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晋南往事(四) 桌上摆了红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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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摆了红纸, 桌脚边是零零碎碎一堆红屑。

    剪刀握久了姿势都别扭。宋舟的手握得发僵,另一手捏着碎烂的红纸,一脸羡慕地看着一个漂漂亮亮的福字从楚歇鱼手里出来。

    人和人, 怎么连手都有那么大的差距。

    楚歇鱼和苏辞最近来王府来的勤。

    楚歇鱼是因为有一层和宋舟“同族”的关系在, 至于苏辞……

    宋舟也能猜测出所有的故事都要告尽尾声。有竞争力的皇子死的死败的败,朝野上下凡是长了眼的都知道未来储君八九不离十。或许也只有宫里那位还沉浸在长生不老的美梦里,暂时不拿储君当威胁。

    那场美梦的织局者本就是苏辞, 他有了几分底气,自然少了几分忌惮, 是以频繁出入王府都不在意。

    脑内的电流声激得宋舟手软,剪刀啷当落在地上。

    ——你好,时空管理局。

    楚歇鱼看她按住了太阳穴脸色苍白,放了手里的东西去扶她。

    “宋舟,你没事吧?”

    宋舟支着桌缘撑住自己,勉强摆了摆手, 示意没事。

    ——你在异世停留时间过长, 已经严重违反了时空管理法, 请返回现实配合我们的调查。

    还是一贯没有声调起伏的机械音。

    宋舟咬了咬牙, 强撑着讨价还价,“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我离开得太突然, 可能还会造成之前那样的异数, 这应该不是局里想看到的结果。”

    ——两个月。

    正规的机构还是比她那黑心的公司通情达理。

    宋舟指着桌上的窗花冲楚歇鱼笑了笑, “盯着这些东西看久了,脑袋有点晕。”

    楚歇鱼看她缓了缓又生龙活虎起来,堪堪放下心,“那你别剪了, 这些有我就好。”

    她将剪刀重拾,低着眉专注将方形的红纸裁出灵巧的形状,鬓边一缕黑发微垂下来。哪怕宋舟认识她这么久,也总艳羡女主总有能当女主的原因。

    “歇鱼,”宋舟替她接了裁好的字,“你同殿下几时能成亲啊?”

    温婉的女子手下一错,字险些断了一截,又羞又恼地抬起眼瞋她,眼底全是女儿家悸动的情态。

    “你趣我!”

    “你要是生气,也趣我和王爷就是。”宋舟托着腮笑眯眯的,一点不躲,“歇鱼,等以后你有了孩子,让王爷做他老师吧。”

    女子粉腮通红,却还是不解,“为何?”

    “你又不是不知道,王爷他性子闷,有个孩闹一闹他,好带着他一起活泼点嘛。”

    宋舟眯着眼睛回忆,书里番外写男二与妻子一生无所出,最疼的便是女主的孩子,待他有如亲生,宠若至宝。如果真的有个孩子在,兴许真的能让他少难受一点。

    肚子被人点了点,楚歇鱼弯下腰,身上的馨香闻着居然是暖的。兰色的夹领露出一截雪白的颈,眉眼如画,笑着指宋舟的肚子,“还是你自己生一个,王爷定然喜欢。”

    宋舟出神看着被作者赋予了所有美好的女主。

    如果她没有出现过,蔺浮庭会按照既定的路线爱上女主,哪怕最后爱而不得,看到女主幸福他也会心满意足。遗憾会有,但至少还有一副好身体。

    ***

    “庭庭!”

    娇的身影拥裹着一大捧的烟花穿雪而来,身后留下一串细细浅浅的坑。

    声音太亮,蔺外站在蔺浮庭身后,耸了耸肩,“成了,这下整个王府都知道这个名字了。”

    被叫了名字的本人倒是唇畔含着笑,落了伞站在原地等她。

    “外外!”

    这是宋舟喊的第二声,在她看见蔺外嫌弃的表情后。

    叠词落到自己头上,少年终于知道跳脚了,“宋舟你瞎喊什么!”

