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 73 章 “我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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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葙……”

    清脆的声响惊动了福伯和周瑞之, 福伯越过门来,瞧见里头情景,便知方才所言已尽数被青葙听去, 一时间不知该些什么。

    青葙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 还主动收拾起地上的碎渣。

    然而她越是平静,福伯越是不放心,安慰她道:

    “具体什么情况咱们并不知晓, 兴许是旁人传错了消息。”

    “嗯。”

    青葙照常去将春联贴好,灯笼挂上, 到厨房去擀面皮,包饺子。

    过了两日,她一切照常,还时常端了果子点心招呼来往的邻里吃。

    听着院里的热闹,周瑞之与福伯对望一眼,道:“我瞧着你是多心, 这不是没事儿人一样么?”

    檀风跟着李建深外出仗, 如今都传李建深了胜仗, 将北戎赶出了大周的地界, 可是人却没了,福伯担忧檀风, 又因要看着青葙, 怕她过分忧思, 将刚灭下去的病再勾出来, 这几日一直没睡好觉。

    他揉了揉眼睛,掩下眼下乌青,没好气地抢过周瑞之手里的那碗饺子。

    就要除夕,然而边关战事还未过, 百姓们都没了往年那份心情,年夜饭也吃得不甚快活。

    不过即便如此,仍旧还是有几户人家放了炮仗。

    临近夜色,天上开始下起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很快院里便是白茫茫一片。

    青葙叫来站在外头的谭琦进屋吃饭。

    李建深走时,因为不放心,特意将谭琦留下来保护她。

    谭琦有些拘谨,向青葙行了一礼,接过饺子端在手里。

    “今日是除夕,吃吧,好好过个年。”

    谭琦再次谢过,坐在一旁的桌前拿起筷子。

    福伯走过去,两人开始交谈。

    青葙听着他们的话声,抬眼望向院中的天空,只见微弱的烛光下,片片雪白飘在空中,被风吹成一个漩涡,又施施然落在地上。

    一样的日子,一样的雪天,仿佛什么都没变。

    青葙起身,到厢房里拿些果子,提了一盏灯,出了正堂。

    阿兄的衣冠冢就落在房子后头的土丘上。

    踩雪声在黑夜里响起,雪花湿了青葙的鞋袜,衣冠冢旁边有棵槐树,是阿兄死那年他亲手种下的。

    她抬手扫落枝头的雪,将灯笼挂在上头,豆大的灯火在寒风里不住摇曳,照亮落雪的墓碑。

    青葙将墓碑收拾干净,上头的字便清清楚楚露了出来,只见写道:

    “兄萧安都之墓,武昭九年十月初三立。”

    立此墓碑时,他其实已经去了半年了,尸骨无存,青葙只能将他的遗物放在棺材里,做个衣冠冢立在这里。

    “阿兄。”

    青葙将纸钱点燃,任凭雪花落在自己身上,轻声道:

    “我喜欢上了另一个人,可是他们,他死了,就像你当初一样。”

    “我做梦的时候梦见他了,他的右手使不上力气,北戎人将长刀刺进他的身体,把他抛在战场上,到处都是血,北戎人把他扔进了天坑里,无数的尸体压着他的肩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她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一般,喃喃开口:

    “天太冷了,我怕他冻着。”

    寒风忽然剧烈地刮动,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忽闪忽闪,像是要灭。

    听见福伯过来叫她,青葙方才站起身,抬手仔细摸了摸墓碑上的字,起身拿过灯笼回去。

    ……

    夜间,几人原本在一起守岁,因怕青葙身子熬不住,福伯便叫她回去睡觉,谁知半夜,福伯与周瑞之正昏沉盹之际,忽听堂前一声剧烈的门响,却是谭琦进来,手上还滴着血。

    福伯被唬了一跳,连忙道:“北戎又过来了?!”

    谭琦摇头,福伯刚放下心,便听他道:“娘子不见了。”

    只如一个焦雷在头上炸开,福伯满脸惊愕,待想起青葙昨日的行径,不免猛地拍了一下脑袋:

    “我真是糊涂!她定是去找人了,这个傻丫头……”

    谭琦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一炷香之后,谭琦追上了青葙,她骑着李建深留给她的马,听见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似乎在等他。

    谭琦还未话,青葙便已经掏出一根簪子抵在喉咙之处,看着他道:

    “我知道太子给你下的命令是要保护我,可我如今想要见他,你莫要阻拦。”

    着,簪子已经刺破颈间皮肤。

    谭琦猛然下马跪下:

    “娘子,殿下他……”

    话只了一半,青葙便猛甩马鞭,飞身离去。

    谭琦只得上马跟上。

    越临近松岭,人烟便越是稀少,有人见着青葙和谭琦一直在往北面跑,便道:

    “娘子郎君,听我一句劝,那边刚完仗,不太平,还是莫要过去。”

    青葙听见这话,勒马问道:

    “太子殿下……可还活着?”

