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梦醒了
让清截住了鬼沾,他七窍有血,眼神空洞,那张死人脸像死了千年万年,灰败恐怖。
“你中障了?”让清抠开鼻烟瓶,放在他口鼻下晃了晃。
鬼沾并没有什么起色,他口中喃喃自语,往魔界去。
“大意了,我早该想到,雪里行那么宝贝他的夫人,肯定是要做好万全之策才会离开。”让清追着鬼沾,帮他护住心脉。
手掌贴在后心处,没有感觉到心跳,让清吓得缩回了手,又想起鬼沾只是个鬼灵人偶,没有心跳也正常。
鬼灵靠命丹跟修为就能休养生息,只要苍黎不死,他应该也无碍。
尽管如此,让清仍然给了鬼沾一些修为。见他神色清明了点,问道:“所以有看见她人吗?”
鬼沾捂着胸口愣了会儿,点了点头,回答道:“是雪盏。”
他又歪歪扭扭飞了几尺,忽然又狠狠怔住,面孔扭曲神色大骇,了一声:“不!不能告诉他!不能让他知道!别告诉他!快忘记!快忘记!”
他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在让清惊愣时,一头栽云端。
玄一门前,几方仙修因蓬莱仙尊和柏默的死混战起来,等了半宿也不见雪里行来,于是不再啰嗦,由蓬莱和元真两派牵头,灭了玄一整门,又推了个蓬莱门四百来岁的老仙修,由他带头,浩浩荡荡前往魔界讨命债。
“不必听那姓沈的花言巧语!”去的路上,仙修们稍作商量,“直接动手!”
“我们先把那姓沈的女人杀了,之后再杀魔头!”
话虽这么,跟着浑水摸鱼的人却想好了,只去魔界杀几个喽啰,能动手就暗中对沈湘下个手,至于魔尊嘛……就让元真派和蓬莱的去报仇好了。
魔宫外,六劫带着卢松林先至。
“卢掌门有多少类似醒梦清心之类的丹药?”沈湘急问。
“够了够了。”卢松林从宽大的袖子中拿出乾坤袋,道,“自从你把画卷药峰给了我,我就全做成清梦回魂丹了……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他们愿意吃,我这里不缺的。”
“……你。”沈湘一时间不知该从哪问起。
山中的药草,难道恰巧可以做清梦回魂丹?
卢松林别的不做,怎就用她的药山做清梦的丹药了?
清梦丹这东西,短短月半,就能做成吗?
卢松林好似知道沈湘要问什么,他笑眯眯道:“你不必忧心我们,我已嘱咐古月派上下都服用过清梦丹了。”
卢松林带着的那个徒弟挨个送药,一边分发还一边念叨:“可千万不能浪费,这可是我师父百年修为催出的药……”
“卢掌门?”沈湘惊讶。
卢松林将一只琉璃瓶塞给沈湘:“九转回魂丹,只此一颗,慎用。”
“什么功效?”
“生死之道,从不绝对。这丹药有起死回生之用,只要人未死绝,能护住一道生机,不使其遁入死道。是我派师祖得九紫上仙所赐,一代代传下来的,直到宗主开宗立派,这东西也就在我古月派传到了我这里……”
沈湘一愣:“如此贵重之物,我怎么敢……”
“物只是物,人想送了,就是缘分到了,要物尽其用了。”卢松林道,“我们古月派,走的是积少成多之道。千年万年积累,不显山不露水,只为积攒善缘运气,得以在大运转折之时,顺应天地感召,得以绵延不绝。古月派在我手中,平庸之道走了数百年,机缘应在了你身上,我们古月上下,自然是要与你站在一边。更何况……”
卢松林目光复杂望了一眼寂途,缓缓道:“卢某不是没看出千山派的不正不端之兆,只是当时奉行庸隐之道,不能的不多嘴,也实在是忍了多时,焦急了多时。如今在魔界的各位,可能还不知道,六劫找到我时,仙界的神思钟闷响了半声,已然是整界坠梦了……”
“哈?!”六劫大愣。
门外,让清飞身进殿,甩着蛇尾落地化腿,怀中抱着一只摔碎的人偶。
“沈湘!!”让清眼里此时唯有一个沈湘,仿佛整个三界,能够救急救难的,只有沈湘,“鬼沾摔死了!!”
卢松林蹲下摸了鬼沾破碎的胸腔,道:“他心脏呢?”
让清:“啊?木偶还有心脏?他不是……鬼吗?”
