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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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这次回来心情不大好。

    他去了一趟太庙。

    这里供奉着祁家的祖祖辈辈,亦将供奉祁凤霄的后世子孙。

    祁凛州死了,但他的鬼魂却久久不散。

    “你赢了。”

    祁凤霄对着自己兄长的牌位。

    阴冷的殿内有风声拂过,灯火照亮幢幢鬼影,皇帝的面容似死人一般惨白,耳边灌满死去的亲人们凄惨的哀声。他的哥哥们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的母亲疯疯癫癫,他的侄子如今被关押起来,也同母亲一样变成了一个疯子。而他为了得到这个位置,牺牲了蜀中王的两个儿子,牺牲了陈昭,也牺牲了温姝。登基两年的皇帝在太庙将自己的脸埋入手掌中,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沁出肮脏的血。

    为他前半生定下悲惨基调的始作俑者如今心安理得地在太庙安享供奉,只要祁凤霄还需要这个名正言顺的皇位,便必须供奉着自己的仇人。

    他在太庙中跪了一夜,会想起他还只是一名皇子时候的光鲜日子,也会想起隆裕死时候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后来历史重演,他在另外的一场大火中失去了温姝。而祁凛州就在这孤冷的高位中生活了数十年,直到死亡前的最后一刻。

    原来活着不是地狱,皇宫才是地狱。

    皇帝从太庙出来之后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便开始兢兢业业处理政务,只有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的一天,或许他才有资格去再见温姝一面。

    晋王朝从建立之初便注定沾满祁家人的血泪,王朝不灭,血迹不干,若江山更名改姓,也不过是又一次的重蹈覆辙。

    贞元二年,太后病逝。

    贞元三年,旧宫中的废太子吞碳自尽。

    后世史书对此记载不详,而只有当时给废太子运送餐饭的宫人知道,废太子死的时候留下了一封血书,委托宫人交于皇帝,希望皇帝将这封血书交给该交的人手中。

    自从那日祁凤霄看过他之后,祁睿恢复了部分神智,他在日复一日的旧宫煎熬中早已生出死志,最终写一封绝笔,希望温姝能亲眼看到,否则死不瞑目。

    祁凤霄开那封沉甸甸的血书,看到“我一生争名夺利,最终一事无成,如今苟全性命却生不如死”的时候,已经不上来是什么心情。祁睿在信中絮絮叨叨地自己对不起温姝,对不起桑柔,他他心里有温姝,只是以前用错了方式,如今悔之已晚,信末添了一句,“若有来生,见君一面足矣。”

    祁凤霄闭了闭眼睛,还是将血书寄了出去。

    温姝收到了信,却没有开,而是让云歧拿去烧毁了。

    云歧问他,“京里的信你为什么不看?”

    温姝叹息,“没什么可看的。”

    云歧好奇开书信,谢卓跟着他一字一句地瞄,啧啧道,“这是谁写的,血这么厚?”

    云歧推了他一把,“看落款。”

    谢卓猛地跳了起来,“那狗太子!”

    云歧白了他一眼,“他已经死了,好歹也是我兄长,死者为大。”

    “这信决不能让温姝看到,下辈子还想见他呢,想的倒是美。”

    两个人窝在一处,四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血书被烧成了灰烬。

    温姝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大一神情惊人的同步,再一瞧信,已经烧的灰都不剩下。

    云歧笑,“烧的是不是很干净?”

    温姝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滚去找你家先生。”

    林奉儒在乡下当起了老师,倒是像模像样,云歧也便跟着开玩笑似地叫一声先生。

    发走了云歧,谢卓死皮赖脸地缠上去。

    温姝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

    谢卓扑上去亲他的脸,温姝一个没有躲开被啃了个正着,怒气冲冲叫谢卓的名字,“谢敏行!”

    谢卓弯了弯眼睛,“我在。”

    温姝推了他一把,“你在做什么?”

    谢卓叹息,“今日是我生辰,想提前讨个赏。”

    温姝冷笑,“你的生辰明明前段时间刚刚过了。”

    谢卓眉毛一挑,“你分明记得我的生辰,为何装作不记得?”

    温姝无言以对。

    谢卓又问,“你分明记得大火中对我的每一个字,这几年为何只字不提,还处处妄想赶我走?”

    浓月下青年眉目飞扬,正是初见时候的潇洒肆意的模样。

    谢卓还太年轻,不明白有些话只有死的时候才会,而若是活下来,一切便都是另外的结果。

    温姝终于叹息道,“你留在这里,谢老将军怎么办?谢卓,苗疆总有适合你的姑娘。”

    而他甚至不能留给谢卓全部的身心。

    他的前半生过的荒冢遍地,已经没有力气如当年喜欢桑柔一般去喜欢什么人了。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温姝,人活着要向前看。你对桑柔有情,对祁凤霄有义,对林奉儒有敬,我都不在乎。”

    谢卓想,冥冥中他从苗疆来到中原,或许就是为了将这个人揽入怀中。

    他去温家守着他,给他下不伤性命的蛊,再后来温姝失踪,他像疯了一样满京城风餐露宿找人,最终险些与他一道葬身火海,这一切若只是因为祁凤霄的命令实在滑天下之大稽。

    “只要给我靠近你的机会,不要再赶我离开的话。”

    谢卓这样的男人,只要他愿意温柔,没有人能逃脱他的蛊惑。

    “往后你若是想留在这里,便一直在这里,若不想了,咱们便北上去大漠。这世上千万种风光,又何必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

    温姝总觉得他这句话哪里不对,却一时没想明白。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深宫宫墙之内,被恶毒称为歪脖子树的陛下猛地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