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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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今日的苍葭实在是太累了。她如今不过一散修。距她神力散尽已过了七百年,因心丹尽毁,即使这七百年里也曾尝试修行,也始终居于末流。不是神之末流,而是即使在普通的修行者中,亦是末流。

    谁还记得她波澜壮阔的生与惊天动地的飞升呢。她出生那一年东南西北四海海域皆红光不歇,凤凰夜啼震寰宇,四海八荒众生皆传,那一向于众妖族中不显的鲛人一族竟生出了一位天命之女。

    所谓天命之女,便是不论为人、为妖还是为鬼,自出生起就被预定了日后飞升的命运。那些需千万年方能练就的极纯极净的心丹对她来却是生来便有的馈赠,智慧、容貌、根骨,她从出生即已拥有。她出生于鲛人族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氏族,在根骨未现的童年,父母虽早亡,却是吃百家饭长大,亲戚邻居待她亦温柔和善,并不因她孤女的身份而欺凌她,后又被寻遍四海的族长寻到,甫一确认她的根骨便将她奉为圣女,从此绫罗加身,族中最好的法器和书籍都先供她修行之用。

    更在进身近神之境时,族长辗转托求,终于将她送进了只有上等妖族、魔族、人族才有资格进入的南山终境。

    诚然,后来许多人跟她,族长这般看重她是因为她注定成神,打的也无非是她成神后可以庇佑鲛人一族的主意罢了。但她却是知道,鲛人族虽在妖族中算是弱族,却一样有独门禁术,其中最值得觊觎的禁术便是换命——天命之女的命不好换,但族长寻得她时她不过是个女童,族长却已是上格之妖,那时的族长是有会将她的命格换给自己或是他的儿女的。

    但他没有,他有的是一片拳拳仁爱之心,他爱惜她的根骨和才华,他视她为半女,怜惜她、培养她、提拔她。

    包括她的族人。从她成为圣女的那一天起,她所到之处,所见所感,全是崇拜与善意。她明明不过一介孤女,却因此滋生可与鲛人族中的皇族一比的骄矜和傲气。

    在离族远去南山的前夜,族长与她同立于东海之渊,鲛人的吟唱昼夜不歇,族长带着满怀的谦卑与骄傲,对她道:“苍葭,我虽是皇族,但千年难见的天命之女,是你。你的路注定更长也更宽广。你生于我族,终点却是我不可企及的高度与堂皇。你此去,前途坦荡,道阻且长,我没有什么可以再教你,只望你记得你是我族至高无上的圣女,这千万鲛人是我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或许你现在还感受不到子民这两个字的重量,但日后若你经苦难,遇彷徨,这两个字一定能撑你走过漫漫长夜,带你到达你注定到达的彼岸。”

    也却如族长所,那时的苍葭并不懂子民这两个字的重量。但是也却如族长所,在她初入南山时,当她经苦难,遇彷徨,这两个字撑住了她的脊梁。

    那是南山之境啊,唯有上等妖族、魔族、人族,且流着皇族之血的妖、魔、人才配进入修炼之地成为学徒。出身中下等妖族的鲛人族,更是族中普通氏族的孤女,虽有天命之女、鲛人圣女这两个身份的加持,苍葭最初孤身试山的日子一样过的相当艰难。

    但她有不让皇族的骄傲,更有不逊任何学徒的实力,孤身试山后便是进山了,进山后,正式成为学徒。在南山之境,她终于撞上了自己最肆意张扬的时光。谁惹了她,一挥便能抽飞。文试武试从不出三甲,就算是与师兄师姐比试,十停里八停都是胜,加上她生的美,性张扬,很快,南山之境中,已有许多学徒唯她马首是瞻。

    因此,术法对她来早已是生命的一部分,即使如今不过是个末流散修,她依旧改不掉用术法的习惯。一些打闹的倒还好,但偶用禁术,便是肺腹剧痛,精魂不安。也是因此,她一时未体察魏知年已经有点跑偏的情绪。

    直到男人的按着她肩窝的被加重了力气,她从身体的痛里回过神来,再看魏知年时,竟看见他眸中难得的清寒。

    是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清寒,沉默的、安静的、不信任的。苍葭深觉不解,但还不待她细想,他的脸又再次迫近了些。他一向爱笑,只是那笑容对他来无非只是个装饰或摆设,一般来并不能代表情绪上的东西。但这一次不一样,她在他的笑容里看到一种歇斯底里的凄然。