这话很惨,尤其她怀里的轻飘飘的人偶看起来更惨,脸都碎了心也没了,可六劫这个没良心的,一边着急惊愣,一边还能因让清的用词笑出声来。
诡异的可笑。
沈湘来不及开口问,仙修们就已杀到。
沈湘推了一把六劫:“去叫苍黎来!”
“啊?哦!”六劫干起了跑腿的活,路过寂途时,还了个手势,让寂途帮他护着沈湘。
冲在前面的仙修果然如之前所,进门就杀。
沈湘短促一声笑,骂道:“仙魔果然不分家,杀就杀,你们来让天道瞧瞧,到底能分得出,谁是仙,谁又是魔吗?!”
苍黎做了个梦。
久违的,是个回忆梦。
他手中捏着个傀儡木偶,回想了起来。前不久,有个傀儡师进了思绝楼,那人很聪明,进了思绝楼就藏了起来,暗中观察。
傀儡师藏到了那里,他都清楚,他只是懒得动手。
后来又来了几个人,修为不算高,却经验丰富,很是棘手。主动对他发起了攻击,并占据了上风。
没想到,傀儡师在他出手后,和他一起,帮他干掉了对方。
苍黎觉得新奇,他问傀儡师为什么帮他,不怕吗?
傀儡师道:“你身后有好多善灵,就知你也定是良善之人。直觉罢了,我是鬼灵操纵术士,我们这一道,吃的就是直觉饭。”
傀儡师教了他引灵,就是找个心脏骨肉,将鬼灵附着在上面。
“若要让傀儡听你的话,这个骨肉就得和你有关系。”
“这东西是怎么粘上我的?”苍黎问。
傀儡师:“他们都想帮你。”
苍黎笑了。
“胡八道。”
人都是他杀的,他把人杀了,他们怎么还会想帮他?每个人死在他的祸水剑下,都恨他恨得要死。
傀儡师:“当真。他们都是死在你手上的人,很多魂灵已经碎了,但留下的,都是真心想要帮你,放心不下你,想要照顾你,或者……单纯的只是好奇你的将来。如此而已。”
后来,傀儡师死了,鬼沾也真正出现了。
鬼沾有了身体,苍黎不记得从哪来的了,总之鬼沾寸步不离,时而清醒时而比苍黎还要傻。
但很快,师父也发现了鬼沾,但他并没有逼他杀了鬼沾。
为什么?
睡梦中,苍黎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
终于,他想起了师父的话。
师父曾经把鬼沾带走过,可后来,又还给了他。
鬼沾变得巴掌大,歪在他手心。
“从这里出去前,我不会让你疯。”师父,“我要你仍然活在白纸中,便是疯傻,也要听我的安排。”
“你是我的最后一块心病,我得好好治疗你,苍黎。”
梦境似乎又深了。
苍黎听到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看到了鬼沾爬到屋顶,掀开了瓦片窥探,而后视线变成了他的。
鬼沾的声音在他的识海中回荡。
“雪里行的夫人叫雪盏!”
“是雪盏!”
“尊上,你想起来了吗?雪盏,就是那天,那个雪盏……”
苍黎在梦境中喃喃起来:“哪一个?哪天?”
“就是那天啊!”鬼沾跌跌撞撞向他跑来,忽然,诡异的笑了起来,声音也变了,变成了师父那平平无奇的声音,“就是那天,我们从思绝楼出去那天,我不是告诉过你,那个从天上飘下来的那个女人,你眼熟的那个女人,就是雪盏。”
苍黎道:“哦,雪盏……路随霜的……”
“不,是雪里行的夫人。”鬼沾纠正道,“你忘了,明媒正娶的,可是被路随霜抢了,还被玷污了,就不算是雪里行的夫人了,现在是魔尊夫人。”
苍黎喃喃道:“雪盏是……”
鬼沾的声音却自顾自地着:“不仅如此,雪盏还生下了个被玷污的野种。对对对,就是跟路随霜生的那个,叫……”
“清遮?”
苍黎猛地一下抬起头,才发觉自己身处一线天。
鬼沾的声音消散,眼前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他愣愣看着,她的眉眼很熟悉,很亲切。他知道,这个女人叫雪盏。
“你是……”女人声音颤抖起来,“你是……哪里来的啊?”
