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撩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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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 这种事可不敢乱!不会的。圣上现在正值壮年, 且太子殿下的地位岂是一朝一夕便能瓦解的,别想了, 快睡吧!”苏鱼不愿让她过多牵涉其中。

    三皇子赵禛继承皇位?只怕他没那个命。以她对赵渊的了解,这个人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心肠黑着呢!比芝麻馅儿的汤圆都黑。

    只是他竟然能够在短短几日内从三皇子那里救出人,且还拿到赐婚圣旨。

    苏鱼更多的是好奇她究竟如何做到的?朝中对太子妃人选各方势力争得头破血流。往他府上派人的疯狂多多少少听谢芝蓉和萧纪澄提过。

    她之前一直觉得应该会等很久以后, 或者他得力排众议,方能事成。

    既然已经答应了他, 便会助他夺得帝位, 也只有这般, 大哥苏衡能够沉冤昭雪,她才能护住阿娘跟二哥。

    婚期定在了年底,三个月后。

    丞相府四姑娘苏琬毓成为太子妃的消息一夜间便传遍安定城。

    朝堂之上殷羡慕名嫉妒眼红,如潮水般充斥着苏政。

    恭喜道不完。

    苏政虽然一心有这个算,可他心目中定的人选是苏琬青和苏琬娉, 跟苏琬毓有什么关系!

    提到这个老四, 苏政就觉得气不一处来!

    不同于外人眼中此刻只剩喜庆的苏府, 反而从主院到偏院一片愁云惨淡。

    尤其是这些年来一直操持着苏府后院的杨若兰。

    如今还被担了个要为太子妃准备一应陪嫁的活。

    看着太子府中送来的下聘之礼, 一抬抬入了苏府,好不容易辛苦带人一件件清点。

    看着那礼单上的,杨若兰只觉心头哽着一口气,那本该都是她女儿的!如何就叫梧桐居那野丫头给全部独占了去!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赐婚第三日,北静郡王妃便带着萧纪澄登门拜访,先在前院跟苏府老太太还有杨若兰寒暄片刻。

    “苏夫人, 如何不见萧姨娘?”

    “郡王妃娘娘见谅,实在是萧妹妹她体弱多病,这一年总有那么几个月都病着,这不前些日子又染了风寒,如何能给郡王妃过了病气。”杨若兰是个人精,自然不会轻易得罪孟菱,只能把祸水都往萧氏身上引。

    “哦?既然如此,去唤太医来,让隋太医来跑一趟。”孟菱唤来身边一亲信道,不给杨若兰讲半分情面,略顿了顿,又叫住了人,补充道。

    “再去府上拿些鹿茸人参类的补品来,将府中上好的,还有宫中太后贵妃赏下来给郡王府的都带来。”

    杨若兰的脸色随着孟菱的话,越来越挂不住。

    “郡王妃对我们琬毓真好!”语气里满是羡慕,笑容都快僵了。

    “当然,殿下自母妃不在身边。我看着跟眼珠子似的,自是不能让他的太子妃受委屈。”

    萧纪澄抿唇想笑又不敢太张狂,虽然阿娘此行就是给琬毓姐姐家中的杨若兰添堵,让她此前总是对姐姐不好,可也不准她笑出端倪。这会儿看阿娘一句又一句跟个炮仗似的又是显豪,给琬毓姐姐出气,她是真心觉得心头畅快。

    “郡王妃姐姐哪里话,苏府中自是锦衣玉食地供着,哪里会让毓儿受了委屈,就连琬青她们的一应穿戴吃食都赶不上毓儿的。毓儿这孩子自孤僻,不爱讲话,可跟她的姐姐琬娉亲的很,两个孩子都差共穿一件衣裳了。毓儿日后入了太子府,身边啊,就少了这么个知冷暖的人,可怎么好?”杨若兰的戏做的充分,至一般就要落泪下来。

    萧纪澄坐在孟菱下首,这会儿只差瞪大了眼珠子,这杨若兰的话头子的意思是要把那个花枝招展的苏琬娉也给太子哥哥!!!

    那太子哥哥的脸得拉到多长!