    但他明明是儒雅的,讲分寸的,有体面的。

    “你刚刚是在想他吗?”他的声音又轻了些,很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撩人至极,像是要刻意勾引她似的,但他眸子里的寂灭又像是下一刻就想要毁了她。苍葭终于在此时彻底清醒。

    下意识的挪了挪,想换个相对比较舒服的姿势,魏知年却不让,她越动他控的她越狠。也不让她回头,逼迫她看他的眼睛,像是想从里面读出一点关于情与爱的实情。

    他万分克制,心里的野兽却不听他使唤,放在她肩窝上的离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吻。但吻只是一个苍白的开场,她因剧痛出声,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之中,她的肩窝上有他的牙印,他的唇边则是他的血。

    但还不够,无尽的黑与欲望吞没了他的理智。

    “魏轩,你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不会爱上你!就算你困住我也没关系,我可以不要这个孩子,我也可以不要我这条命。”

    “魏轩,我求求你,我这就把知年还给你,作为交换,我求求你把云儿还给我。”

    “魏轩,你为什么不去死,他都死了,你为什么不去死!”

    溺水的人抓不住稻草,却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而在他走神的空隙,另一只温暖的覆上了他的眼睛。

    “瞎想什么呢?我天癸来了腰疼,走神了而已。”她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荡开,像是快要窒息的人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又像是苦透了的舌头尝到的第一口甜。

    那双从他眼前拿开,所见的面孔不是恐惧也没有厌恶,她在笑,眸子也温柔,像漾了水。

    魏知年见此,有一瞬间的恍惚,看上去像是想信又不想信的,但按着她身体的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咦,原来是在乎,既然是在乎,那便好办了。

    脸烧红了一点,形成天然自带的胭脂色。烫过的头发微微枯黄,铺在桌上,却丝毫不妨碍她那艳绝的美。

    “桌上凉,放我下来。”

    但魏知年始终是那个很难动摇也很难被服的人。虽然的确想要放她下来,却又不不想她脱离她的掌控,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随口了句开门,便自有人在外头替他打开了书房的门。

    门口侍立的仆从对于此时这一幕自然是深觉震撼的,却不敢言,甚至不敢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一瞬就把头低下去,安静的仿佛雕塑一般。

    她早领教过魏知年的身材,估量他身上的肌肉都是结结实实练出来的,对抱着她这么个人自然不在话下,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但苍葭想来见好不知道收,此时不但不老实,反而在他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楼上他脖子,嘴角微挑,但那不是笑,是郑重而从容的打量。

    魏知年不怕她看,甚至低头蜻蜓点水的给了她一个吻,丝毫不落下风。

    真有趣。

    他竟带她去了卧室,自有下人替他们带上卧房的门,苍葭还以为魏知年要做禽兽,谁承想他只是将她放到床上,又亲剥净了她的衣服,只留一件最该留的,连身睡袍也不给她,目光在她身上逡了一圈,这才替她盖上被子。

    苍葭猜他意图猜着了七八分,竟笑道:“魏知年,你可真是。我真只是,只是身上不太方便,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她话一向流利,此时竟因赧然而卡壳,魏知年已经恢复一贯的淡然,之前沉寂到发狠的眼瞳却轻灵极了,他原来也会轻佻地看人,一双眼含情,色而不淫。

    “嗯?我以为什么?”竟又占了上风,仿佛刚才的失控只是场梦。

    不过苍葭也不想回忆刚才的恐怖,虽然他没动,但是那种感觉可比动要吓人多了。

    “想些白日宣淫的事。”不过还好,她亦不落下风。

    魏知年一挑眉,脸上的表情又转了转,他的心情实在很难琢磨。不过为了避免他再发疯,苍葭只好又:“没有,没有被人碰过的痕迹,满意了吗?魏知年,我很有骨气的。”

    “是吗?”

    她想听是,她心知。

    “是啊,这种事,除非我愿意,不然谁也强迫不了我。”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魏知年果然也听懂了。他俯身挑她的下颌,终于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那带着邪气的笑容。

    “这句话的就很刻意,像是刻意讨我欢喜。”

    “又怎样?你不欢喜吗?”

    “欢喜。”

    作者有话要:  本章夹带了一点苍葭的私货,白了就是个全村最硬的麟都给你了的故事吧。她算是在大爱中长大的,换个角度讲,她的出身和她所处的种族都很一般,但她可以养成自信张扬的性格,固然和她自身实力有关,但也和她的成长经历分不开。因为她从生来就能被公平对待,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能得到公平是很不容易的事,因此她对族人感情这么深是有原因的。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