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举世皆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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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当正午,再过不久就到了用饭的时间,郭嘉摩拳擦掌,想着要让郭图吃不下饭才好。

    风水轮流转,他被恶心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等到那家伙落到自己上,新仇旧怨加在一起,他要是太好脾气,岂不是对不起他郭公则往日的“照顾”。

    郭奉孝心情好的不能行,自从郭图来了他们府上,他每天干活儿都有了动力,找完事儿回来饭都能多吃两碗。

    只是今天情况和前几天不一样,他刚走出议政厅,他们家主公就派人传唤他和荀彧去主院,主公的事情比郭图重要,今天就放那家伙一马。

    荀彧不想和他话,收拾好书案上的竹简,整整齐齐放好,然后才起身出门,郭嘉加快脚步跟上,拉着他的袖子找话题让他开口,“文若,你主公会不会真的把郭公则留下来?”

    “奉孝想让他留下来吗?”荀彧似笑非笑看过去,伸将自己的衣袖拽回来。

    郭嘉松开,双负后念念有词,“纵观天下各路英雄,无一人可与我主比肩,他郭公则何德何能,竟能与文若这般王佐之才共同辅佐主公?”

    荀彧:

    损别人还不忘夸自己,不愧是他郭奉孝。

    嘴上着郭图不配留在他们府上,真等人走了,他怕不是还遗憾没人能给他逗趣儿了。

    “文若莫要不放在心上,主公心软,连袁绍那等人都能给他重新翻身的会,郭图惯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没准儿哪天主公就被他给糊弄住了。”郭嘉脸色正经了几分,换个和他不太熟的人在这儿,指不定就被他忽悠过去了。

    荀彧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在奉孝心中,主公便是那容易听信谗言之人?”

    郭嘉脚步一顿,故作惊吓快走几步,“文若不要胡,嘉何时过那等话,若是主公哪天怪罪于我,定是文若暗中使坏。”

    郭奉孝戏瘾上来,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他,正好这会儿到了主院外面,好像生怕他们家主公听不见,故意做西子捧心状大声控诉,“志才已经被主公打发到偏远之地,公达也被主公发配去别处,如今主公身侧能用之人只剩下你我,若嘉遭主公厌弃,文若便能独得主公宠爱,枉顾你我二人十余年的情谊,终究抵不过那坦荡前程,文若,你好狠的心。”

    荀彧:

    唉,郭图还是别走了。

    主公身边能用之人不多,公达志才不在,留这个混不吝的家伙在身边,不找个逗趣儿的给他解闷,一天天的根本消停不下来。

    他不敢去主院打扰主公,在议政厅里胡闹可没人管得了。

    荀彧无视泫然欲泣的郭奉孝,神色自若走进主院,看到门后面的张辽和吕布时顿了一下,笑意盈盈打了声招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正要出门的两个武将僵着脸扯了扯嘴角,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搓着胳膊心有余悸,他们觉得他们俩已经很过分,没想到这些文人先生争起宠来更吓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跑出来的深闺怨妇呢。

    奉孝先生太可怕,文若先生辛苦了。

    郭嘉跟在荀彧身后迈过门槛,看到两个脸色怪异的武将站在那里不动弹眨了眨眼睛,若无其事的开口喊道,“奉先将军,文远将军。”

    吕布和张辽下意识后退一步,绷直了身子回道,“两位先生安好。”

    郭嘉笑眯眯问道,“二位这是刚从主公处出来?”

    张辽鸡啄米般点头,“正是正是,主公找两位先生有事,我们俩先走一步。”

    着,连忙拽着吕布飞奔出去。

    郭嘉啧了一声,“瞧把他们吓的,嘉无缚鸡之力,哪里吓人了?”

    荀彧脸上的笑容即将维持不住,“奉孝,主公还在里面等着,你还要不要进去?”

