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事业的初始
肖政等她问, 她却没问。
肖政用欣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这种事要换了别的孩子早好奇得不得了了,她却什么也不问,这孩子, 沉稳。
这也是他答应教她种蘑菇的原因。
她不问,肖政自己倒想了, 毕竟知道孩子嘴紧, 了也没事。
肖政压低声音:“没来这里之前怕我老太婆发现, 藏在衣服里的,后来音梦他们匆匆帮我捡了衣服跟过来,这酒也就过来了。”
金玲有些狐疑, 书中他几个子女都失散了,也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妻子。
肖政见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自嘲道:“我一下来,老太婆就没了。”
金玲没有再什么。
这时候再怎么安慰,也只是平白让人家想起往事,更加伤心而已。
她敬重这老人,是因为老人曾经的那些伟大。
她希望老头心里想的永远是他年轻时候的那些英勇战绩,而不是年迈之后这些让人悲伤的日子 。
于是她扯扯肖政的衣角:“爷爷, 你看,今天的月亮多美呀!”
肖政一惊, 用力地眨了眨满是皱纹的眼。
女孩儿的眼神明亮,在月光的照耀下活像是林间的精灵。
这种空寂的夜晚, 最容易陷进孤独与悲伤中去, 就像他度过的那些不眠之夜一样。
但女孩儿轻轻甜甜的声音,简简单单略带稚气的一句话,却让他瞬间回到这热热闹闹的世间。
生活是苦痛的。
然而他仍不能放弃那些长在烂泥地里、嫩草芽一样的快乐。
比如他的儿媳和孙子不怕艰险过来陪他, 比如眼前这个女孩儿试图用月亮安慰他。
肖政把那块木板用酒擦了擦,擦完木板就擦那空罐子。
那罐子是圆柱状的,挺大,下面的封底已经被揭开了。
他又把那搪瓷缸子拿了过来。
金玲有些好笑,那缸子不就是肖云岭一天到晚往外砸的那个吗?
身上的白漆都已经掉了,看起来斑斑驳驳的 。
不过这时候这搪瓷缸不是用来砸人的了,正经放了蛮多东西,听肖政,是一些肉汤和木头碎屑。
金玲又疑惑了。
他哪里来的肉汤?
肖政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曾经在干活的时候捡到过一只死了的野兔。
!!!
金玲前几天还这山里连只兔子都找不到,没想到人家在田里都能捡到死兔子,那是一只撞死在树桩上的兔子吗?
肖政被她的表情逗笑了。
这孩子每天都是朝气满满,一双眼睛更是写着机灵。
现在却这样,仿佛却又回到了原先那样呆呆的样子,是因为这只“不劳而获”的兔子吗?
于是他便笑着对金玲道:“其实不是死兔子。”
他话止于此,不方便了,金玲的脑袋里却翻江倒海起来。
不是死兔子,那是活兔子?老头抓到活兔子了?
田里能抓到兔子,那山里能不能?
金玲有些把持不住了。
虽前世是规定不能吃野生动物的,但现在是在书里,而且已经不是同一个年代。
这年头又没什么吃的,弄点兔子来吃应该不算犯.法吧?
吸溜吸溜。
肖政看到她目露精光,便知她在什么主意,敲了敲她的脑袋:“回神了!你不是想学种蘑菇吗?用心点!”
金玲便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种蘑菇上来。
肖政把杯子放在卡纸上,然后把那带孔的铁皮罩子倒扣在上,把杯子给罩了起来。
随后从裤子口袋掏出来几根细的蘑菇。
那蘑菇细细的根,白色带点微黄,顶上的帽子“肚脐眼”很深,帽子却。
是柳树菇!
柳树菇也能种?
肖政没发现她那憧憬的眼神。
他在菇帽和菇脚中间相连的位置剪出了一段组织,用铁丝钩挂住,光滑的一面向上,底下带褶皱的一面向下。
然后把这串东西就这样悬挂在那罐子上方,一起罩在麦乳精罐下。
这一通操作看得金玲满头雾水。
她问肖政:“爷爷,这有什么用啊?”
肖政笑道:“擦酒是消毒,这样放是让蘑菇散孢子。这样蘑菇散出来的包子能落到搪瓷杯里,到时候就能长出新的蘑菇种子。”
消毒!孢子!
和这老头儿多么不符的词语!
