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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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上, 文武百官都在安静地围观着这场闹剧。

    燕惊鸿这一句承认得不慌不忙,仿佛她有恃无恐。

    定国公完全不知她的底气来自何处,他面色悲愤地向皇帝禀奏道:“陛下, 韩朗越他以为和长公主是两情相悦, 才约在了客栈,殿下便是不愿意, 也不该……”

    “该不该我也已经把他剁了, 你这些还能把他接回去不成?”

    燕惊鸿实在太过理直气壮,让定国公一时语塞。

    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句句都在污她名声,让众人以为她在与韩朗越私会,她却连辩解都没有辩解上一句。

    燕惊鸿不推诿、不争辩,让他准备好的、步步诱她入陷阱的话似乎在了空处。

    “殿下若要如此仗势欺人,臣无话可。”

    “无话可就退下吧,”这次却是皇帝接了一句, “其他人可还有本上奏?”

    “陛下!”定国公没想到皇帝真敢这般就坡下驴, 连忙道,“臣还有话要。”

    皇帝看他一眼:“有话就直,做这般姿态给谁看?”

    “陛下,晋宁殿下她既已认下罪行, 依法自当对其加以惩处。”

    “罪行吗?”燕惊鸿笑了起来,“我倒觉得我是替天行道来着。”

    “陛下, ”定国公语气里含着忧愤,“若任晋宁殿下如此乱来而不加以惩治, 传出去岂不是人人都误会陛下徇私?”

    “那定国公觉得朕该如何处置啊?”

    “国有国法,此事自该交由刑部与大理寺定夺,臣怎敢越俎代庖?听前朝时, 曾有宗室女持刀行凶,最终被贬为庶人,”定国公看了燕惊鸿一眼,“只不过殿下身为金枝玉叶,臣亦不忍如此,只要殿下肯向舍甥公开致歉,此事就此揭过。”

    定国公倒也清楚自己不太可能凭几句话就把燕惊鸿送进大理寺,再因为某些原因他也不敢让她受审。

    定国公先提刑部和大理寺,再提前朝宗室女的例子,只是想吓住她,让她更容易接受后面那个听起来似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提议。

    道歉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听起来很简单,比起被大理寺审讯和贬为庶人,简直是个再轻松不过的选择了。

    但只要燕惊鸿先道了歉,此事她就再也不清了。

    燕惊鸿对此的回复是:“别做梦了。”

    “难道殿下宁愿接受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我不想去,庶人我不想当,道歉我也不想道。”

    她的无耻超乎了定国公的想象,他开始当着百官的面抹眼泪,感叹定国公府今不如昔,连给外甥讨回公道都做不到。

    一道男声响起:“不过就哭,像什么样子?妄图用眼泪胁迫陛下,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定国公的苦肉计演到一半,被人粗鲁断,抬头看去,刚刚开口的竟是大将军申屠绪,平定景王之乱后,此人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连升几级。清流一派念在申屠绪斩了景王的份上,在朝堂上多少都会给他几分面子。

    近两年,他在朝堂上提出的几项边防相关政策都得以顺利实施,不过近几个月来,此人倒是没怎么在朝上发过言。

    此时他突然跳出来,让定国公尤为惊讶,这件事与他何干?

    定国公有些茫然,这完全是计划外的发展:“申屠将军难道觉得本公为舍甥讨回公道是错的吗?”

    申屠绪冷哼一声:“你外甥可是风流名声在外,好端端的,晋宁殿下为何偏要对他下手?谁知他是不是把主意到了不该的人身上。”

    “若朗越他只是一厢情愿,殿下为何要答应与他在客栈相见呢?等等,是臣下失言,晋宁殿下长居宫廷,也许不知孤男寡女约在客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这句显然就是嘲讽了,燕惊鸿再怎么没常识,也不可能不知道客栈是做什么的。

    “谁准你对皇姐这么话的?”皇帝一拍御案,“再敢阴阳怪气的,就先拖出去五十大板再来问话。”

    一旁正在神游的韦太傅嘴角一抽,真不愧是姐弟,这暴脾气,和他姐一模一样的。

    他完全不为燕惊鸿的处境担忧,皇帝、谢寒宿和韦云图自己,朝里三大巨头都是站在她那一边的,谁还能把她怎么样?