    还好奕儿启蒙是跟着主公,如果被这子把教养,再好的孩子也能给他教歪。

    郭嘉见再逗就该过火了,挥挥衣袖很快恢复正常模样,“快进去,莫要让主公久等。”

    主公这个时间喊他们过来,定是想着留他们用饭,虽然主院的饭菜和他们平时吃的无甚不同,但是有主公陪着,美味佳肴味道更好。

    可惜没有酒。

    房间里,原焕正在写东西,看到他们过来,放下笔笑道,“坐吧。”

    荀彧和郭嘉各自坐好,等他们家主公发话。

    原焕将边的纸挪到竹简上晾干,语气带着笑意,“今日又见了苏双和张世平二人,发现他二人在北地的商路比原本想象中的更广,如果能和北地胡人达成稳定的交易,今后的战马就不用愁了。”

    幽州并州附近的胡人多是匈奴、乌桓、鲜卑,都是几百年前就臣服于大汉统治的部落,但是北方胡人不只有他们,只鲜卑这一个族群,就分了中部鲜卑、东部鲜卑、西部鲜卑、辽东鲜卑、辽西鲜卑,以及更北方占据了整个草原的鲜卑各部。

    大汉边境的胡人经常作乱,但是有他们做缓冲,更北方的胡人也打不过来。

    他原本以为苏双和张世平只在幽州并州周边的地方做买卖,能涉及到西凉已经难得,没想到那俩人比他想象的更有本事,人家不光敢买西凉大马,甚至和更北方狼居胥山一带的部落都有联系。

    荀彧听到他们家主公的话,沉吟片刻道,“精盐在大汉境内售卖,容易得罪别的大商,若是售往北方草原,非但不会打压到汉地的盐商,还能交好胡人各部落,的确比尽数销往汉地稳妥。”

    商贾地位低下,但是能打出名声的商人,背后几乎都有人撑腰,他们现在不好四处树敌,能不得罪人,还是不得罪人比较好。

    原焕点点头,“文若所言甚是。”

    士农工商四个阶层的界限非常明显,乱世还好些,容易出头,如果在太平盛世,几乎所有人一辈子都被框在其中。

    商人很少能得到很高的地位,往前数几百年,也只能找到一个吕不韦,然而人家吕不韦也是凭借“奇货可居”,最后一越成了一国相邦,才能在史书上留下姓名。

    如今天下几家有名的富商,中山甄氏算一个,还有东海糜氏、陈留卫氏、河东卫氏、临淮鲁氏等豪族。

    几个数得上名儿的豪族,除了东海糜家是真真正正的平头百姓,其他基本上都有爵位在身。

    陈留卫和河东卫本是一家,卫氏先祖原籍代郡,后死在河东,子孙也就落户到河东郡,蔡邕之女蔡文姬的第一任夫君卫仲道,便是河东卫氏之人。

    两个卫氏不光家资甚巨,朝堂上一般也没人敢招惹,比如陈留卫氏那位资助曹老板招兵买马的卫兹,便是举孝廉出身。

    曹老板的父亲曹嵩能花一亿钱买官,家资已经非常丰厚,但是依旧承担不起曹操招兵买马的花销,当然,也有可能是能拿出来,但是不愿意拿。

    可是卫兹随随便便就能给他弄出一支五千人的军队,陈留卫氏尚且如此,河东卫氏身为本家定然也差不了太多。

    甄家现在看上去比不过从前,家主甄俨身上依旧有朝廷世袭的爵位,其他几家各自和世家大族有联姻,即便是没有爵位的糜氏,也因为太有钱,在陶谦去徐州当徐州牧的时候,也给了糜竺一个地位颇高的别驾从事来示好。

    糜竺糜芳兄弟,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资产上亿,徐州官署没钱,陶谦指望着糜竺给他送钱,自然不会亏待这兄弟俩。

    大汉十三州,除了这几家,敢碰大宗盐铁生意的几乎没有,朝廷会看在这几家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的面子上开一面,对别的商贩可不会下留情。

    像武帝时那样,经商稍有不慎就是腰斩流放,除非后台够硬,不然没人敢碰这种要命的生意。

    他们如今要做的是广积粮,而不是竖起靶子让人围殴,君不见,上一个主动跳起来捅火的家伙已经被点了天灯,他可不想落得和董卓一样的下场。

    甄家在中山,要找大腿绕不过冀州牧,不管是袁绍还是他,最终还是要和冀州牧搭上关系,即便有甄家在,这一家也肯定干不过其他几家,为了避免被其他四家联合起来围殴,避开锋芒非常有必要。

    “甄氏在冀州经营几百年,如今的家主甄俨一心谋求官职,倒是其弟甄尧,颇有几分其父之风。”郭嘉坐正身子,捏着下巴不紧不慢着,他将那些繁杂的公务推到一边儿,却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郭图已经和甄家联系上了,那家伙是个蠢的,稍微下点功夫就能把话套出来,如今的甄家看似风光,其实做主的不是甄俨那个家主,而是他的母亲。