她把剑放回去,伸出了手:“我刚刚认错了。孩子,你是从哪来的?过来,让我瞧瞧你,你会话吗?乖孩子,好合我眼缘,我还以为,看到了我自己的……”
“祸水。”苍黎回过神,唤出祸水剑。
这两个字如同刺伤了雪盏,她一个晃神,已被祸水贯伤。
只是,剑锋偏了半寸,而眼前这个陌生却又莫名让她想要亲近的孩子,脸上也很愕然,仿佛想不通自己杀人无数,如此近的距离,手却为什么还会偏了半寸。
“啧。”面具人突然出现,手中捏着鬼沾,从他识海中取出一片血红色的记忆碎片,不满啧声,“洗了那么多年,也还是母子连心吗?什么都不记得,也要手下留情?”
记忆碎片被取出后,苍黎也懵了,痴傻站着。
面具人抬起面具,在雪盏愕然的表情中,送去一掌,似温柔轻推,却令她魂魄碎裂,胸前绽开了血。
“兄长?!”
“别这么叫我。”面具人重新扣好面具,笑眯眯拍着苍黎的肩膀道,“从你有了他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栖云仙子雪盏,我也没有妹妹了。你脏了,夫人。是你毁了我最后的净土,还有这个孽种,他的出现,断绝了我的爱意。”
面具人道:“我不恨你,也不恨他。我只是觉得碍眼,好想让你们尝尝我心中珍爱之物被摧毁的痛。感谢九紫上仙……”
他道:“碎梦盏,九紫上仙的东西,你母亲当年带到昆仑来的,雪凤鸣觉得无用,发给了我。但它好用至极,只需要捏碎了他的魂,把他的记忆全都用搜魂针捏出来,就能做新的记忆给他。”
“他确实是你儿子,开心吗?”面具人像是要给她演示,从瓶子中取出另外一片,扎进了鬼沾的脑袋。
“其实这个计划,差一点没能成功。你儿子疯了,抽了自己的骨头,要给这些死魂灵赎罪,只是没掌握方法,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他就要跟这死灵一起散了。还好,我还留着你儿子的龙心,当初我剖了出来,可龙就是倔啊,他竟然没死,生出了颗仙心,嗯,顺眼了些,或许是你给他的,就像他的人身一般……你儿子的龙心加上我给的一点血肉,帮他做了这个鬼灵玩意儿……”
“它叫鬼沾,有我的血肉,自然也会听我的话。”面具人笑道,“从此以后,更方便我洗他的记忆了,操控了龙心,他什么时候死,怎么死,由我做主。”
“夫人,我会告诉你接下来要发生的事。”面具人又装了一片记忆,道,“他记忆中,你和路随霜是他的仇人,杀了他的父母,让他备受折磨,终日在我的牢笼里不见天日。他对你和路随霜的恨我不知道有多少,但他渴望自由,非常……我用二十年时间告诉他,只有杀了路随霜,他才能脱离痛苦,获得自由。所以,玷污了你的那个魔头,马上也要与你一起死了。”
“肮脏的东西消失,我的世界才会纯洁无垢。”面具人身影渐渐消失。
雪盏早已无声息了,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苍黎,像是回光返照,眸子渐散,也还撑着一口气。
她要告诉路随霜,清遮没有死。
救救他,救救他们孩子。
面具人消失后,苍黎眩晕了一瞬,再回过神,脸上已没有表情。
鬼沾摇了摇头,愣了一瞬,道:“我们杀了雪盏夫人?”
苍黎拎起雪盏,道:“魔尊的夫人,也不过如此。魔尊在哪?”
“魔宫。”鬼沾,“我知道路,就在前面。”
梦醒了。
苍黎睁眼瞬间,忘了好多,头疼得要命。
他坐起身,只记得自己好似在一线天杀了雪盏。
这滋味不好受。
原因是什么,他已不大记得了。
六劫破开苍黎的结界,一脑门热汗,推开门,恰好见苍黎头顶着衣服,一脸怔忡。
六劫吓了一跳:“姑父,你什么毛病?怎么还睡衣服里!哎呀不这个了,他们疯了,杀进魔宫了。”
苍黎被六劫拽着走了几步,忽然道:“雪里行……夫人,是雪盏?”
六劫五脏六腑都给吓颤了。
“什么啊!什么啊!!”
六劫要疯了。
“不要我一叛出师门,你们就告诉我这种污耳朵的话啊!师父是反派有称霸的野心就算了,怎么还乱上伦了呢!!”
苍黎:“奇怪……”
奇怪,到底忘了什么,心脏好疼。
作者有话要:
六劫:草他爷爷的,我拜的师是个什么玩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