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祁凤霄走了,祁康也跟着离开了。
祁康已在桃花镇逗留很久,他走的时候只带走了一只笼子里的鸟。到他如今这样的地位已经什么都看的很淡,只是在离开前问温姝一句,“你他会回来吗?”
温姝叹息,“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回来,但我知道你不会再来。”
祁康苦笑,“你到底看的通透。”
温姝的存在日日提醒他过去的罪孽,他没有脸再出现在温姝面前。他这些时日执着地留在温姝身边是想看到一些旧日的影子,也想得到温姝的原谅,但祁凤霄来过之后他才发现,温姝连祁凤霄都无法释怀,而他不过是温姝脚下的碎石,不足以拌住他的脚步,也不足够引他注目。
他这颗可有可无的石子应该回到他原来的地方了。
这才是对温姝最大的尊重。
“你爱过祁凤霄吗?”
温姝没有回答。
“祁睿疯了,顾翊死了。死的时候被剥皮拆骨,这世上我还没有见过有人能死的这样惨,祁睿目睹了这一切,你猜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
温姝冷笑,“他在想下辈子也绝不会放过我。”
祁康叹气,“温姝,我比你了解七哥,他心里有你。”
温姝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这样的福气送你你要不要?我敢保证,咱们的太子爷到最后一刻心里都没有半分悔恨。”
祁康看着温姝,“我与他一同长大,他要的东西想尽办法也要得到,我这个哥哥身为太子,却在父亲的一味击之下韬光养晦,伪作纨绔来迷惑世人的眼睛,先是借你的手除去祁宁,后来又将祁清弄瞎,最后甚至杀了祁清,对自己的生父下毒,若非先帝将云歧放到了民间,今日的皇位恐怕只能是他的。而你是他除了皇位之外唯一执着的一个人,但他疯魔太久了,早已不知道怎么才是真正对一个人好,他关着你伤害你折磨你,并认为这是在爱你。”
“祁睿和先帝的性子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先帝擅长把控人心,祁睿只会将你越推越远。”
温姝淡淡道,“这个人我现在只是听到名字都觉得恶心。”
祁康不知道该什么。
祁睿对温姝所做的一切人神共愤,他本没有立场替祁睿话。
“顾翊死了,你开心吗?”
温姝想了想,终于道,“我养了很久他的猫,但是猫也死了。”
他的猫比他死的体面。
他的未尽之言祁康明白了过来,便笑道,“你莫要嫌陛下狠毒,他是在替你报仇。”
“亲王殿下,谁的好话你都愿意,却不知道你自己犯下罪过的时候,有没有人愿意替你话?”
没有人。
祁康心里默默回答。
许多人过他不像皇家的人,但他到底还是皇家的人。
即便祁家的人都死绝了,德亲王府的牌匾却永远不能倒下。
今日一过,他将远去千里,回到京城继续尔虞我诈的日子,或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温姝,也便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面目了。
“温姝,如果你不愿意,即使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我也不会扰你。但我过的话仍然算数,你若有所求,我必赴汤蹈火。”
“温姝送王爷。”
祁康垂睫遮覆住眸中的情意,低喃了一声好。
这是祁康一生最后一次见到温姝。
此后多年,德亲王府的亲王始终未娶,有人问起他便笑着,他有喜欢的姑娘。
语气温柔之至。
没有人知道他口中的姑娘不是姑娘,而是一个消失很久的少年。
温姝的身边便只剩下一个谢卓。
林奉儒带着云歧时不时的过来,倒也比往常热闹。
谢卓视林奉儒为大敌,有一日云歧却悄悄告诉他,“如果有可能,就让林大人做一辈子邻居吧。”
谢卓猛地看向云歧,云歧老成地叹口气,“只要在沐青身边,即便只是做个邻居也甘之如饴。”
守他一辈子,看他一辈子,若死在他前头,便寻一座坟住进去,若死在他后头,便年年去他坟前烧香祭拜。
“他什么都不要了,你永远不会明白林大人放弃了什么。”
云歧这样。
他放弃了家族,放弃了功名,甚至放弃了林奉儒这个名字。
温姝是他此生唯一的离经叛道。
林奉儒是温姝人生路上的看客,看客看的久了,爱上了戏子,也便成了戏中人。
或许让他一辈子做个邻居,才是最大的惩罚。
谢卓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又何尝不是一直守着温姝?
人人都爱他,又为何最终让他万劫不复?
苗疆的儿女正直热忱,敢爱敢恨,从他将温姝从火海中背出来的时候,温姝的命就是他的了。
他这辈子都不会离开。
祁凤霄回宫后,去见了一次祁睿。
祁睿依然疯疯癫癫,他一身狼藉地蹲在墙角,身上蛛网成灰。
蓬头垢面,全身脏臭,哪里活的像个人。
祁凤霄看着他侄子佝偻蜷缩的背影,依稀看到了当年长公主府中前来讨吃食的一群少年人,为首的那一位双目如点漆,面容似白玉,身着锦绣锻衣,腰系罗纹流苏,袍摆上绣盛开的扶桑花。
到底心软了。
“温姝还活着。”
祁凤霄留下五个字后转身离开,此后一生都没有再开过废宫的门。
而随着吱呀的响动声,黑暗中的废太子抬起头来凝视着墙壁上用石子刻上的温姝二字,眼底似有泪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