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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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知道这衣服是谁挑的,总之还挺好看的。香槟色的西式晚礼服上竟用中国的绣法绣了一轮满月,月上缠着一只玉兔,兔子红红的眼睛无辜又美极点,再加上一件酒红色的披肩,衬得人高雅极了。

    这魏宅上下似乎没有会盘头化妆的下人,好在原身在这方面是集天赋与努力为一体的人才,并不需要人帮忙,自己就能自己打扮的艳光四射。

    魏知年并未过来见她,再见时已经是在车上,他的情绪依旧藏得很深,见了她,也只赞了句顾姐好眼光,苍葭由人扶着上了车,却道:“魏先生怎么一会喊我顾姐,一会喊我顾老板,一会又喊我顾老师的。”

    “那你喜欢哪个称呼。”

    “顾渺渺吧。”

    他深望她一眼,竟从善如流。

    “行,顾渺渺。”

    外头喧嚣,晚风微凉,苍葭与魏知年分坐左右,她真就仿佛十几年如一日的淡定,老僧入定般的坐着,魏知年却难得有些谈性。

    “你不好奇是个什么样的晚宴?”

    苍葭眉毛都未动,反而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上流社会的晚宴都差不多,反正有魏先生在,谁来也出不了特殊状况。”

    魏知年忽觉她的很有道理。

    “你一会叫我魏先生,一会又叫我魏知年。”

    窗外的风景也没那么好看,她于是又回头来看他。

    “那你喜欢哪个称呼?”学着他刚刚的话,问他。

    “魏知年。”他答。

    苍葭于是就笑。反正车上的辰光也无聊,又问他:“今天孟紫叶问我想不想知道她为什么在那。”

    果见他眼一凝,周身泛起极深沉的气场,令车内的温度陡然都降了几度,不等他回应,她又道:“我不必了,我要是知道了,我觉得我会死。”

    “那你好奇吗?”他问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没有感情。

    “现在还不好奇,可能以后会吧。”

    话到这,车却停住了。他们到了。

    浦江饭店门前依旧熙来攘往,门童显然认识魏知年,拉开车门后十分恭谨地喊了一声魏先生,却又没见过苍葭,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倒是苍葭善解人意,对他点头示意,意思是不必称呼。

    这是劳动人民对劳动人民的善意。

    她如今已知魏知年不介意和她有简单的身体接触,自然主动挽上他的胳膊,笑出一派的落落大方。

    昨晚见过面的红姐今天又在浦江饭店遇到了。在见到苍葭的那一瞬,她脸上闪过明显的讶异,江先生显然也在,魏知年与他互相点头致意,算作问好。

    昨天见过的几个人都在,包括赵非和冯念安,也包括沈玉霖和聂菀菀。但和昨天那种私人场合不同,这次的场合要正式很多。

    在这样的场合里,除开昨天那帮人,其实有一部分从前也是见过顾渺渺的。苍葭于这方面不是很敏感,但客观来,自从沈玉霖为了聂菀菀将她赶走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上海上流社会的谈资——做姨太太的反面教材。

    如今反面教材重出江湖,还是被上海滩里鼎鼎有名的南洋魏氏未来的家主带来的,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苍葭倒没这个自觉,虽然这些人或惊讶或打量的眼光都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被羡慕了。但她本人依旧没表情也没反应。能享受男人带来的荣耀固然开心,但哪天能享受到自己带来的荣耀,才更让人快乐。

    她的从容也显然取悦了魏知年,不过此人一向阴晴不定,她自然也不会因他高兴而放松警惕。不过在这种场合见到沈玉霖和聂菀菀,怎么呢,还是,挺有意思的。

    沈玉霖并没料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和情境见到她,苍葭此时表现的反而比他要好些。落落大方的一声督军和聂姐,就仿佛昨天沈玉霖的女伴另有其人一般。

    聂菀菀当然不知道昨天那场聚会背后的故事,她显然早已消化了顾渺渺现在是魏知年女伴的这件事,于是在此再次对苍葭表现出了莫大的善意。

    这可真令她这个曾为人姨太太的封建糟粕受宠若惊。

    “这位姐,你穿的是我设计的衣服吗?”