    宋舟抱着烟花窜到蔺浮庭身前,空出一只手对蔺外指指点点,“庭庭你看见没有,我叫你他都没反应,叫他他就生气,这孩,自私。”

    夹在中间的人接了她手里的东西,拉偏架,“是我没教好。”

    “兄长!”蔺外气得咬牙,“你再这样真能将她惯到天上去!”

    烟花用五颜六色的彩纸包着,形状各异。府里许久不过年,蔺浮庭不曾见过这些东西,翻看得缓慢,笑道:“我拴着,她哪儿也去不了。”

    低着眼,各异的彩纸映在漆黑的瞳里。病了许久的脸色难得好了不少,见到的新奇玩意儿太多,他一样一样地看,脸上难得露出孩子一般好奇的神色。

    宋舟看得鼻子泛酸,扭头望眼外边的雪景,揉了揉眼,嗓子黏糊糊地被雪子迷了。

    蔺外见缝插针地嘲笑她,“真够笨的,站着不动都能被迷了眼。”

    宋舟低头揉眼睛,回怼他,“你聪明,你聪明不至于和我玩游戏从来没赢过。”

    “那是你作弊!”

    “谁作弊了,哪次没有裁判在场!”

    “你让兄长做裁决,不是作弊是什么!”

    “庭庭你看,”宋舟不揉眼睛了,指着蔺外告状,“他不相信你的人品。”

    这两人日日的互相嘲讽,宋舟欺负孩子直肠子,绕着弯儿地捉弄蔺外,蔺浮庭都见怪不怪了。将烟花腾到一只手上,抬手将宋舟带近了,捂住她的眼睛温声道:“待会儿再闹,先闭眼休息,好受些了再睁开。”

    成天地见这两人不分场合地腻歪,蔺外抱胸靠在廊柱上,嗤了一声扭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过了会儿,又偷偷转回脸,唇畔带着别扭的笑。

    除夕那夜阖府上下家中凡是有孩子的,皆将孩子带了来。

    前院地方大,放了漫天遍地的烟花。火树银花乍冷乍明,将白院墙红梅枝描了层幻光似的彩。烟花爆竹的声音歇一阵,孩子的欢呼立刻就大起来。

    檐角的灯笼又红又亮,通红的穗子坠下去,照出的细影扫在宋舟的发顶。

    她踮起脚,胳膊举得有点费劲,等又一阵烟花放完,才扭回头看着蔺浮庭,“还怕不怕?”

    蔺浮庭的注意力不在烟花上,他迁就着微弯下腰,垂着眼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宋舟。看她漂亮的眼睛里一簇又一簇明亮鲜艳的烟火,明明灭灭的光映在她脸上格外鲜活。

    迎着担忧又探究的眼神,蔺浮庭顿了顿,抿着唇点头,耳朵蹭着替他挡住巨大声响的一双手,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这样不行啊……”宋舟苦恼地歪着脑袋,余光瞥见五子抱着爆竹到处乱窜,忽然跑了过去。

    属于姑娘家柔软温暖的手移开,耳朵立刻被更大的寒意裹挟。蔺浮庭下意识一愣,目光紧跟着追随过去,几乎是同时从心底生出巨大的失落与慌张。

    宋舟蹲在雪地里不知道和五子手舞足蹈地比划什么,五子从他怀里那堆爆竹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样来递给她。

    “庭庭,你来!”宋舟拿着五子给的东西朝他招手,那架势恨不得他能跑过来。

    蔺浮庭一到面前就被她往手里塞了一个“地老鼠”,人还没作出反应,手里又多了一截点燃的香。

    “快,玩这个,五子这个最好玩。”宋舟抓着他的手臂晃,催促他。

    蔺浮庭捏着香尾细长的杆子,竟然莫名无措起来,不自在地低了低头,嗓音都有些干,“我不会。”

    他没过过几个年。老晋南王同他第一任王妃还在世时,他是世子,是王妃用来将娘家死死与晋南王府拴在一起的工具。王妃将他看管得严格,只许读书,不许玩乐。一到新年,老晋南王同人推杯换盏,王妃接受着诸位夫人的捧吹,他要在父母身边呆坐着,听那些讨好晋南王府的人夸奖王爷王妃教子有方。

    孩子该玩的玩意儿,他一样都没玩过。

    “我会我会,我教你。”宋舟扯着他的手蹲下,伸手在雪里抹出一块平整的地,“你把它放在这里。”

    蔺浮庭被她牵着手将“地老鼠”放下,宋舟扯出藏在底下的引子,又握住他拿香的那只手,“用点燃的这一头去点引子知道吗?”

