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山间?路, 微风徐徐,老人捻着手里的狗尾草转来转去,一路上懒懒的东张西望, 时而停下来望着天上的云,
跟着老人走了很久,她听?到?他突然?,“我爷爷是在想奶奶,这条路他俩经常走。后来奶奶走了, 爷爷很长一段时间?也就不走这儿了。”
许清阮静静听?着, 点了点头。
她知?道老人家得?病了,但在懊恼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快到?房子前,已经传来了香味, 老人家本要走过?去的,严明谨给他喊住了:“爷爷,家在这里。”
老人笑?了下, 走过?来,朝屋里头看了看, “那?我就进去蹭碗饭吃哈。”
许清阮在厨房里看着云凌切菜,云凌切着葱花, 切完下锅里, “在这里习惯吗?乡下不方便, 人少又安静。”
“挺好的, 我很喜欢这里。”许清阮帮着要下手, 给拒了,只得?乖乖的在旁边看着。
她觉得?云凌很贤惠, 和?严明谨一样,母子俩厨艺都很好。
“明谨……他一定很喜欢你的。”云凌柔声??, “他接受一个人,会像个孩一样,把自己最宝贵最珍惜的都无私奉献给那?一个人。”
许清阮顿了顿。
“他会带你来这儿,让你了解他,这也恰恰?明他爱你。”云凌把面夹起来,放进碗里,“阿姨希望你们能走很久很久。”
端着面出?来,他正在剥橘子,剥好的橘瓣放在碗里,一个个摆在老人面前。
见她来了,抬手喂给她一个,“是不是很甜?”
“嗯。”许清阮回道。
外面天空阴了,不久后下起了细雨,老人拿着手里的蒲扇,扇啊扇,好似在想着什么。
许清阮有点困了,帮着收拾好碗,回来就手撑着脸瞌睡。
快睡着时,她听?到?一阵呼噜声?,抬眼看去,老人在躺椅上睡着了,狗也跟着趴在脚边睡了。
他拿来毯子给老人盖上,就朝她走来,“怎么那?么快就醒了?”
“也不是很困。”
只是听?着这雨声?,听?着太舒服了,她本想这样?的,可还是被抱了起来,被带到?房间?睡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偏偏沾床就不困了,她缩在被窝里,露出?个眼睛盯着人。
严明谨看过?来,眼里的柔情似要溢出?。
许清阮想了想,还是问了,“为什么叔叔不来呢?”
“他还在平海。可能这几天就来了。”严明谨解释道,“他是一所大学的教授,请假有些难。”
“这样啊。”许清阮喃喃道。
她翻了个身,了个哈欠,隐隐听?到?吸鼻子的声?音,很快坐了起来。
严明谨倚着床沿,望着窗外,抿着嘴,许清阮把他脸转过?来,果然,眼睛红了。
“怎么了?”许清阮给他揉揉眼角,有些心疼,他很少哭的这么可怜。
像是有了依靠,他靠在她肩上细细的抽泣起来,许清阮听?着,拍着他背。
“阮阮,我爷爷不记得?我了……我试过?很多办法,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他哑声?的?,“他一点也不记得?了。”
那?天晚上,是严明谨情绪外露最为刺烈的一夜,她是第一次见到?他的脆弱面,像个孩一样,哭了又哭。
把所有难以下咽的委屈都给掺着泪水消化,舔舐着隐隐作痛的伤口。
她才知?道的,这四年?,他忍了四年?的委屈。
因为长大,要有承担与责任,所有的难处都要自己默默咽下。
“就算不记得?了,爷爷还是健康健康的啊。”许清阮抱着他,“有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奢求太多。一个人能健康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别?像她一样,失去了才知?道以前的一切有多珍贵。
有的人,后来只存在相片里,但他们会永远鲜活的存于心中。
—
天亮,许清阮醒了,第一反应是看他。
他还在熟睡,她轻笑?了下,轻手轻脚的起床,穿鞋的时候听?到?声?音。
像是有人在敲铁,“叮”地一声?一声?,许清阮停下来,她没听?过?这声?音,好奇地朝传来声?音的地方看去。
有人挑着担子,筐子里拿着布盖着,她没看多久,房里的门就被敲响。
“吃饭啦。”云凌在门外?。
洗漱完,严明谨也醒了,起来就呆呆的,走几步就埋她颈窝,懒懒道:“你睡的还好吗?”
“睡挺好的。”许清阮揉揉他脸蛋,愈发觉得?他像个孩似的,可能是昨天哭多了,年?龄都回去了。
云凌在吃饭前跑去院子喊老人吃饭,喊了好半天都没等到?人应声?,又急匆匆的回来,跑屋子里找。
许清阮愣了片刻,很快回神,告诉严明谨,“我起床时听?到?有人在铁,是不是爷爷跟着声?儿去了?”
她寻思老人现在的心智和?孩无差,听?到?什么就好奇心起来,跟着去了。
见他要追出?去,许清阮就要跟上,跟云凌告知?了声?,就一起和?他去找人。
雨下了一晚上才停,泥泞路湿湿的,土壤雨水味争相袭来。
严明谨牵着她手,一步步走,她踩着他的脚印往前。
严明谨一路都在喊,许清阮也在到?处看到?处喊人。
走一半时,铁的声?音传来,她异常激动,“就是这个声?音。”
严明谨看到?两个人在不远处,大声?喊了声?:“爷爷!”