    一个娇俏的女声响起,打破了本来就尴尬至极的场面。

    苍葭闻言,朝那女声所在的地方望去。那女子个子的,穿着不规则下摆的洋装,衣服上有大片大片的仙鹤模样,涂着暗红的唇,头上一个大大的同色蝴蝶结,有一种诡媚的美感。却不令人觉得古怪,反而觉得她有腔调。

    “m周。”

    聂菀菀见是她,立刻亲亲热热地与她打招呼。

    这位周姐似乎不像聂菀菀那般擅于外场,在有礼貌的回应过聂菀菀之后便围在苍葭身边道:“这是我早期的作品,当时拍卖的时候价格虚高了,但我一直很想知道买主是谁,只可惜那买主势大,将与他有关的信息刻意封锁掉了,我才一直没打听到他的信息。”

    她本就娇,猫跟的鞋子自然追不上在场大多数女士鞋子的高度,苍姬只好略偏了头看她,笑赞:“原来这衣服出自你的,你设计的可真好。尤其这兔子,是你绣的吗?颜色调的也好,适合的肤色维度会很宽。”

    周姐听她谈吐,便猜她多少是个有些懂行的,于是答:“是呀,我这是苏绣,出国前专门跟家里的绣娘学的。这位姐,你是我这件衣服的买主吗?”

    或许是个人经历所致,苍葭一向对天真的人比较有耐心。于是她歪歪头,指着魏知年道:“是这位先生送给我的,你若想问,可以问他。”

    但魏知年显然对这种在他看来无甚营养也没什么意思的寒暄没有兴趣,于是他不过是看了周姐一眼。

    “m周贵人多忘事。”

    周姐听他话,忽的一个激灵,像是想到些不太愉快的回忆,脸白了白,嗫嚅一声:“魏先生,是你啊。”

    “是我。”他淡淡瞧了她一眼,唇却微勾,又看向沈玉霖:“走吧玉霖,让她们自己聊。”

    沈玉霖实在不知苍葭缘何竟同魏知年搅到了一起,但他向来深沉,心思并不外露,听魏知年这样,便也同他走了。

    那m周显然很怕魏知年,不过苍葭已经习惯了大家都好像很怕魏知年的样子,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好在这位周姐并未因魏知年而对苍葭的态度有什么改变,等他们走了,便叙叙同苍葭讲起她的设计理念来。

    这委实是个心思恪纯的女子。

    聂菀菀见她的起劲,知道自己一时插不进话,便也找了个借口去了它处,唯m周浑然不觉,待完,还问了她一句:“顾姐好像对衣服有些研究。”

    苍葭这才想起昨日见聂菀菀,她头一句话是,今天有假面舞会,是m周定的场子。而聂菀菀刚才似乎也十分捧她的场,那想来这位m不是家世出奇好,就是本事出奇好了。

    对于自己做买卖的人来,这种贵人自然是要来者不拒的。她不知从哪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十分真诚地递给m周道:“我自己也做衣服,这是我的铺子。今日这种场合本来该穿自己做的衣服来,活广告呢,却偏偏魏知年送了我这件衣服。我瞧着这件衣服比我设计的更好,谁能拒绝美呢,就却之不恭了。”

    m周那双大大的眼睛不掩讶异,见了她的名片,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原来是你呀,我见过你做的衣服。你的艺真好,也很有ene。”

    什么思?m周见她像是没听懂,连忙向她解释道:“就是很有天赋的意思。”

    她的表情十分真诚,一看就跟那些虚情假意的人不一样。苍葭自然是知道顾渺渺的本事的,公允来,她或许比不上眼前这位周姐,但比聂菀菀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不过苍葭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m周:“上海过段时间会举办一个设计师比赛,是法领馆和政府一起举办的,你有兴趣参加吗?”

    苍葭见她天真,话也就跟着天真起来。

    “有奖金吗?能出名吗?”

    她这话问出来,要搁别人听了定是要笑她的。但m周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性子实诚,又有匠人的痴心,听了只是道:“如果你能进前三甲,肯定是能名利双收的。”

    “也是,这个世界怎么会拒绝有本事的人呢。”她这话的显然很合m周的心意,见她一双笑眼弯弯,笑道:“是啊。”

    但这毕竟不是个能常话的场合,与m周议定了再见的时间,两人也就散了。

    苍葭一个人在酒会上闲逛,因为她此番是随魏知年来,自然有不少人过来和她打招呼。这些人里有曾经见过她的,也有第一次见的,但无一例外,她们都对她十分客气。甚至比她跟着沈玉霖的时候还客气几分。

    原因也无它,她跟沈云霖的时候不过是个姨太太,但她现在跟了魏知年,虽不知未来是什么身份,但其实在社交场合,女伴这样的身份其实是高于姨太太的。因为女伴其实隐含的意思是女朋友,而不论女朋友以后能不能成为妻子,但总归不是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