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 教农人种棉花的农官才来到了莲花山村。

    穿着一身长衫的农官领着两个厮模样的伙，直接住进了村长李富贵家。

    因为要避嫌，周氏不得不回娘家住一阵, 她家的老四刚满周岁, 暂时离不开娘亲, 周氏只得抱着孩子回娘家。

    大胖因为担负着放猪的重任, 没法离开村子，所以就带着妹妹胖丫和弟弟胖一起, 住进了表叔赵晟家。

    村里人本就敬畏穿着长衫的读书人，再加上沈曲又是官爷，这让村里人对他望而生畏，很少有人敢去他跟前搭话。

    不过沈曲倒是个很随和的人, 只在进村时穿着长衫，等到第二天教村民们种地时, 立马就把衣服换成了一身短。

    “种绿肥不怕不得收, 只怕懒人不开沟。”

    沈曲虽然是读书人，但他从不跟村民们文绉绉的话, 而且还会将一些难以理解的话编成顺口溜，让不识字的村民也能铭记心头。

    比如种绿肥要开好排灌沟这事，是因为多数绿肥作物怕水涝, 虽然他不厌其烦地跟村民们解释了一堆, 但村民们很可能就听明白了几句，可能以后种地时就又忘了。

    但是把种田的窍门编成顺口溜，那可就不一样了，村里的孩都学会了, 成天满村的嚷嚷，大人想忘都难。等到下回种绿肥时, 肯定第一时间通排灌沟。

    沈曲在村里待了三五天后，就迅速跟村民们混熟了，一些胆大的村民，也敢跟沈曲搭话了。

    “沈大人，咱这真的能种棉花吗？”

    棉花要种在土壤疏松的地里，现在全村人都在松土，用铁镐把成块的土坷垃敲散。

    董大壮正在地里松土，见到沈曲过来巡视，立马就凑了过去。

    “放心吧，前年咱们府城就已经开始种棉花了，咱们这不比府城冷多少，肯定也能种成棉花。”

    虽然话不能太满，但沈曲知道村民们的担忧，所以他摒弃了跟同僚话时的委婉，直接给董大壮吃了个定心丸，免得村民们担惊受怕到入秋。

    土松好后，到了四月下旬，全村就开始种棉花了，虽然棉花种子是朝廷免费送的，但农人们也不浪费，一个坑里只放两棵种子。

    沈曲向来信奉亲力亲为，他亲自下田教村民们种田。他种田时的样子，就像是位种地多年的老农，一点官爷的架子都没有。

    若不是沈曲的文人气质太浓厚，就他那扮和被晒得黢黑的脸，还真就跟普通农人没啥区别了。

    “沈大人，这庄稼地里除了可以套种绿肥，能不能套种粮食啊？”

    沈曲正在吃着美味的蝲蛄，赵晟则坐在他的对面，向他讨教种地的窍门。

    蝲蛄是赵晟端来的，他为沈曲端了一大盆的爆炒蝲蛄。

    蝲蛄是黄豆芽用葛缕子籽爆炒的，又香又辣，饶是沈曲这种吃过不少美味的府城人，也抵抗不住这种美味攻势。

    沈曲吃得满头大汗，辣得直抽气，全然没有了读书人该有的矜持，但仍旧坚持不喝水。

    沈曲十分享受这种被辣到的感觉，他一边扒蝲蛄皮，一边详细解答赵晟的疑问，真的是吃饭和公职两不耽搁。

    “你们村真是人杰地灵啊！”

    吃着带有独特薄荷香味的爆炒蝲蛄，沈曲香得人想把舌头都吞了。

    沈曲在莲花山村的吃住，都是给了钱的，这钱自然不是他出，而是朝廷出。

    因为将军了，朝廷的官差，不能白吃百姓们的一粒米，所以像他们这种“出差”的人，除了能得到朝廷的丰富补贴外，还不用担心食宿问题。

    沈曲住在李家，自然也要吃在李家。

    他刚进村时，本来也没对村里的伙食抱有多大的希望。对于他这种常年“出差”的人，非常了解农人们的不易。

    村民们倒是想让他吃得好些，但百姓也是有心无力，本来村里买肉就费劲，再加上厨艺又不好，所以饭食做得很粗糙。

    不过沈曲倒也吃得惯村里的伙食，他本来也不是啥大富大贵出身，他就是赶上了好时候，得到了免费读书的机会，现在学成了，可以为朝廷效力，不然现在他可能跟哥哥们一样，在码头当挑夫。

    李富贵本来是不想要这些钱的，但沈曲一再坚持，他没法不收。

    虽然收了钱，但李富贵也没想赚官家的钱，所以他就想着法地给沈曲弄好吃的。

    若村里哪家女人做饭香，那肯定非金氏和黄豆芽这对姑嫂莫属了。

    黄豆芽是赵晟的媳妇，赵晟是孙大娘的亲外甥，再加上李家的孙子孙女还住在赵晟家，所以做饭这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黄豆芽身上。

