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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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玄是个技巧很好的人,两人交缠的影子印在墙壁上,情到最浓时,苍葭问他:“夫君会永远爱我吗?”

    “当然。”季玄想也不想。

    “那好。”她按住他的头,脸上浮现起模糊的笑容。

    宗门如今有许多细物是要宗主夫人打理的。宗主夫人视玉檀为亲女,因此在玉檀过门之后,更是事无巨细地教她。

    苍葭今日到的略有些晚。不过玉檀与她婆婆一向亲如母女,宗主夫人因此并不她,只是玩笑般地嗔了句。

    “看来我和玄儿都把你惯坏了。”这位宗主夫人也是高阶女修,平常保养极好,如今望去仍仿佛二十许人。

    但她有一双冷厉的眼睛。这个人骨子里一定很厉害,苍葭心想。想也是,如果不是骨子里的厉害,怎么可以在帮儿子偷天换日之后尤不放那个可怜姑娘一码,却选择将她改造成纯炉鼎。

    苍葭如今扮演的角色是玉檀,因此学着玉檀惯有的温柔,亲亲热热地走过来,抱着宗主夫人的臂撒娇。

    “母亲年富力强,我做女儿的自然就可以多多躲懒啦。”玉檀平时仍以女儿自称,而非儿媳。

    宗主夫人捏一捏苍葭的脸,明明是这样气场极佳的女子,偏能对着这个她视为女儿的儿媳妇笑出一脸的宠溺。

    “好啦,快来看看这个。”

    是药宗的帖子。

    如今江湖几个大门派,剑宗,气宗,药宗,合欢宗彼此之间都是有往来的,这其中,气宗和剑宗,药宗和合欢宗,这两两之间来往又更紧密。

    药宗的帖子常有一层药草苦香,玉檀作为少宗主夫人,平时也没少陪宗主夫人打理这些日常琐碎。但苍葭不是玉檀,她亦不曾汲取玉檀的记忆,因此只是照着常识和经验将帖子打开,细细地看帖子里的内容。

    “药宗换掌门了?”她重复了一遍帖子里的内容,又不动声色地观察宗主夫人的脸色。

    只见她脸上即无愠色也无喜色,而作为兄弟门派,如果是正常的权力更迭,宗主夫人不应该是这种态度才是。

    宗主夫人见到儿媳那双平静中又带着一点担忧的眼神,抬头抚了抚她的头发。

    “宗主盟会召开在即,药宗这时候换掌门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啊,宗主盟会。

    莫欢的这具身体里倒是有关于宗主盟会的记忆,无非这四个第一梯队的大门派加上其他的几个二档门派联选个老大出来,好带着大家管理江湖事物,同时巩固各自宗门在江湖上的地位。

    不过这宗主盟会的盟主已经连着好几届都出自剑宗了,剩下几个门派回回陪跑,基本上没什么悬念。但听宗主夫人的意思,似乎这回合欢宗有些把握?

    苍葭仍不动声色。

    想了想,附和宗主夫人道:“恐怕是那边出了不得不换掌门的理由。”这话其实就是句废话,但宗主夫人十分信任玉檀的智商,加上此话亦是她心中所想,闻言不由点头。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按理药宗的云宗主也才四十出头,之前也未听他有禅让的意思。”

    禅让看来这位云宗主要么是没有儿女,要么就是儿女不堪配药宗宗主之位了,不然宗主夫人不会用禅让这个词。

    “所以这事才奇怪,咱们和药宗也算是走的比较近了,何况人家的帖子都下过来了,母亲,咱们既得了帖子,不如干脆派人去贺一声,也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景况。”

    “可是咱们与药宗山长水远,宗主盟会又召开在即,若是这时派人过去,恐怕人到了也是扑了个空。”宗主夫人一面着,一面竟恍然大悟,看向苍葭的目光顿时欣慰极了。

    “还是你聪明。”

    “母亲教的好罢了。”

    婆媳俩打着哑谜,与宗主夫人真心的欣赏不同,苍葭不过是与她虚与委蛇。

    宗主夫人拍拍她的。

    “日后能把宗门交给你,我也放心。”

    苍葭却只是垂头笑,不语。

    又留在婆母院中吃过午饭,因即将是新一季的,宗门弟子的新衣、薪俸,以及宗门收入,一本本账目呈上来,苍葭同宗主夫人算了一下午的帐,重拟了新一季的福利与宗主盟会路上所耗,以及届时要送与其他宗门的见面礼,婆媳俩议到黄昏,还是宗主夫人见她脸上似有疲态,才:“好孩子,这事也不急一时,你回去歇着吧,也别太要强了。”