    这杨若兰的脸皮竟是比那宫墙都厚!她此前竟然未发觉任何不对之处。

    孟菱哪里听不出来这杨若兰的如意算盘,自然顾左右而言他,“不瞒苏夫人,我们家澄儿自便是在她太子哥哥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只怕每日里呆在太子府的时间都比在我们府上时间多,毓儿嫁过去,她多了个嫂子只怕睡着都会笑醒。”

    萧纪澄抿嘴低笑,她娘亲可真会扯谎,这满安定城谁不知道,她不怕爹不怕娘,就怕太子哥哥了,“阿娘,苏夫人,我多日未见琬毓姐姐了,可否让人带我跟阿娘去见见琬毓姐姐。”

    杨若兰即便再不情愿,也得安排人带去了。

    萧纪澄这是第一次来苏府。

    自是左右看看,没想到琬毓姐姐这些年在外面吹风晒日,他们竟然住着这么好的宅子,亭台楼榭,桥流水,越想越气。

    待见到梧桐居时,对比杨若兰母女们住的华盖亭楼,再见苏琬毓的几间破落房屋,便更气了。

    苏鱼跟萧氏将郡王妃一行人迎了进去。萧纪澄的自来熟怕是随了孟菱,还不待苏鱼开口请安,就被孟菱抓着手腕,笑地慈祥明媚,“叫我菱姨吧!渊儿自便这般唤我。”

    下一秒,一个嫣红翡翠镯子便套在了苏鱼手腕间。

    苏鱼知晓这必定价值不菲,当即表示不能接受。

    “翥凤翔鸾都在你发间,这镯子,与翥凤翔鸾可有一段渊源,是当年答应懿嘉此后要送与她未来儿媳的,如今,镯子赠佳人,也是我不负与懿嘉相识一场。”

    翥凤翔鸾……苏鱼的心头有一丝愧疚,若是她日后离开,只怕要辜负今日这一番美意。

    其实,孟菱今日来,还有另一番来意。赵渊自便长在孟菱眼皮下,对于赵渊,比萧纪澄都多了千万般心思,这突然的赐婚圣旨来的猝不及防,必定有古怪。

    一番追问下来,才知道,原来赵渊竟用了先皇留给他的那一封空白圣旨,换了这场赐婚。

    当时只觉着这孩子疯了,为了一个女子,江山都可以摒弃。

    这些年,贤宁帝忌惮一直未废太子的原因,可不就是这个先皇留下的遗诏么!

    这是一份可以夺走他江山的空白遗诏。

    朝中大臣皆知晓先皇留下遗诏。

    可是他,竟然,这般如此轻易只为了一个姑娘!

    与懿嘉如此一般,当年宸王战死沙场,懿嘉便要一同随去,若非当时发现腹中有了宸王的骨肉,也不会在西南之地,宸王战死的地方被贤宁帝那畜生给玷污。

    为了渊儿,她只得成为了懿嘉皇后。

    懿嘉,当年先帝要传位给宸王,给芷蕴的封号便是懿嘉,却被贤宁帝那畜生给毁掉所有。

    贤宁帝,她忍了这么多年,若非赵渊当年太,她早便将他所有的肮脏公之于众。

    可是懿嘉的遗言犹言在耳,“他若是跟他爹爹一般不喜欢当帝,便别勉强他,别让那畜生知道真相,他如今觉着渊儿是自己的孩子,会照顾他,若是被他发现渊儿是宸哥的儿子,我怕他伤害渊儿,我只希望他有个喜欢的姑娘,过平淡的日子便好,帝王自古不幸……我只想他过得平凡些……”

    孟菱对潭溪山书院的事,渊儿的那些手段,就是为了留住人,这孩子只怕跟懿嘉一般,是个情痴,她自然是要帮一把。

    这厢,孟菱拉着萧氏手持杯盏,嘘寒问暖,萧纪澄在苏鱼耳边低语道,“琬毓姐姐,太子哥哥被幽禁东宫……”

    萧纪澄深记娘亲教诲,把太子殿下的境况无限放大,被训斥、罚跪、禁食,染上风寒,病重难以下床。

    苏鱼倾耳听着,起初还心提起几分,可这越听下去,就变了味道,待萧纪澄一篮筐终于完,苏鱼狐疑地眸子闪了闪,带着几分戏谑,“萧纪澄,谎的姑娘鼻子是会变成长鼻怪的!”

    萧纪澄一听,手悄悄爬上了鼻梁摸了摸。

    脑中自是不由自主浮现那家伙偶尔寡淡欠揍的嗓音,在她耳畔重复循环着,“忘恩负义的骗子……”是因为前几日雨夜染上风寒吗?可为何会被幽禁了?