    甄尧在经商之道上有几分天赋,只是年纪太,段也没他爹那么老道,如果再历练几年,没准儿真的可以独当一面。

    “甄氏本就把持着冀州幽州一带的商路,主公的制盐之法甚妙,盐粒细白如雪,运到别处必会使各方争抢,如此一来,甄家的势头便会更猛,若是胆子再大些,整个大汉的盐路尽数被他们掌控也不是不可能。”郭嘉眯了眯眼睛,话题很快转了回来,“一家独大不容易掌控,多找几家让他们竞争的确是个好主意,不知主公都联系了哪几家?”

    “河东卫氏、陈留卫氏、东海糜氏、临淮鲁氏。”原焕拿起几根竹简递过去,要干就干大的,食盐和天下百姓息息相关,这么大的生意,自然要将其他几家拉下水。

    益州、荆州、扬州等地离的太远,消息一时半会儿传不过去,不过有徐州豫州这几家在,那边的生意受到挤压,不用去请,自己就会派人过来。

    到这里,原焕抬眸看向荀彧,无声叹了口气,“冀州九郡百县,各郡县的县丞郡守都要敲打,这些天辛苦文若了。”

    荀彧笑了笑,“主公言重,冀州治下安稳,谈不上辛苦。”

    郭嘉看两个人开始客气,嘴角微抽声道,“有公达坐镇邺城,沮公与等人已经将各郡县该处理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送到府上的本来就不剩几件,主公不能只看文若,嘉也辛苦。”

    荀彧扬起唇角,转身看过去,声音柔柔,“奉孝辛苦,与郭公则斗智斗勇,几次将人气到险些昏厥,奉孝的确辛苦。”

    郭嘉眼神幽怨,哼唧了两声坐回去,端起水杯以茶代酒一口接一口,唉声叹气感慨他这好友也不好欺负了。

    原焕眉眼含笑看着他们斗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慢悠悠招呼两人一起用饭。

    郭嘉的不错,有荀攸在邺城,沮授等人找不到会搞动作,那些人大多都是冀州本地世族出身,在别的事情上或许会藏私,在内政处理上却不会误事。

    公务在荀攸那里卡下来一大部分,送到府上之后,荀彧自己又能处理绝大部分,最后送到他面前的除了人事变动以及其余各州的情况就基本没有了,他和郭奉孝都是大闲人。

    两个家伙省心的很,教导孩子也不费力,疾医让他趁冬天没来多出去走走,他想来想去,能想到的只有为大家改善伙食。

    这年头很多食材调料都没传到中原,但是能供他折腾的东西也不少,尤其袁术回到南阳后隔三差五的往这边送东西,天上飞的土里长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要不是怕送厨子过来容易出事,他甚至还想再塞几个擅长做各种菜系的厨子过来。

    袁氏钟鸣鼎食之家,他们家大哥以前也是玉食锦衣养尊处优,田庄里宅子狭逼仄也就罢了,厨子做的饭菜也难以下咽,大哥的身体又离不得汤药,怎么受得了那种苦。

    如果原焕知道他那便宜弟弟心里想的什么,怕是会笑出声。

    袁绍袁术来到袁府后就被安置在主宅外面,府里的厨房不管外面的饭菜,军营有自己的伙房,他们两个在庄子住了半个多月,愣是没见过府上的正经饭菜是什么样。

    不管怎么,总之现在府上的吃食种类越来越多。

    原焕捣鼓出了白砂糖,自然也有红糖,见到红糖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软糯可口的红糖糍粑,不是他自己想吃,而是身边有两个孩子,想给家伙尝尝鲜。

    整日不是米糕马蹄糕就是芝麻饼,再好吃也吃腻了。

    始皇帝重视农耕,且那时铁器和牛耕不断推广,粮食的产量和之前相比提高许多,农业相关的记录也多了不少。

    百姓们大部分都是种豆来养地,如果不是养地,大部分人都不乐意种豆子。

    红糖糍粑沾黄豆粉,如果再多弄出来些别人没见过的新鲜食谱,他可能很快就能让豆子的身价冲上去。

    作者有话要:  原焕:不会改善伙食的主公不是好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