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路东睡得晕晕乎乎, 话沙哑，身上又带着人刚睡醒时的一股特殊的好闻的气味。如果放往常，胡绫肯定要扑上去快乐一番, 但现在她的情绪被别的事彻底占据。

    “你快起来，我跟你, 太吓人了！”

    胡绫生拉硬拽, 终于把赵路东忽悠起来，赵路东靠在床头, 强撑着眼皮听胡绫发言。

    听到一半的时候, 他从床头摸了一支烟来抽, 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凝重，变成了淡然，甚至透露出一丝好笑。

    到最后, 胡绫还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紧张兮兮地：“怎么办？赵路东, 你她要是再来该怎么办？”

    赵路东笑了笑，摇头道：“不知道。”

    “你还笑得出来？”胡绫两手抓他的胸口, 使劲晃。“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她怎么能找到线下偷拍啊？”

    赵路东怕把烟灰晃到床上, 将烟放到一边, 抓住胡绫的胳膊,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你不是最喜欢跟人斗了？这种送上门的怎么还怂了？”

    胡绫：“谁怂了, 只不过是敌暗我明，这不好搞！”

    赵路东：“不暗啊，你也知道她长什么样啊，怕什么？”

    胡绫在他怀里扭动挣扎。

    “哎呀，你不懂！”

    她誓死要把这事的逻辑跟赵路东掰扯明白, 她把他固定好，严肃道：“赵路东你听好，你不是圈里的，你不懂这个圈子的规则。”

    她现在所有的义正言辞，在赵路东看来都是鸡跳脚，不过也无所谓，他挺喜闻乐见她在这事上吃点瘪的，总不能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被恶心。

    “我们的cp只负责营业，他们在自己的圈子里随便磕糖，但是不能舞到正主面前！上次你那事就已经越界了，那快递单号我都留着呢，活动结束我就要去算账！他们更不能私下偷偷调查，这叫私生饭！这是圈子大忌！”

    “哦。”

    “懂了吗？”

    “懂了。”赵路东长臂一伸，又将胡绫抱在怀里。“我觉得呢，做买卖总是有风险的，你既然选择做这皮肉生意……”

    “哪来的皮肉生意？！”

    “我就随口一，你别激动。”他给她顺顺毛，“你收着这份钱，就得有这个心理准备。”

    “啊啊啊啊啊啊啊！”

    胡绫抓着赵路东的被子，往另一边转着圈一滚，就把自己像个菜卷一样卷起来了。

    拒绝面对现实。

    赵路东看得好玩，欺身过去，把这个大菜卷整个盖住。

    他从上面压着她，：“行了吧，知道闹心了？这事就直接拉倒吧。”

    胡绫被压得有气出没气进，闷在被子里不话。

    从被偷拍这天开始，胡绫在WHY X的幸福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整体氛围可以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把这件事跟白明皓和赵刚了，他们俩倒是没什么感觉，赵刚安慰她：“姐，别担心，我直播里给你带一带口风，马上就没事了。”

    而后他在直播中，“偶然”透露了，胡绫是公司的运营总监，最近不管是租房，还是跟平台谈合同，都帮了他很多。

    那天过后，粉丝群里的风向果然发生了变化，大家纷纷表示之前错怪胡绫了，又把矛头指向了那个偷拍的丸子。

    “之前我就想了，这就是ss吧……”

    “本来就是，一伙人还跟着瞎起哄。”

    “cpf只能圈地自萌这规矩都不懂吗？”

    “踢了吧，留这种人在群里没准还有人被她带坏！”

    很快，丸子自己出来了。

    “不用你们踢，我自己走。还有，我只相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别人什么都没用，你们好自为之吧。”

    完就退了群。

    群里又一顿开骂。

    “yue——”

    “一个私生还好意思教育人！可笑！”

    “完全不懂得界限感，她才是好自为之吧……”

    他们在群里将丸子一顿臭骂，胡绫看了一会，关上手机。

    她去客厅接了杯水，胡谦和孙若巧正在看电视。孙若巧招呼她，：“闺女，过来坐会儿。”胡绫走过去坐下，孙若巧看她的脸色，有点担心地：“你这黑眼圈也太重了，最近没休息好吧。”

    胡绫贴在她身上，心想，赵路东好像也了她最近黑眼圈重……

    孙若巧叹气：“唉，我就了，东这工作别的没什么，就是黑白颠倒，太耗心神了。”

