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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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吹走酒意。

    他带着苍葭下车,而她则从善如流地挽上他的臂。她素来喜吹晚风,就如一整天的疲劳与烦躁都能在晚风的挟裹下杳然无踪,那双眼因此十分自然的笑开,魏知年余光所见,竟入了心。

    “你最绝望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时候?”夜凉如浸,虫吟如泣。仆从替他们开了一扇门,开门的声音将他本来就低的声音压的更低了。他身上有酒气却无酒意,她垂头的时候头发撩到脸,顺将头发别到耳后。

    “我所有的绝望都是沈玉霖给的。”因为即将窥视到魏知年的过去,苍葭便不介意与他一顾渺渺的过去。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旧事湮于岁月,再想触碰时却不过一捧尘埃。泪意盈于睫,但眼泪其实并不真的属于她。但她属于顾渺渺。

    对于她提起沈玉霖,魏知年并没有给出过激的反应,或许是因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他分了她一个温文的眼神。

    是假象吗?会被欺骗吗?

    他带她去茶室,可见他今日是真的很有谈兴。

    上好的祁红透出含着苦的甜,第一泡的茶水是注定被倒掉的,如同头一回经历的人,往往都是没有下文的。

    深夜喝酒都好,偏要喝茶,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苍葭望了望窗外无边月色,又回望四周陈设,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魏知年的脸上。

    “你想听听我和沈玉霖,对吧?”她是个聪明人,而做聪明人奉行的第一个法则便是不要在不该矜持的时候矜持。

    他这双那样修长,可以拿花也可以握枪。指尖因握杯而留余温,而就在几个时前,他们还曾水乳交融,融为一体似的抵死缠绵。

    但他们其实谁也不了解谁的过往。

    可是为什么,只要看见她的眼睛,竟会总觉得尘世可期。

    魏知年一时静默。

    但沉默往往也是态度的一种,苍葭学着魏知年的模样也煮了回茶,笑吟吟地捧着茶杯饮了一口,然后又将自己喝过茶的杯子重新倒上水递给他。

    “最绝望的时候,是发现沈玉霖只是拿我当聂菀菀的替身的时候。魏知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大学毕业后在家乡开了个铺子,家里琐事不断,但也还能应付。但怎么呢,那时候的我其实没见过什么世面。”此时的她似乎美的超出了她一贯的水准,魏知年鬼使神差将雪茄递到她唇边。“别过肺。”

    吞吐之间,烟雾熏了她的眼。

    “这个世道其实不给我们这种人活路的,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了。沈玉霖当时赶我走,他以为给我一笔钱就算仁至义尽,你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一个女子在这乱世里,不明不白的做了人姨太太,已经是低人一等了。就算是太平盛世寡妇都不好过活,何况是乱世里不受法律保护的姨太太。这种身份,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就比如魏先生你,你想要我就要了,如果我不想拿命去抗,除了受着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不是吗?”

    她一改从前常带笑意的面孔,下颌线慢慢收紧。魏知年本来想要摸摸她的脸,竟一时踌躇,本来伸出的又很有风度的收了回去。随着他撤回的弧度,她的视线慢慢攀上他的脸。

    “是啊,没办法。”他笑的像犬。“我知道你在什么,我也知道你想什么。我和沈玉霖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一个诱骗,一个强抢。但偏偏是我们这种恶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个世界真不公平,是不是?”

    “是啊。”她。这世界真不公平。“都画者见白,乐者闻声,诗者觉哲。你吃尽了红利,不该像我一样觉得这个世界不公平。魏知年,你总在问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那么你呢,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她竟主动去抓他的,从他上抢到一口雪茄烟。她唇吻过的地方还有红痕,这将他的酒意激上来,换成另一种欲。

    但他忍住了。

    屋内十分深静。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

    他依旧懒散地半躺在倚靠上,一搭着膝盖,自然垂落的刘海遮盖住他的额头,他的眼神在这晦暗灯光的映照下更加幽深。

    “我不喜欢我自己。”他。“我也不能成为我喜欢的那种人,因为他们过的往往都不太好,起码都不如我。但我喜欢你,我想看你这么活着。”

    “然后看我过的不太好?”

