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还来

A+A-

    玉檀来时,正巧听见莫欢房中传来嘤嘤的哭声。

    她生性明敏而多疑,略一思量,便猜出是满的声音,玉檀不愿与满撞上,正准备转身离开,忽见房门开了。

    苍葭早在玉檀刚步入院中时就已经听到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有序中仍带着一丝无序的混乱,显然并不是顶顶上乘的高阶修士,加上脚步隐有一丝空灵,心中忖度,应是个女修。

    又有几个女修愿意来欢奴院中呢。

    因此拍了拍满的肩,在她的哭声戛然而止之际,苍葭上前打开了门。

    此时太阳正好,丝丝缕缕阳光洒在玉檀脸上,她这张结合了莫欢与玉檀样貌的脸,那气韵那模样,般般入画,白璧无瑕。

    这具身体本能产生一种刺痛感,令苍葭眼皮一跳。

    但她也不是只有痛觉。她此时非常张扬地倚在门边,抱臂看向玉檀,玉檀亦回头看她。

    “少宗主夫人大驾光临,可是有要事?”她的声音有些微的暗哑,不知为什么,玉檀竟在此处听出一些奇诡的魅惑。

    这种感觉令玉檀觉得很不舒服。

    “满也在?”

    “哦,和少宗主夫人一样,一想到我竟与她心中所爱同修,眦目欲裂,来找我麻烦。”

    她眉目含笑,仿佛丝毫不觉得羞耻或恐惧,玉檀一向细致,见她心性似与从前不同,不免种下新的疑惑。

    玉檀冷哼一声,并不理她,而是直接进了她的内室。

    果见满在此,脸上是未干泪痕。满心知不能在玉檀面前暴露她已知欢奴就是莫欢的事,因此连忙收了悲意,强扯出一抹笑,对着玉檀喊了声莫欢。

    玉檀如今用着莫欢的身份,因此对满也是很亲近的,立刻上前握住她的,问:“做什么伤心成这个样子,可是这欢奴出言不逊顶撞了你。哎,你也莫与她计较,她也可怜呢。”

    满见她装腔作势,越发齿冷。

    指意不明地唔了一声,别过头不看玉檀,含含混混道:“我还有事,先回了。”

    玉檀巴不得,因此也不细究满的反常,嗟叹似的应了声好,又:“晚点我再去看你。”

    如鳄鱼的眼泪,十分虚伪。

    满头也不回便走。苍葭见她走了,方带上门,进了房里来。

    白昼明媚,美人有张叫人见之忘俗的脸,即使脸上写满了恶意也依然有一种令人不忍忽视的艳丽。

    苍葭与之对视。

    “少宗主夫人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玉檀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浓浓的讽刺。玉檀因此上前了一步,两人只余一拳之距,她抬,那细而白的柔夷便抚上了苍葭的脸。

    那黑纱如同诅咒,使莫欢不得以真面目示人,令她坠入这深渊般的人生。

    玉檀的掌心凝了气,那如刀子般刮过的感觉令苍葭的脸生疼,然而本来该开在苍葭脸上的细伤口反而开在玉檀的掌心。

    掌心的剧痛让玉檀那本来就明亮的大眼睛更大了,望着她几乎不可置信又带着点气急败坏的脸。苍葭伸将她的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

    玉檀发现自己的掌心又再疯长出暗纹。

    玉檀脸色巨变,惊恐与愤怒爬满了她的脸,苍葭却在笑。

    “薛玉檀,就算你把我打到九幽地狱,我也会爬回人间取你的命。”玉檀如今到底是高阶女修,立刻闪身一避,捏了一个起势,朝苍葭攻来。

    却见着早就功法尽失的欢奴竟正面迎击,这具身体最近武功突飞猛进,玉檀逐渐不能招架,心一狠,眼见一到黑影闪过,苍葭堪堪避过,看着玉檀额间隐现的朱砂,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微一扬,风如长鞭落下,玉檀只觉自己被抽的皮开肉绽,她拼死寻出苍葭的一个破绽,一掌至她腹间,一掌落她胸前。体内气息翻涌,玉檀口中默念心法,然而这明明可吸收对方内息的功法仿佛失了效,然后就在玉檀即将抽之际,却感觉到自己的内息忽的倒灌,那极速流失内力的感觉令她恐慌至极,而倒灌随之带来的剧痛更使她浑身浸出冷汗,令她的衣衫都湿透了。

    突闻一阵女声,如诅咒般当空劈下。

    “当初拿走的东西,还来吧你。”

    不过倾刻之间,她所拥有的,武力、内息、功法、骄傲,尽数失去了。

    失去这些之后的玉檀开始疯狂的咒骂她,看来多年的少宗主夫人生涯,令她失去了从前最大的优势。

    忍耐力,以及伪装的能力。

    苍葭被她喷的心烦,冷冷斥了句闭嘴,之后便捏了个咒诀,封住她的嘴,只是她眼里的愤恨却丝毫不减。

    苍葭却笑吟吟看她,耐心十足。

    “真可惜,你这具身体做不了纯炉鼎。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做做障眼法,是不是,玉檀。”她着,一面款款上前,一面又捏出了个咒诀来。

    顷刻间,欢奴成了少宗主夫人,少宗主夫人便成了欢奴。

    玉檀望着化成自己的苍葭,一双眼惊恐至极,苍葭欣赏着玉檀几乎不可遏制的颤抖,听她用欢奴的声音问:“你不是莫欢!你到底是谁?!”

