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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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玺摔门而去。

    他气得肺部都要爆炸了,吵成这样的时候是完全没有理智可言的,实际上,他不敢承认,自己在放出狠话的下一秒就后悔了。

    那么狠的话,他是怎么得出口?

    他明明……是很担心炎一的啊。

    他害怕炎一离开,害怕炎一要跟他分道扬镳,害怕到了,会疯掉的程度。

    另一边,老旧的筒子楼里,茅黑和炎三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刚才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他们就算不想注意到也难。

    季玺已经走了,炎三正算进门,被茅黑一把拉住。

    “老大现在简直就是个行走的炸药桶,你赶着上去撞枪口,不要命了啊?”

    炎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们俩在一起,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了。”

    “这你也不能怪老大啊,他没了进入军队后的所有记忆,心智年龄回到十八岁,你想想他刚入伍那时候……不就是个心思乐观开朗,看谁都是好人,天真善良到几乎有圣母病的愣头青么?”

    炎三笑了一声:“我倒还挺怀念他那时候,只要呆在他周围,就好像也会被那种氛围感染了一样。”

    茅黑也笑了笑,脸上难得正经,沧桑地叹道:“可惜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之前一直不懂他走之前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记忆洗掉。”

    “明明当时常家也奈何他不得,咱们也不是没有一搏之力。”

    “现在想想……可能就是他那时候活得太苦了吧。”

    “连他那么坚定的一个人都受不了了。”茅黑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不忍心。”

    顶着艳丽的火烧云,季玺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伤心难过,第二天一大早,根据之前的安排,他来到侦查部做忠诚度测试。

    季玺来侦查部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他在官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三楼走廊尽头一间大门铺设着隔音气垫的特质屋内。

    一推开门,两个军官坐在办公桌前,目露精光,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水缸,和一把固定在地面上钢铁材质的椅子。

    季玺一进门,就被那两人一左一右的钳制住,随后,他被按坐在椅子上,双手双脚全部被坚硬的金属牢牢拷住,动弹不得。

    季玺眯了眯眼,其中一人狞笑着上前,阴阳怪气地道:“少爷,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哦。”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一把拽住季玺的头发,把他整个脑袋按进了冰冷的水里。

    季玺立刻挣扎了起来,但按住他的那人显然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手臂肌肉鼓起,按着他后脑勺的手如铁夹般力大无穷,任凭季玺怎么挣动都没有办法把头抬出水面。

    寒冷的水液灌入鼻腔和口腔,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水面咕咚咕咚地冒着泡,季玺被拷在铁椅上,挣扎的剧烈程度令整把钢铁制成的椅子都在哐当作响。

    整个气管、口腔、肺部和胃部都像着了火一样,焦灼令人痉挛的痛苦沿着神经和细胞灌满全身,他头晕脑胀,不停地咳嗽,却导致更多冰凉的液体呛进疼痛不堪的喉管。

    短短几十秒钟,已堪称是绝对最恐怖的酷刑。

    季玺眼前发黑,一把被人抓着头发从水里拽出来。

    他喘不过气来地拼命咳嗽着,嘴里满是血味,人体求生的本能令他疯狂地呼吸着周遭的空气。

    “还有三次。”他面前的人充满恶意地道,“坚持不住可以叫停,当然,这次测试也就无法通过,你会失去一切晋升的资格。”

    季玺不停的咳嗽着,根本不出话来。

    “想好了吗?”那人笑眯眯地道,“三、二、一……”

    季玺没有喊停,在倒计时结束后,他再次被人一把按进了水缸里。

    这一次,情况并没有好转,已经受损的呼吸道反而令身体的难受感呈倍数增长,季玺的手指掐进掌心,一滴滴流出殷红的鲜血。

    太痛苦了。

    难熬到极致的痛苦令他的神志完全失常,季玺的脸边和手上弥漫生长出一块一块的银色菱形碎片,那是他的身体到了濒死时的本能反应。

    两个军官惊叹地观赏着他身上的变化:“哟,这是什么呀?”