    定国公老实了:“臣失言。”

    韩尚书看了自己的大舅子一眼,心下叹气,所以皇帝就是皇帝,哪怕你觉得他没实权,那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至少人家想你几十板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申屠绪又向皇帝道:“陛下,臣认为此事蹊跷,不能只听信定国公一面之词,当日究竟发生何事,至少该审个明白。”

    刑部侍郎适时出列:“陛下,不如此事就交由臣来审理。”

    定国公抹了把冷汗,他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提议晋宁公主受审。这看起来似乎对他有利,但实则不然。

    燕惊鸿手里是有韩朗越的罪状的,她现在顾及姑娘们的名声不得不隐瞒。但若她受审,定国公以己推人稍作思考,觉得她受审时必然会先顾着她自己的清白,干脆利落地把韩朗越的罪行公之于众。

    他连忙阻拦:“殿下乃是金枝玉叶,怎好为了舍甥受这般委屈?何况殿下已经亲口承认曾对舍甥动手,还有什么好审的?”

    “那你待如何?”

    “臣只想要殿下的歉意。”

    “我还是那句话,别做梦了,”燕惊鸿笑了起来,“既然我们僵持不下,谁也服不了谁,不如就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明日我去尚书府拜访,让韩朗越亲自和我对质。”

    皇帝适时问道:“就这么定了,众卿可有异议?”

    “臣并无异议。”回这句话的,是当朝的摄政王谢寒宿。虽然大家都觉得此人狼子野心,但在朝上,他一直表现得并不咄咄逼人,回答皇帝的所有问话都态度恭谨。

    一般来讲,他每次开口,清流一派的人都会揣度一下他是否有什么阴谋,比如此时,立时就有个新上任的愣头青想质疑他在袒护晋宁公主。

    这位愣头青刚刚上任,胆子比较大,尚有些书生意气,因此胆敢在朝上质疑摄政王。

    但有人抢在他面前开口:“臣亦无异议。”这句话的,是当朝的一品太傅、清流之首韦云图。

    他这一句,愣头青怔了怔缩了回去,清流派的其他人也不再纠结此事。韦云图名声在外,起复之后他所做的一切——用心教导帝王、举荐贤才、推行利国利民的政策,一桩桩一件件大家也都看在眼里,他们对韦太傅自然极为信服的,都相信他此举必有用意。

    这两人代表着朝堂上最有势力的两大派系,他们开口了,其余文武百官自然也没什么异议了。

    随着一声声的并无异议响起,定国公的神色逐渐绝望。他猛地看向韩尚书:“我是在给你的儿子出头,你就缩在角落里一句话不吗?”

    韩尚书长叹口气,你还看不出来吗?朝上那么多人在护着她,你争不过的。他恭谨一礼:“臣亦无异议。”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有本继续启奏,无事就散朝吧。”

    定国公茫然地站在远处,似乎想不明白,这件事如何就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大太监宣布散朝,文武百官一一散去,燕惊鸿站在定国公身边,看了一眼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我送你出去。”

    两人落在百官身后,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我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做到的,”定国公破沉默,“让文武百官都站在你那边。”

    燕惊鸿笑着看他:“国公,别我只是剁了韩朗越的命根子,就算我杀了他,今日也照样会有满朝文武为我求情,为我找出一个正当的脱罪理由。希望你能明白,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耍聪明,没有任何用处。”

    “绝对的权势?”定国公怔怔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长于深宫的金枝玉叶。

    “京城和皇宫,可都不是能让人活得张扬肆意的地方,”燕惊鸿摇摇头,“我既然能一直这样行事,你就该明白,我手里有什么样的底牌。”

    定国公强作镇定:“你……你定是在虚张声势。”

    “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运气很好吗?仔细想想,你真的以为我每次都是靠运气吗?今天也是?”燕惊鸿看着定国公的神色,“谢寒宿帮我你不算意外,韦太傅呢?申屠将军呢?苏侍郎呢?”

    定国公的确想不到其他解释,他声音已经有些微颤:“你这是仗势欺人!”

    “是又如何?我不需要和你讲公理、讲道义,虽然公理和道义都站在我这边,但我喜欢以权压人,”燕惊鸿笑了起来,“尤其是用来压你这样的人。”

    “……”

    “回去约束韩朗越,好好做你的闲散国公吧,”燕惊鸿拍了拍他的肩,“定国公的名号传到你这一代不容易。”

    定国公听懂了她的威胁,抖了抖。

    国公府确实已经逐渐落没,国公的名号传到他这一代,全靠祖上显赫,荫泽后人。

    他自己也时常忧虑,这“定国公”能否成功传承下去。

    本以为此行要对付的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不然他也不会轻易答应妹妹来出头。

    他想的很简单——能在冲动之下剁人命根子的女人,还能有什么城府不成?八成是个心思简单、暴躁易怒的人。对付这样的人,只要先声夺人并加以激怒,就能让她中了圈套。

    本以为还算轻松的一行,搞得他整个人神色恍惚。

    青天白日之下,他却仿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冷汗已经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