    咦,她好生聪明。

    她笑着弯下身去摸玉檀的脸,一如玉檀刚来时对她做的那样。

    “我啊,我是从地狱来的莫欢。”

    “疯子,你个疯子。”玉檀仍咒骂不绝,苍葭眼一凝,反将她绞到地上,真实的剧痛令玉檀惨叫出声,只见她被苍葭压在身下,丝毫也动弹不得,脸上的黑纱仿佛一个天大的讽刺,刺进玉檀余光,令她觉得分外刺眼。

    “从今天起就好好做欢奴吧。”

    “我,我要向阿玄告发你。”玉檀因剧痛而喘息。

    季玄啊。苍葭在莫欢的记忆里找寻到那张脸,闭目思量片刻,压在玉檀身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曼声道:“他不会相信你的。”

    言罢站起来,不管仍在地上挣扎的玉檀,回头对她笑了一下。

    之后便打开房门,阳光进来的这一刻十分刺眼,落入玉檀盛满眼泪的眼中,盛开出粼粼的波光。

    “少宗主夫人。”

    “莫女修。”

    与以欢奴身份在宗门行走时不同,这一路行来,苍葭感受到许多或尊敬获钦羡的目光。而这目光其实本来就应该属于莫欢,这原本是她应得的一部分。

    只可惜这是个不讲道理的世界。

    苍葭也朝他们点头示意,只是步伐越发轻快,脸上有一种融融的舒展,阳光照上她脸上那淡淡的绒毛,那仿佛浅粉色的绒毛令她身上仍有一种少女的气息,那是志得意满以及被人心珍藏方有的天真。

    那是属于玉檀的面具,却非莫欢。

    季玄近来忙于宗主盟大会,回房已是戌时末,月色如银,夫妻二人的闺房之中燃着臂粗的红烛,一颗大灯花一爆,烛泪低垂,像伤了心的美人的脸。

    苍葭身着一袭红裳,比桃花灼烈,不劳侍女动,亲自上前去剪那爆开的灯花。

    捏着剪子一动,忽见一双大覆上她的,光影下,那高大的影子几乎将她的影子盖过了四分之三,苍葭并不回头,只是发出轻浮的笑声。

    季玄与玉檀成亲也四年有余了,平日却依旧好的跟一个人一般,那蜜里调油的劲头羡煞宗门多少女修,连之前不明真相的满,都在玉檀跟前似是羡慕的抱怨未婚夫不及季玄一半解风情,还问她是如何让季玄百炼钢都化作绕指柔,把之前那个劳什子玉檀忘的干干净净的。

    可知季玄可从没忘记过玉檀,甚至为了玉檀冒着天大风险将她和莫欢偷梁换柱。

    季玄被苍葭这声笑撩的上的力道都重了一分,立刻将她抱住了,抓着她的那只却不放,带着她剪掉了那灯花。

    苍葭这才略偏过头来看他。

    男人剑眉星目,有着练武之人惯有的挺拔,唇略薄,鼻梁高挺,看上去就是那种极有气场又略显得严肃的样貌。

    只是这样貌每每到玉檀跟前都只有了如水般的温柔。

    “今儿这么了,这么高兴。”连声音也温柔。

    苍葭心里闪过一丝冷意,也落下一点为莫欢而生的苍凉。她或许也曾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但反观季玄行止,仍为他感到不齿。

    这或许也是苍葭的经历所致。同样是好根骨,低出身,她的族长尽全力的帮助她、提拔她,而莫欢却因人的私欲落得这般结局。

    那心生的冷意与脸上温暖的笑容形成一个十分鲜明的对比,将剪子撂在了放烛台的桌子上,双环上季玄的肩,笑与他道:“见了夫君,就高兴。”

    玉檀也一向是温柔的,却不意。季玄从就喜欢她那顽强的生命力以及与根骨截然相反的聪明。

    对于季玄来,玉檀的温柔、聪明、野心、狠辣,她的这些特质揉杂在一起构成了她的复杂,也构成了他为她心醉神迷的原因。

    这种着迷是发自内心的,是不能更改的,甚至是叫人越陷越深的。

    因此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