老人家跟在一个中年?人旁边,“你是这老人的孙子吗?”中年?人把担子放了下来,揉了揉胳膊,叹气。
“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许清阮?。
亏这人走的慢,花了一会儿功夫就赶了上,不然不知?道得?找到?何时。
“您怎么要跟着他?”严明谨有些着急,话一?完就要把老人带走,“快跟我回家。”
许清阮见老人固执的站筐子前,“您这卖的是什么?”她问中年?人。
“麦芽糖。”老人张开?嘴回答,指着中年?人,对她?,“他不卖我,嫌我钱少。”
所以就这么跟了一路么?
许清阮闻着清甜的糖味,也有点嘴馋了。
“爷爷,您要吃糖可以跟我们?。”严明谨叹气道。
老人闻言,甩了下手,直摇头:“我不要你们这些外人给我买,我自个身上有钱。我要买糖给我孙子吃,这个点他快起来了,我家孙子可皮了,不吃麦芽糖准得?闹。”
许清阮听?着,手里的力道重了。
她抬眸看一眼,他眼里含着泪花,呼了一口气,拿出?钱来,买了几斤麦芽糖给老人。
“你花了多少钱,我先欠着你。”老人义正严辞的?,“我可不敢欠你这伙子的钱,万一给我儿子知?道了,他准要登你家门向你道歉,然后?我一顿,可唠叨了。”
许清阮忽然问:“爷爷,您的孙子今年?多大了?”
“今年?三岁半,狗都嫌的年?纪。”老人?着?着,从袋子里掰了点糖给他们,“你们也吃,也是花了钱的。替我尝尝到?底多甜,搞的我孙子那?么喜欢。”
“爷爷您不吃吗?”她问。
“我不吃,我有糖尿病。”老人探着脑袋,开?始认真量二人,“你们是两口吧?”
他又看着严明谨,半眯着眼,端详了起来,“伙子,我看你很像我家孙子,眉眼有点像。”
严明谨停顿,看向老人,声?音沙哑:“那?您喜欢你的孙子吗?他那?么顽皮,整天还闹得?您心火不好。”
“我家孙子我当然喜欢,我就乐意宠着他。”老人乐呵了,“我家孙子长得?可俊了,长大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我啊,估摸着活不久了,就想着能多多陪他,他过?得?好,我也就开?心了。”老人?完,又看了看她,“姑娘快尝尝,不然一会儿糖化喽。”
许清阮咬下一口,眉眼弯弯:“嗯,这糖真甜。爷爷真有眼光。”
快回去那?天,老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许清阮在屋里收拾行?李,听?到?唱戏声?,下意识走了出?来。
老人是念旧的,眼珠子就停在电视上挪不动眼,晃着腿,听?的得?劲。
瞧见许清阮在旁边,老人就招呼她过?来坐下,“快过?来,陪我听?听?戏。”
“爷爷您也喜欢这戏曲呀?”
“看到?哪个是哪个呗,不过?这角儿唱的不行?,应该还是个刚入行?的。”老人点评道,“这手捻的指法太生疏了,还有些怯场,胆子得?练。”
许清阮瞪大眼睛,“您是常看的这类吧?”
“就看懂个牛毛。”老人嘿嘿的笑?。
放完了,老人换了个台,还意犹未尽的哼着调。
许清阮站起来,清了清嗓,“爷爷,我也给您来一曲儿吧。”
老人乐了,许是觉得?自个看不好,就把云凌和?严明谨都拉过?来,热热闹闹的。
许清阮对上严明谨的眸子,颇有点羞涩,转身闷了一大杯茶水,润了润喉咙,摆出?架势,待开?腔。
戏台上,几尺也宽,
离合难,岂止由人算。
青衣长鬓,浮生求此番,
方寸心安。
……
一曲终了,鼓掌最大声?的就是老人,接着是严明谨和?云凌。
很久以前,李连仲就和?他提起过?她会唱曲儿,当时他发着烧,懵懵的记不太清,但对这事记得?尤为深刻。
多年?过?去,终于听?到?了。
“唱的真好啊!”老人家脸笑?的红彤彤的,“我就喜欢你这个调调,味道像极了我那?代的感觉。要是我家孙子听?到?肯定得?缠着你再?唱一曲的。”
她低头笑?了笑?,一转眼,注意到?墙上的钟,遗憾起来。
“该来的来,该走的走。”老人拍拍她肩,“我老头子送送你们。”
被送到?村口,路过?那?湖,老人站着赏了一会儿,就摆摆手不走了。
云凌告诉她,这是看瘾了,每次路过?这口大湖就要呆上一两时左右,谁劝也不管用。
“爷爷,我们拍一张照片吧。”
许清阮举着手机,得?到?老人允许,开?前置,高举起来,把他们都放入镜头,背景是一大片美得?流连忘返的湖水。
走了几步,严明谨听?到?一个声?音。
“严,一路平安。”
他停步,转头回应:“好。”
—
火车里,许清阮一路听?着歌,火车与那?座美丽的湖插肩而过?时,她心中与它道别?。
但她知?道,这不是永远,也不是一瞬。
回到?平海,他带她去了爬了山,看了日出?。
严明谨忽然就找各种理由带她吃吃喝喝。《紫罗兰的她》上市的时候,也是平静的朝她告知?一声?。
这本书?反响很好,一下就卖出?了两三万,还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许清阮偶尔也去偷窥他微博,在评论底下扮读者,混入其中。
中途有次有人冒充她,注册了微博,骗了不少粉丝,他得?知?,二话不?就艾特了她。
有时闲下来,许清阮就去发点日常给读者们看看。
日子停在一个早辰,那?是她休息了半个月后,想去开?店,被严明谨拒了。