    可真贴心,苍葭想。

    嘴里却噙着笑,娇声了句母亲疼我,婆媳俩又缠着了一回私房话,苍葭这才回了季玄和玉檀所居的院子中。

    或许是因为昨晚食髓知味的缘故,季玄今日回来的早,先是缠着苍葭又要了一回,后才令人摆晚饭。

    这对夫妻从来都是自己开伙的,并不与公婆一同用饭。席上,苍葭与季玄了药宗换了宗主的事。

    季玄和他父亲一样,最是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因此只了句这事倒奇后就没有新的品评了。苍葭亲自替他夹了一筷子油炸黄鱼,那双仿佛漾着春水般的眼睛慢慢地睇了他一眼,方道:“母亲和我的意思,都是找个身份相当的人去贺一贺。”

    季玄享受着妻子的体贴,心里几乎要浸出蜜来,将妻子夹到碗里的菜吃了,又喝了口汤,方回应她:“你是母亲从带到大的,现在做事也越发像母亲了。”

    季玄只是不爱庶务,但并不迟钝,习惯性地赞了妻子一句,又对此事客观地品评起来。

    “也好,趁药宗高层全都去参加宗主盟会的当口,派个人过去打探打探,这宗门忽然换宗主,十有八九都是些谋朝篡位的事。”

    “是啊。”苍葭仍笑吟吟,拦住季玄将碗交给丫头的动作,想要亲自起身替他盛饭。季玄却不依,执意将空碗递给丫头,还:“我怎么舍得你做这些下人才做的事。”

    “看夫君的。”苍葭假意嗔了他一声,便也随他去了。

    翌日,苍葭在少宗主与少宗主夫人居住的院中见满。

    满此时并不知苍葭已经把玉檀弄成了欢奴,对着这位顶替了自己好友成为少宗主夫人的玉檀,满一时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两人在偏厅相见。

    季玄与玉檀居住的院子,不论是屋外风景还是屋内陈设都是极好的,尤其玉檀也算是金尊玉贵的长大了,加上天生的旧皇室基因,品味可是相当不差。

    房中一应紫檀陈设,茶具、花瓶、陶瓷摆件均产自上好官窑,尤其是那一套名为胭脂雪的茶具,茶杯握在苍葭那双看起来养尊处优的中,少宗主夫人今日未穿短打,而是玉色抹胸配紫金广绣纱衣,眉间一点桃花,眼尾飞红,富贵美艳已极。

    可越是如此,越叫满觉得刺眼。

    苍葭拍拍,身边服侍的仆人钻沙子似的下去了。

    “满,吃茶。”她含着笑,却见满始终不笑,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看到满微冷的唇梢以及微微颤抖的拳头。

    “不必了。”她听见满冷冰冰地。

    如今房里没有其他人了,苍葭便也将茶杯放下去,方轻声道:“满,我是莫欢。”

    她一挥,那本来浮在身上的障眼法消失了,满双眼圆睁,啪的一声,却见她本来握在中的茶杯掉到了地上。

    苍葭咯咯地笑起来。

    “你你,那玉檀呢?”满想了想,终是问。

    苍葭歪歪头。

    “玉檀呀,玉檀现在在欢奴的房中,他们以为她是欢奴。”满惊得牙齿咯咯地响。

    不过她好歹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因此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

    “莫欢,宗门,也是你的宗门。”

    苍葭听了,本来斜倚的身子竟坐直了。

    “满,从宗主夫人将我做成纯炉鼎的那一刻,宗门就不是我的宗门了。我今天让你过来,是要跟你另一件事。”

    因此将药宗换了宗主的事与了她。

    满并非权术高,一时不能明白苍葭的意思,但她有一样好处,既不明白,便直接了。

    苍葭一向对于需要争取的人都比较有耐心,呷了口茶,方:“我过,我可以放你父亲和未婚夫一条生路,宗门需要人去给药宗道贺,这是他们可以全须全尾的离开宗门的唯一会了。”

    满觉得莫欢的眼神很冷,是那种可以令滴水成冰的冷。她消化着苍葭话里的意思,两人四目相对良久,终是满流下泪来。

    于是苍葭又加了一根稻草。

    “当然了满,你也可以赌,赌我没有掀翻宗门的本事。但满,别人不知道我的本事,可我觉得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她。

    “知道就好。”她着,站起来,上前亲拭去满脸上的泪。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满,我有我的不平和憎恨,也有我想要走的路。”

    而满,你是莫欢在这个宗门中为数不多的善念。

    “我知道了。”满用一种非常平静地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