看到了自己:
Last but not least, I would like to express my gratefulo my beloved girlfriend Fanhting, who is always giving her persistent support and love in my life. Without her, the thesis would not have been finished.
夜幕降临,她一个人在榕庭学校的宿舍,挂着连到颐光春城的梯子,反复把这段话读了三遍,唇角翘起像倒挂的彩虹。
若这里面最能动她的词汇,莫过于「beloved」。
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挚爱。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行,”徐方亭把这段话截图保存,笑着嘀嘀咕咕,像谈嘉秧一样手指比枪,biang了一声,“我会还回来的。”
瞧着差不多到了谈韵之下班时间,徐方亭关机换掉睡衣,拎着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盒,取了蛋糕,步行前往颐光春城。
这个季节只用一件长袖卫衣,路上甚至还有短衫中裤人士,街头又上年一年两度的混合穿衣大赛。
轻车熟路来到熟悉的家门口,她按响门铃,两遍,但无人应门。
以前谈嘉秧若是一个人在家,被叮嘱有人按铃或者敲门不能开门,因为家人可以自己开门,坏人才会按铃或者敲门。
谈嘉秧的刻板思维在这些需要黑白分明的事件上极为管用,他的确没有开门,但高声大叫,试图驱逐潜在的坏人。
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有没有一丝害怕。
徐方亭笑着靠到一边墙壁,没有自己去开门。
她最近依然没来过夜,算来已经有两个月没主动开这扇门,思维尘封了,她竟然决定等他回来。
手机自动连上房间里的自由WiFi,徐方亭便“云出国”了一趟。
也没多久,蛋糕袋子里的冰袋还没融化多少,TYZ的消息弹出来。
TYZ:「出来一下,有空吗?」
亭:「我出来了。」
谈韵之改成发送语音:“你在哪里?”
亭:「你上来。」
TYZ:“门卫不给我进去。”
亭:「停车月卡到期了?」
TYZ直接拨了视频通话,她背靠走廊墙壁,点下绿色图标。
谈韵之连同暗橘色的背景一起入镜,他竟然没在车里,而是……
好像在榕庭学校门口。
徐方亭几乎跳起来,近乎明知故问:“你在哪里?”
谈韵之运了一下镜头,让校门入镜:“每次等你的地方,没看出来?”
她哭笑不得也转了一下,给他家入户门露脸:“看到了吗?”
他怔了怔,笑骂一声:“我来找你,你还去找我了!”
“我以为你会回家……”
“肯定先来找你啊。”
如果今天不是他的生日,恐怕不会有这般“肯定”。他总是先理完谈嘉秧,如果还有时间,便一身轻松过来找她。
谈韵之又:“幸好不是明年,你回南方,我飞北方,一南一北,鹊桥不是这么搭的。”
“你过来吧,”徐方亭低头看了一眼正方体的保温袋,“我给你带了东西。”
“马上过去,”谈韵之笑道,“你先进去,你的指纹没删。——你在外面等了多久,应该早进去坐着,站得不累啊?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