问不出?来原因,她就执意要开?,两人冷战了一整天。
很少冷战,严明谨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还是没怎么有安全感,原因在江锐。
想了一个晚上,他就替她开?了店,那?天许清阮生理期来了,捂着腹在床上滚,拗不过?,他只好去了。
那?天晚上,严明谨遇到?了江锐,两人很久没见。
只是短暂的通过?手机聊聊生活,最先没影的是江锐,聊一两句就要去工作,所以很难把话聊长。
江锐戴着黑帽子黑衣服,全身都是黑的,坐的笔直。
“你们算什么时候结婚?”这是江锐先问的。
“都看阮阮什么时候接受,她什么时候可以,我们就什么时候订婚。”严明谨保持着平静,眼睛瞥到?江锐嘴角的淤青,问道,“你的工作还没解决吗?”
江锐笑?了下,露出?帽子下的眼睛,喝了点水:“这是我的责任,即使结束,也是短暂的。那?些毒贩可是抓不尽的。”
因为这点,使得?严明谨很佩服江锐。
江锐本可以有很多路走,但还是选择了国家。
呆不了太久,江锐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放桌上给他就走了:“以后,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严明谨拿起信,知?道是写给她的,虽然有醋意,但还是心收了起来。
等到?一个适合的日子,再?拿出?来给她看。
江锐走了几步,抬头看了眼酒吧牌子,余光里有个人走过?来,他很快察觉到?,藏进昏暗的巷子里。
来的人是她,江锐能在离开?前最后看她一眼已经满足了。
他与这黑色的空间?融为一体,并已习以为常。
人消失在眼里后,他就走远了。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许清阮捧着手里的热水,“我算趁着年?轻,再?出?国游历游历。”
严明谨早就猜到?了。她是一只渴望自由的鸟,而他,乐意为她开?笼子,助她飞翔。
“我们一起去吧。”许清阮?。
严明谨摇头:“我有恐高症,坐不了飞机。而且我和?你去了,这酒吧怎么办呢。”
许清阮没想太多,本算把酒吧卖了的。
但他拒绝了,其实?她也有想过?,要不干脆放弃,和?他在平海踏实?的过?下去。
但她知?道,她肯定做不到?,内心一直渴望远方。
“你算去哪儿?”
“瑞士。”
“多久回来?”
“一到?两年?。”
严明谨细品了品这个时间?,“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能。”许清阮认真道,“加拿大的四年?都是我一个人过?来的。”
其实?他很不想她去,沿途的风景必然会美,他怕她会为此停留。
吐出?一口气,他淡淡的问,“回来我们就结婚好吗?”
“我怕你会变心。”严明谨低头苦笑?,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手腕,她听?到?他?,“我想把你一辈子捆在身边。答应我,行?吗?”
“好。”几乎是一瞬间?的,她就答应下来了。
严明谨吻她唇瓣,齿间?缠绵很久后,他才?:“我会在这里等你,我是你永远的栖息地。”
她和?他都需要时间?来证明真心,能否走下去的决心。
所以短暂的别?离是最好的,看清自己的办法。
……
……
发丝间?绕着紫罗兰幽香,头发长了,先前剪了一次,很快又到?了腰。
飞机落地的时候,许清阮关掉了音乐,拖着行?李,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人站在光下。
双目相对,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你和?紫罗兰重逢了么?
回答是肯定的,嗯。
总会遇到?一个人,呆在一起,觉得?一辈子都不够。
风吹起一阵又一阵,无意敲响风铃,风动了,心乱了。
你会遇到?一个人,不顾一切的热爱你。
当那?天来临,你是最幸运的。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这是我在这里完成的第二本书,从八月到十一月,秋天过渡冬天。
很感谢你们的评论,也很庆幸你能看到这里,故事不长不短,阮阮和严同学的故事就此结束,但我相信,他们会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生活。
故事里有一部分是我亲身经历的,我把它写了下来,记念我的学生时代。
阮阮和我很像,但我不是她。
也很感谢我的朋友,她是乔宁的原型,时隔一两年过去,希望她能好好的。
关于江锐,他的故事会在我的下一本《萤火田》出现,我也很舍不得的让他的故事戛然而止。
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希望你们万事胜意。
遇到爱的人,要好好珍惜,愿你们笑容明朗,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