    “看着挺厉害的。”另一人不咸不淡地道。

    第二次结束,在到达极限之前,季玺被拉出水面。

    他此刻已经完全无力思考了,感官的折磨令他的意识完全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里,面前的军官了一遍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意思就是问他要不要放弃。

    都走到这一步了……季玺几乎将自己的牙关咬碎。

    没道理……他没道理倒在这一步。

    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毅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倒计时结束,季玺再次被按进水里。

    极致的感官痛苦再次席卷而来,充斥着整个身体,来回往复,时间像过去了几秒,又像是过去了几个世纪。

    还有两次……

    还有一次……

    还有……

    不知过去了多久,季玺浑身湿透,双目无神地被从冰寒彻骨的水里捞了出来。

    结束了。

    他整个人狼狈至极,早已没有了来时的风度,如一条丧家之犬,恹恹地垂着脑袋,面无血色。

    负责执行测试的军官满意地笑了。

    他就喜欢看这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官兵们,在痛苦的折磨下,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只是给一口空气,也能让他们如街头乞丐一样向他摇尾乞怜。

    这份工作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愉悦。

    所有他经手过的官兵中,只有一个人的反应让他异常不悦。

    这个人于是让他深刻地铭记在印象之中。

    那还是九年以前,那个男人第一次踏入统战部队,他有一双桀骜不驯的黑色眼睛,好像一条未经世事的稚嫩狼狗。

    他不喜欢那双眼睛,于是下了狠手,故意拖延时间,发誓要让他尝尝其中的厉害。

    然而结束后,那人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脊骨笔直地走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

    后来,他听那个人在军队中一路高升,甚至最后做成了他一辈子都高不可攀的大统帅。

    ……是条汉子。

    人人起他,都不得不赞声佩服。

    草根出身,无依无靠,竟也能在最看重出身的常家博得一席之地。

    那段时间,他当真是风光无两,到处铺天盖地都是那人的消息,甚至被敬称为战神下凡,末日的救世主。

    他在侦查部当然也听了不少,他冷哼一声,想起的依旧是那人十八岁时那双桀敖不恭的眼和青涩的脸庞。

    他心想,到底不过是区区一届凡夫俗子,竟也有被愚民推上神座的一天。

    俗话站得越高摔得越惨,他倒想看看,那人如今被捧成了无上的神,将来坠落时有多少人来踩上一脚。

    他毫不怀疑那人终会有陨落的一天。

    世界都已经毁灭了,英雄不得好死。

    他对此深切地诅咒,并由衷地期待着。

    又过了几年,他果然听那人出事了,部队大清洗后,血流漂杵,随后那人被彻底赶出了军队,从此杳无音讯,一蹶不振。

    甚至不少传言称,那人其实早就已经死在了某个无名的角落,连尸骨都无人收殓。

    他以为这就是那匹孤狼最后的结局了。

    谁知,大约一年以前,自己又在这个地方,这间承载着无数人痛苦记忆的屋子里,再次见到了他。

    岁月荏苒,他的眼神,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一切又重新回到了起点。

    他充满恶意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有再落到他手上的一天。

    这可真是天意。

    这一次,他使了全力,多年的经验让他足以无比精准地把控时间,每一次入水出水都惊险地踩在生死之线上,他几乎直接将人溺毙在水缸里,他当然知道,那种痛苦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

    当时的场面非常惨烈,若不是钢椅被提前加固,甚至可能被那人半路挣脱。

    但他全程竟没有摇头一个“不”字。

    结束后,那人的状态极差,那是真真正正地来回在濒死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一遭,他脸色极为苍白,看起来疲惫至极,却如同多年前一样,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扶着墙,脚步沉稳,脊骨挺直地慢慢离开了。

    那一刻,他突然想,有些人就是天生倔强,无论多少次重来,都能做出一样的选择。

    ……真没劲。

    回忆的思绪到此结束,他看着面白如雪,闭着眼猛烈喘气的季玺,淡淡地道:“季司令,恭喜,你通过测试了。”

    季玺费力地睁开眼,嗓音沙哑如纸,忽然问:“所有人都要经历这个?”

    军官以为他是对此不满,毕竟眼前这人年少风光,年纪就当上了千尊万贵的司令官,一场酷刑下来,有情绪倒也正常。

    他于是理所当然地道:“所有人都要走这一遭,你就认了吧。”

    季玺听完这话,却沉默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