    他们都他死了,可是她不信,他临走时,明明过要好好回去找她,他不会食言。

    “这谁知道?只是我看见那些士兵都戴上了孝,应当是没了吧,哎,太子这么年轻,还这样有本事,死得太过可惜。”

    戴孝……

    大周之内,除了皇帝李弘,谁还能让李建深的士兵戴孝。

    青葙如坠冰窖,手在微微颤抖,她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

    缓了好一会儿,她方才镇定下来,猛甩鞭子,不要命似的往北边去。

    谭琦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开口,只得拍了拍马儿的脑袋,甩起马鞭去追。

    两人很快跑没影。

    “这两个是什么人?怎生这样奇怪?”

    留在原地的老汉赶紧紧了紧衣襟,将双手揣在袖子里,摇头走了。

    他操心这个做什么?还是赶紧回家暖身子要紧。

    ……

    越靠近松岭,青葙的脸色越是发白,她的耳朵因为寒风被吹得发红,手指却发白干裂。

    远远的,青葙瞧见了有几个士兵身上系着一根白带子在往外头走动,像是在巡逻。

    青葙喉间发沉,下了马来,身子猛地一歪,险些摔倒。

    谭琦要去扶她,她已然扶着马儿站稳。

    两人牵着马前头走,巡逻的士兵瞧见远远过来两个身影,扬声喝道:

    “谁在靠近,速速离去!”

    谭琦上前,亮出腰牌。

    士兵认出谭琦,猛然一惊,行礼。

    “带我们去军营。”

    “是。”

    青葙的身子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全然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营里,瞧见里头满是披麻戴孝的士兵,不禁手脚冰凉,脸色愈加发白。

    正中的营帐大开,一眼便能瞧见里头停放着的紫金棺木。

    两边重兵把守,庄严肃穆的神色里带着一丝凄然。

    青葙轻脚走近。

    那边李义诗知道青葙来了,不免讶然,赶紧从后头帐子里过来,正见着她站在棺木一旁。

    “他是怎么死的?”只听青葙轻声问道。

    李义诗面上浮现一丝意外,看了一眼棺椁又看了眼青葙,道:

    “自是战死的,身中二十三箭,与北戎人战到最后一刻,血尽而亡。”

    青葙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耳边回荡着李建深走时对她的话,不觉落下泪来。

    “安心等我,我会好好回来。”

    青葙看着那棺木,哽咽难言,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被冰刀霜剑捅了个干净,再好不了了。

    “你骗我。”

    她蠕动着嘴唇道,抬手猛砸在棺木上,口中仍旧不停地道:

    “你这个骗子!把我从阴曹地府里拖回来,自己却独自去了,天下间再没有比你更心狠的人!”

    ‘咚咚’的响声在军营里响起,青葙的手砸得生疼,很快红肿起来。

    众士兵早就看傻了,见人这样无理去砸棺木,本应阻止,但众人皆知青葙的身份,因此不敢近身,唯恐伤了她,只能踌躇不前,道:

    “娘子……”

    李义诗也未曾料到青葙如此举动,便上前,止住青葙的动作,道:

    “这是怎么了?你们认识?”

    青葙正处于悲痛之中,哪里听得见李义诗的话,又因身子无力,只能任由她把着自己的手。

    “雀奴……”

    她喃喃道,“我爱你啊……”

    从前在泉清镇上,他曾无数次对她过‘爱她’,那时他并未像在长安时一般要她回应,可是她知道,他其实一直在等自己这句话。

    然而,她一直到今日,才出口。

    她对他,总是吝啬回应,她为了保护自己,其实从不曾将自己的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他,只是单方面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

    她只以为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带自己走出阴霾,走向全新的生命,而他只不过恰好合适而已。

    然而听见他噩耗的那一刻,她才知晓,不是的……她心里其实是爱他的。

    只不过她自己一直在逃避而已。

    然而如今,什么都晚了,他死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他就死了。

    青葙牙齿微颤,因为连日的赶路身子疲累,脑中一阵眩晕。

    “阿葙。”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青葙就落入一个强有力的怀抱。

    那股万分熟悉的清冽气息顷刻之间扑入鼻端。

    青葙猛地回头,只见李建深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一双漆黑的眼里满是叫人深陷的情愫。

    青葙愣在那里,仿佛是在做梦。

    李建深弯腰将她横抱起来,四周的士兵自觉让开,恭送两人远去。

    直到李建深抱着青葙进入一个帐中,将她放在毡毯上,去暖她冰凉的双手,青葙方才猛地抱住他,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