    “我可以让你过的好。”

    真奇怪,他明明在看她,但他更像是通过看她看到某段永不能回头的岁月以及潜藏在内心深处永不可达的渴望。

    “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将桌子挪走,然后将她拽去他的怀里,咚、咚、咚,她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声。

    “顾渺渺,做我人生里唯一的光吧。”我不需要太多光明,因为我要做这个世界的胜者。但如果可以,我仍有一个微的祈愿,请给我一束微光,一束可以照亮我的微光。

    “好。”

    簿子在空中轮转不停,时光仿佛又回到七年的上海,那时候的魏知年年轻的过分。

    “魏公子。”七年前的百乐门就已是上海赫赫有名的舞场,因要与皖、沪、江浙系的军阀谈一笔生意,家族有意推出魏知年,魏知裕便将他带在身边打理生意。

    夜幕之下,魏知年一袭白衣白裤,他在西洋长大,洋文和中文一样好,一位白俄来的美人率先过来搭讪,他是惯于社交的人,自然捧场。

    含笑接过美人递过来的酒,与周围所有人一样将搭上女伴的腰,顺势请她跳了一支舞。这支舞结束,又有家风开放的千金大姐前来主动请他跳舞。

    少年风度翩翩,谨守社交礼仪,对女士尊重有佳,连同来的冯督军都打趣道:“知裕,你这弟弟怜香惜玉的很呐。”

    魏知裕却不过一笑,心想,您可别当他是个有绅士风度的阔少,我这弟弟真发起狠来,连我都得让他三分。却还没答话,就听舞池传来一声惊呼,魏知裕脸色骤变。

    果然是魏知年。

    过来闹事的男士显然没讨到便宜,两只臂都被卸了,那位女士吓的脸都白了,却还道:“魏先生,这原是误会。”

    他的白裤子上沾了灰,暗红色的领带上绣了只兔子。他又生的白净,话也是不紧不慢的,尤其还带着一副金丝框平光镜,看起来真似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文弱贵公子。

    将满二十一岁的魏知年比现在更有静气,性子也更内敛,他闻言也只是笑了笑,眼皮向上一撩,看了那女子一眼。

    男人是不好打女人的,不过他从不轻易就算了。那女子见他看她,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温文,却莫名叫她打个寒噤,然后就见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就在她险些被带到因为惯性要跪下的当口,只觉上一顿,他竟捏着她的腕子,结结实实给了那个男人一拳。

    然后她听他道:“我不管是不是误会,施姐,第一,我只是和你跳了支舞,并不代表我对你感兴趣。第二,我对你和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也不感兴趣,但他既然惹了我,他总要付出代价。”完又要动,却忽然听人叫了他一声知年。

    魏知年惯性地勾了勾唇角,在魏知裕拦住他前抓着施姐的将地上那人打的几乎只剩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魏知裕过来了句算了,就叫人将那两人请下去,该送医院送医院,该给补偿给补偿,甚至还安排了专人上门赔罪,毕竟魏家虽不怕事,但到底远来是客,事情闹太大谁都不好看。

    魏知年发泄了一通,竟只是重新挽了挽袖子,又整理一通西服领子,之后依旧风度翩翩的随魏知裕往冯督军他们所在的那处去了。

    冯督军人不算年轻,不过那双眼睛仍然利的很,如今再看魏知年,略改之前的轻蔑,意有所指一般:“看不出来,知年友真深藏不露。”

    魏知年遂用十分标准的势向冯督军敬一军礼。

    “不敢在将军跟前班门弄斧。”是将军,不是督军。他依旧风度翩翩,却莫名多了一点让人看不透的城府。

    冯督军闻言大悦。

    谈判很顺利,尤其是魏家近年搭上的美国军/火/商供的货从数量到质量都比之前的供货商更好,华夏土地这片急需开发的市场就这样成为魏氏商业图的布局之一,魏知裕一向喜这里的女子,魏知年知他癖好,因此在他提出在上海多逗留几日的要求时并没拒绝。

    或许是源于儿时的经历,将满二十一岁的魏知年其实对女人的需求并没有其兄魏知裕那般急迫。因此他开始有大把时间在上海闲逛。

    之前十几年高强度的生活令他很少能拥有如此空闲的时间,魏知裕担心他的安全,本来想要人跟着他,但他那时年少,亦知自己对于别人的价值远不如魏知裕,因此十分果断的拒绝了,随拿了把枪便出门了。

    雁阵惊寒,上海分明的天气带着凛冽的凉意窜上他的脖颈,深灰色的围巾随着他的脚步带起来的微风起舞,他连车也不要,就这样慢悠悠走在上海街边,如局外人一般欣赏着这里的繁华与众生。

    作者有话要:  猜猜文周两个人的作用,感谢留言~这几天在参加婚礼好忙,今天终于有空写写作者有话了

    因为我始终坚信感情是个推进的过程,所以用了很多时间来描写这个世界cp的互动,以及魏知年的一些心态变化。猜猜他现在对“顾渺渺”的感情到哪一步了~

    这个故事应该写到三分之二r二分之一了,接下来几章都是关于魏知年的副本,但不算番外

    我第一次写文这么努力写男主,以前我的故事里都是女主才是yyd,男主就像背景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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