金玲觉有些惊讶,眼前的老人看着只是像是个泥腿子,怎么还文绉绉的提起了专业术语呢?
肖政不知道自己的专业能力被质疑了,用一个大竹筐把他刚刚弄好的那套设备给罩了起来。
那竹筐还是王红闲着没事的时候偷偷编的,用料扎实,密密匝匝的,非常不透光。
“好了”,肖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金玲啊,我也该赶紧回去,不然要被人看见了。这东西你不用开来看,一个礼拜之后我会过来,到时候你就有菌种了。”
完就要走。
经过这事,金玲对他的好奇又增加了一层,毫不客气拉住他的衣角。
“爷爷,你以前不是仗的吗?我怎么感觉你什么都会?”
其实她想的是,怎么觉得好像文化水平不低?
肖政笑着摇了摇头:“爷爷上了几年私塾,长大后虽然到处跑,却也喜欢看几本书的。”
哦豁,原来还另有背景。
金玲很少崇拜人,肖政在书里是第一个。
她眼里泛起晶光:“爷爷,你晚上要是睡不着觉,就晚点回去,跟我你以前仗那些事儿,我喜欢听。”
书中描写过肖政失眠的事。
肖政身形一僵,在树影下站了许久才转过头,蹲下来捏了捏金玲的脸。
“好。”
从那以后,肖政几乎每天晚上都来这种蘑菇的地方。
在等待菇种发育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大半生都跟这个女孩儿倾倒出来。
那些是荣耀却也伴随着苦水。
不管是荣耀还是苦水,都是刻在骨血里的。
纵是伤痛深入骨髓,但让他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在与死亡为伍的日子里,那信仰的光芒。
金玲撑着下巴静静听着。
她前世一生顺遂,后来更是被人关注仰望。
她没有经历过动荡的岁月,每日享受着前辈用鲜血给他们换来的甜美果实,挥金如土,娱乐至死。
唯一的不顺心也只是父母对自己那窒息一般的掌控。
后来她终于出逃成功,却每日醉生梦死。
别人怎么样她不知道,但进圈子的那一年里,她明面上是争宠上位,过得很是忙碌,其实心里总觉得空虚。
那不是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只要想,就会成功,成功后,却觉得兴味索然。
就像一个渣男,吃过了,甭管吃的是什么类型什么背景的顶级大美女,吃完当即就会觉得食之无味。
她想起她从真正渴求和崇拜的东西。
倒不是她也想去上战场,她只是想要和这些人一样,把自己的光和热都献给祖国 。
也许是流着爷爷和爸妈给的血,她的胸中总是会突然涌上滚热洪流,在每一次国歌响起的时候,每一次国旗升起的时候。
而在金玲目光闪闪,听他从前故事的时候,肖政的心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慰藉。
这个女孩子虽然只有十来岁,但成熟稳重,又知轻重,是一个很好的保密者和轻诉对象。
在咀嚼从前那些或苦或甜日子的时候,肖政再次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再次想起自己不是牲畜。
是的,他是一个人,一个还挺不错,挺厉害的人。
积压在心里的愤懑常年无法疏散。
儿媳妇是个脆弱的女人,孙子也是个脆弱的孩子,况且两人又敏感,他自然不能把这些心里的苦跟这两人去。
他更不能去跟外人这些事,不然他们祖孙三个可能已经没命了 。
只有在这里,在这.QへQ.个目光晶亮的女孩这里,他才能把自己最光亮的一面坦坦荡荡展现出来。
痛苦一旦有了发泄口就能减轻许多,和金玲待在一起,肖政觉得自己朝气蓬勃,仿佛年轻了十几岁 。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金玲当做最亲的人了。
这天,新出的柳树菇种子出好了,那是一种白色的粉末,里面丝丝绕绕的,有点像一团白棉线,还带点土黄。
肖政便又弄来一棵死了的柳树干,在上面砍了几刀,把那菌种塞到刀砍的伤痕中,然后用一层薄薄的稻杆包起来,洒上水。
而此时,地上的腐叶中,前面他撒过种的地方也冒出了几个蘑菇的圆圆脑袋。
那些脑袋喜欢凑在一堆,像一束表面滑滑的花骨朵。
肖政叫金玲每天记得给柳树和地上洒水。
金玲蹲在地上,看着那些菇苗,眼神亮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