    胡绫：“没事。”她把空杯子给孙若巧，：“娘亲，也给我点茶水呗。”

    喝点茶，去去火。

    孙若巧烧了壶开水，拿了茶叶给她泡上。

    胡绫拿着杯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瞄见胡谦和孙若巧的茶水杯，浮在上面的是一层厚厚的碎茶渣滓，他们要吹开之后再喝。她再看自己的杯子，则是一叶一叶的新茶。她找了找，才发现茶几下面放着一新一旧两个茶盒子。

    她盯着这两个盒子看了一会，拿着手机回屋了。

    第二天，她在店里又碰到了丸子。

    当时胡绫正在前台录账，她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很多。

    “姐姐，上网。”

    她听到这声音，心里一紧，一抬头，果然是丸子。

    她今天扎了个跟id很匹配的丸子头，背了个包，可可爱爱。胡绫脸上带笑，：“……上网啊，请出示一下身份证。”

    丸子把身份证给她看，胡绫瞄一眼，她今年十九岁。

    “你是学生吗？”

    “对啊，我就在后面理工学院上学，姐姐你呢，你多大，还在念书吗？”

    “啊，我比你大多了，毕业很久了。”

    她们正着话，身后又传来声音。

    “胡绫。”

    赵路东来了。胡绫转过身，以最淡定，也最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他，：“老板，有事吗？”她背对着丸子，眼睛充血了一样使劲看着赵路东，祈祷他千万别错话。

    赵老板是什么人，人情世故一把好手，余光扫了一眼丸子，再看看胡绫这丧尸变身前的僵硬造型，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脸上不动声色，：“哦，我就问问你我昨天缓存的电影你是不是给我删了？”

    胡绫皱眉：“啊？电影？什么电影？”

    赵路东：“《谍影重重》。”

    胡绫：“……”

    赵路东伸出手，在她发瘟的双眼前晃了晃。

    “五部。”

    胡绫压着嗓音：“我不知道，我没碰过。”

    “哦。”赵路东淡淡道，“那算了，我再重新下吧。”

    丸子拿回身份证，又回到她偷拍的角落里上网。

    胡绫不知道她这次有没有拍，也不敢多看，怕被看出端倪。她只能调出监控，调到角落里，斜着眼一眨不眨盯着。丸子头一抬，她马上跟过电一样精神紧绷。

    他妈的还真像在拍谍战剧！

    好在这次丸子没有待很久，两个时后就走了。

    胡绫刚松了一口气，赵老板发来微信。

    【敌台什么情况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傻笑的表情。

    胡绫恨得直咬牙。

    她还没来得及回，赵路东又发来一条。

    【要不上楼来吧，组织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胡绫想了想，叫来阿津帮忙看前台，自己上了楼。

    联络站里负责接头的赵同志已经等在屋里，他坐在床前，见她进来，张开手臂。

    胡绫没有投入他的怀抱，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

    赵路东好笑道：“你怎么这么紧张啊？”

    别，胡绫还真有一点紧张，毕竟是个私生饭，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赵路东：“不至于啊，多大事啊。”

    胡绫皱眉道：“赵路东，你她会不会趁机放个窃听的东西？”

    赵路东：“哈？”

    胡绫认真分析：“我觉得真有这种可能，你不知道，这女的很执着，万一录下来我们的话，放出去可能会影响我们月底活动。”

    赵路东叹了口气。

    “我是真服了你，那下次她再来我给她弄走。”

    “别！”胡绫立马否决了这个方案。“直接弄走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而且有人卧底在群里的事也要暴露了，肯定不行！我们可以抓她偷拍的时候，这样就有正当理由赶她走了。”

    赵路东无奈，拉过她的手。

    他本来想好好劝劝她，结果这一搭上，胡绫的手凉得像冰块一样。他玩笑的心瞬间没了。再看胡绫这脸，女鬼一般，劳苦憔悴，神经兮兮，眼圈黑得跟化了朋克妆似的，嘴唇也没有了血色。

    赵路东咬咬牙，放开她的手，也站起身。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胡绫。”赵路东的气势不知不觉也有点上来了，言辞颇为严厉。“这点钱让你挣的，人都魔怔了快！”