    不赶集就买不到肉，所以要想让沈曲有肉吃，那就得天天杀鸡宰鸭鹅，但沈曲交的伙食费，可不够天天这么吃的。

    沈曲吃了几顿后，就坚决不吃了，他可不想占李家的便宜，只让李富贵弄些村里人常吃的东西就行。

    李富贵见沈曲不似作假，所以也就放心了，让黄豆芽做菜时，不用顿顿都有肉。

    沈曲尽职尽责地教村民们种田，村里人都看在眼里，黄豆芽自然不能让这样的好官吃糠咽菜，所以就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官爷做好吃的。

    现在大河已经变成真大河了，没法用草绳钓鱼了。再加上爷们都忙着学种地，所以河鱼是吃不到了。

    但好在河沟里还是可以放地笼子的，所以泥鳅和黄鳝都是不缺的，大胖放猪时，还会钓回来一些蝲蛄。

    爆炒黄鳝、豆腐炖黄鳝、韭菜炒黄鳝、香炸泥鳅、酱焖泥鳅、蝲蛄豆腐、爆炒蝲蛄……轮番上了沈曲的餐桌，吃得沈曲都胖了，饭量也涨了不少。

    爆炒蝲蛄是沈曲最爱的菜，即便是吃遍了府城的酒楼，爆炒蝲蛄这道菜仍旧是最让沈曲惊奇的，每次吃都要感慨一下这道菜的美味。

    沈曲怎么也想不到，在莲花山村这样的村子，竟然有人能烹出这样的美味。

    黄豆芽负责做饭，赵晟负责送饭，一来二去，赵晟就跟沈曲熟悉了起来，也跟着学到了不少种地的法子，可谓是受益颇深啊。

    “种子掺一掺，产量翻一番。”

    这是沈曲教村民们套种法子的口诀。

    棉花秧子长得高，最高据可以长到两丈高，当然，关外这边，长到一丈高，就算是顶天了，大部分的棉花杆子也就长到半丈高。

    棉花不能种得太密，要给以后长出的棉桃留下充足的空间。棉花杆子比较细，不怎么遮挡阳光，所以非常适合套种其他庄稼。

    沈曲开始教大家套种绿肥，但是半垧地自然不能全种“草”，所以剩下的田地就可以种些别的庄稼了。

    棉花可谓是百无禁忌，只要是杆子矮的庄稼，基本都可以跟它一起套种。

    赵晟选了大蒜和花生进行套种，黄豆腐则套种了黄豆和花生。

    棉花套种大蒜，可驱避害虫减少虫卵。据沈曲，大蒜生长时能散发出气味，这种气味能赶走虫子。

    棉花套种黄豆和花生也有多种好处，除了可以肥田，还可以驱虫，只不过驱虫效果不如大蒜罢了。

    赵晟对沈曲十分信任，沈曲的话，在赵晟这里，就是金科玉律。

    所以在村里人对套种庄稼这种新奇种地法还抱有严重怀疑的时候，赵晟率先在自家田地里做起了“试验”，以实际行动，表达对沈曲的支持。

    “我就过日子得节俭点嘛，你俩早先过日子要是也能像现在这么节省，也能攒下不少钱，妹夫多能干啊，可比你哥强多了。”

    黄豆芽家养的家禽都开张了，每天能下不少蛋，除了留给闺女和沈曲吃的蛋外，黄豆芽把剩下的蛋都攒起来卖了。

    金氏见姑子学会了节省过日子，老怀甚慰，有种闺女长大了的自豪感。

    “你家钱要真不凑手，也别硬挺，嫂子这还有不少，绝对够你家吃喝了，别抹不开张嘴。”

    虽然盼着姑子过日子节省点，但姑子一旦节省了，金氏又有点心疼，这大概就是老母亲的矛盾心理吧。

    对于自家姑子，金氏从不藏私，把家底透露得一干二净。

    “你要抹不开管我借，你就找咱家那俩财迷，他俩的钱匣子满满登登的，买水田时，还问他爹缺不缺钱呢。”

    一提到儿女，金氏一脸骄傲。当母亲的，碰到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恨不得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可惜她信奉财不露白，也就只能在姑子跟前念叨一下，过过嘴瘾。

    “我卖鸡蛋不是因为没钱了，这不是沾了沈大人的光嘛，我家现在伙食老好了，鸡蛋都吃够了。”

    即便是面对最亲的嫂子，黄豆芽也不想展现家里的拮据，因为这只会让亲人心疼。

    黄豆芽家的日子其实过得也不能叫拮据，吃喝没啥变化，只不过买东西时不像以前那样大手大脚了。

    再加上今年没法进山挖药，手里没余钱，花起来就不如往年大方。

    不过赵晟家的买卖一直都不错，每个集都能赚将近二百文，赶上节前，多卤些猪下水和干豆腐，赚个三四百文，不在话下。

    不过天一热，猪肉就冻不住了，赵晟就得多几分辛苦，半夜去冯家村取猪头，还得连跑带颠往家跑，鞋都跑掉底了好几双。

    上个集磨出的水泡还没好，下个集又磨出了新的水泡，一层盖一层，变成厚厚的老茧，黄豆芽看在眼里，很是心疼自家男人。

    “姑，你没钱找我俩，我俩有钱。”

    这边金氏刚跟姑子透完家底，那边黄念文和黄念花就凑到了姑跟前，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吧，姑没钱，肯定找你俩！”

    被娘家人这样宠着，黄豆芽很是感动。时常在心里感慨，有这样的家人陪在身边，老天爷真是待她不薄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