    猩红的光碰上了灰色的引子。

    蔺浮庭盯着那根引子忽然地冒起烟,一路燃起细的烟花直到快到尽头,宋舟喊了一声快跑,拖着他拔腿就要跑。

    一个还蹲着,一个身子起了一半。

    两人成功地全栽倒在雪地里。

    “地老鼠”滋啦啦着转儿乱窜。宋舟摔在蔺浮庭身侧,听着热闹的声音也不知道“地老鼠”窜到哪儿了,眨眼扑到蔺浮庭身上缩着。

    背下是雪,宋舟跨坐在他身上,散落的几缕长发缠上了蔺浮庭的脖子,带着些微凉意,悄无声息落进他的衣领。

    “地老鼠”这样的玩意儿燃得快,很快没了声响。

    宋舟抬起头,惊魂甫定,伸出食指戳了戳蔺浮庭的脸,笑眯眯的,“庭庭好笨呐。”

    被戳的人缓缓眨了眨眼,长发从心口被陡然抽走,一瞬间空落落的让人难受。

    熟能生巧,宋舟费了大劲,终于教会了蔺浮庭放烟花,虽然还是要手把手握着才知道点,也依然算是有了进步。

    两人把各样的烟花爆竹都玩了一遍,宋舟才意犹未尽地准备回去老实待着守岁。

    外衫早被雪浸湿了不少,宋舟脱了自己的,又让蔺浮庭赶紧也脱了,去衣柜里翻新衣服穿。

    房里的大衣柜分两层,蔺浮庭高,衣服放在上边。宋舟踮起脚扒着夹板够一件月白色的袄衫,挽发的夹子忽然被人摘了。

    奇怪地回头,拿着她夹子的人眼神干净又无辜,“头发乱了。”

    宋舟捋了捋头发。刚刚玩得确实有些疯。

    “我待会儿再挽,”宋舟抓住那件外衫,抖开来问蔺浮庭,“你穿这件好不……”

    “不挽了……”黑发下藏匿的耳尖被人咬住,温声的话落在耳边有些黏糊。

    宋舟背对着,看不见他,伸手往后胡乱一摸,先摸到了他的耳朵,轻轻扯了扯,“要守岁的。”

    长发被修长的食指挑开,雪白的后颈露出。吻一下一下的,连短暂的离开都好像舍不得。

    声音发颤,哄她,“嗯,我们不睡。”

    宋舟偏了偏头,露出半边侧脸,反倒方便了他的动作。

    “大夫你身体还没休养好……嘶——蔺庭庭你是狗吗?”

    长睫下的眼带上了一点愠色,显然不爱听这样的话,将人肩膀扳过来,见到那张脸又舍不得生气了,只好低头埋在她肩窝占净便宜还故作可怜,“舟舟,烟花要放一整夜……”

    除夕的爆竹声是断不了的,周边的宅子接二连三的放起烟花,砰砰炸个不停。

    隔着窗户纸像是闷雷在响。

    两人的发铺在枕被上,交织在一起纠缠不休,好似怎么也分不开。

    “舟舟,”蔺浮庭低头,狭长的眼尾绯红,那颗泪痣宛如朱砂,连墨黑的瞳都仿佛染了艳色,直直看着被迫含着他的指节哭得不成样的人。哑着声,“我怕,你抱抱我,好不好?”

    双臂环上脖子的那瞬,蔺浮庭的心忽然重重一沉。

    宋舟今夜格外乖巧……

    不止今夜,她近来迁就他迁就得太过分了。

    手腕下压,拇指抵上她的下巴,蔺浮庭的嗓音在抖,“你又想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