    胡绫：“反正不能去找她，活动之前不能草惊蛇，活动之后就随便吧。”

    赵路东：“你还他妈惦记你那破活动！”他心里算算时日，摇摇头：“不行，不参加了。”

    胡绫一愣，抬眼。

    “什么？”

    赵路东：“我这活动不参加了，你听懂了吗？”

    胡绫：“凭什么不参加了？”

    赵路东：“什么都不凭，就是不参加了，我去跟他们。”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胡绫一把扯住他。“赵路东，你又怎么了你？”

    赵路东：“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吧？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了都！”

    胡绫：“我什么事都没有。”

    赵路东往前走几步，逼到胡绫面前，微弯着腰与她平视，声音也是难得一见的低沉。

    “我就是不想弄这个活动了，行不行？”

    胡绫一步没退，也死死盯着他。

    “不行。”

    赵路东点点头，轻描淡写。“你看行不行。”完又往外走。胡绫拉着他的胳膊，怎么也拽不住，连跑了两步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

    胡绫起早贪黑，本身已经在这个活动上倾注了太多心血，压力很大，而且这两天又因为私生饭的事弄得精神衰弱，再被赵路东这么一闹腾，人也爆发了。

    “赵路东，你到底怎么了？之前让你出镜我也跟你道歉了，从那天以后直播间也没再提过你，快递单号我也留着了，你不高兴到时候我去给你找人告，你还有什么不满！”

    “跟那些没关系！”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都答应你了活动结束就转型，就这么半个月到底碍到你什么了！”

    “我就是单纯受不了你再干这个了行不行？！”

    “受不了你别看！全网人设主播都是这么搞的，怎么就进不了你那高贵的眼睛！”

    楼下，萱子化妆化一半从屋里跑出来。

    楼道口已经聚了两三个人，萱子捂着嘴，声：“卧槽卧槽……怎么了这是，我屋墙都在震。”

    白明皓在旁抽烟，阿津缩着脖子，比划：“嘘……”

    赵路东还试图跟她清想法。

    “你怎么听不明白我的话呢？我知道你需要钱，但你首先得保证自己情绪健康吧？这离活动还有半个月呢，你半个月下来人能不能精神分裂啊？”

    “我的情绪我可以自己调节。”胡绫紧紧看着他，“赵路东，这活动从头到尾你没出过力，为什么临门一脚了你要阻止？你怎么总喜欢干这种事呢？”

    赵路东知道她的是之前咪和前沿的事，咬牙道：“这是一回事吗！”

    胡绫：“你咪姐违法犯罪你都能求情，我犯法了吗？既然能赚钱，苦点累点担惊受怕我也认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拖后腿！”

    赵路东被她喊得脑袋嗡嗡的。

    “咪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妈管她干嘛啊？！不是，胡绫，你现在怎么满脑子都是钱！”

    胡绫休息得比他更少，跟他一吵，脑袋就跟浆糊一样抹不开。

    她觉得胸口一股气抒发不出来。在她看来，赵路东是除了她爸妈以外目前跟她关系最亲密的人。她全力以赴做的事，遇到了挫折困难，自然而然找他疏解，他就算不支持，也不该唱反调，处处给她添堵。

    不仅是胡绫糊，其实赵路东现在也糊，他感觉他们俩吵来吵去根本就没吵到一个点上。他做了几个深呼吸，也是有点彻底上头了，烦躁地甩了一句：“既然这么想要钱，那当初给你钱你他妈老实拿着不就得了！你差多少我去给你弄！你逞什么能耐，死要面子，现在把自己搞成这样！”

    楼口处，白明皓烟头往下一耷，：“完。”

    胡绫只睡了两个时不到，颞骨神经一跳一跳，她感觉耳朵里响过一丝渐变的哨声，人像是踩在棉花里一样，浑身的力气都抽走了，周围忽然变得静静的，软软的。

    她吐了一口气，视线也不知落在了哪。许久后，她终于点点头，轻声：“ok，ok，赵路东……都听你的，你不想搞那就不搞了，你去跟他们吧。”

    转过身，开门。

    赵路东有点回过神来，去拉胡绫胳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胡绫开门的动作很慢，但在赵路东要拉她的时候，她突然回过头，满是血丝的眼睛非常平静地看着他。

    她什么也没，但赵路东就被那视线定在那了。

    胡绫先他一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