    孟菱虽是与萧氏在唠着家常,可随时注意着苏鱼跟萧纪澄这边,自是瞧见了苏鱼几丝心不在焉,孟菱便知,原来不是渊儿自己一头热,这姑娘,只是还未能察觉到罢了,便带着萧纪澄起身告辞。

    恒顺胡同的华盖马车,孟菱带着萧纪澄依依不舍。

    苏鱼跟萧氏相送至门外,一行人上了苏府门前的华盖马车,正巧凛子从门房那里拿来一封信,上面几个力透纸背的遒劲字体,“苏生,易钗而弁,混入潭溪山书院,可真是一手好计策!”

    是钟子卿的字迹。

    叫她苏生,只是这般讥讽的口气,倒是头次。

    钟子卿约她在岳东阁见面,苏鱼便知晓钟子卿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一个时辰后,苏鱼换上了一身凛子的青色圆领衣袍,避开杨若兰的眼线,从后门溜了出去。

    岳东阁对面是一家香料铺子,初回苏府时,杨若兰曾带着众人去逛过,而苏琬青跟苏琬娉此刻正带着一众家仆在里面挑香料。

    苏鱼自岳东阁下面的摊上买了顶毡帽,戴在了头上,混进了楼中。

    钟子卿等在三楼的厢房内。

    钟子卿态度一改往日的温和,语气之中带着疏离与淡漠,还有憎恶,仿佛她此刻是无恶不赦的大罪人。

    苏鱼开口解释了半天自己隐瞒身份进入潭溪山之事,好半晌,钟子卿盯着她的眸子,冷冷问了句,“你就那么贪恋权势?那么想做太子妃?”

    “你爱他吗?”

    “你不爱!你爱的只是太子妃这个位置!”

    “苏琬毓!你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太子妃?”

    往日里温文儒雅的钟子卿就跟换了个人般,劈头盖脸的质问砸下来。

    所以……她错过了什么?

    “钟夫子……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就是他成亲的对象从那些个名动安定城的世家贵女变成了她,苏鱼内心觉着钟夫子今日有些不大对劲。

    “苏琬毓,既然你这般聪明,又怎么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会成为太子妃……”钟子卿的情绪有些微激动,瞪着她的瞳孔放大,一副恨不得将她拆了的模样。

    只是不待钟子卿话落,一道清丽温婉的声音断,“钟大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谢芝蓉推开门扇,一反往日的温婉。

    却也让钟子卿找回了几分理智,冷峻愤怒的脸色渐渐化开,未再看苏鱼一眼。

    苏鱼狐疑地视线在钟子卿跟气喘吁吁一身碧色的谢芝蓉身上来回逡巡半天,总觉着这二人与往常不大一样。

    且为何往日里蓉姐姐对钟夫子,是欢喜,可从未见今日这般疾声厉色,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钟子卿的薄唇微微动了动,眉头都快拧成一团,“你若是有一日,变了心,负了他,刀山火海,我都会剐了你!”

    钟子卿的嗓音本就清冷,此刻染了怒意的声线让整个人越发冷了几分。

    苏鱼还来不及做任何回应,钟子卿广袖一挥,将门扇带的噼啪响,留给她和谢芝蓉一个淡漠的身影离开。

    苏鱼瞧着他眸底下翻滚的巨浪滔天,却是猜到个七七八八,看来大抵是真的跟那家伙被幽禁一事相关。

    连钟子卿都觉着她不适合太子妃……

    “蓉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苏鱼指了指那个被甩上的门扇,此刻酒楼的雅间内就剩下她们二人。

    “琬毓,之前一直没能告诉你殿下跟钟夫子的关系,钟大哥他对殿下的执念很深……”

    是夜,秋风飒飒,庭院里起了露。

    月光凉,不带一丝温度地洒下。

    临渊阁。

    苏鱼此前混迹之时,听闻过太子府中的临渊阁,此时一见只觉传闻还真是不假。

    这简直就是金镶玉啊,简直就是低调的奢侈。

    管家自是知晓今日从后门悄悄的是何人,这可是未来府中的女主人,他上前给人行了礼,这才道,“苏姑娘,殿下受了鞭刑,还未用午膳。”

    她晚上都用过一个多时辰了,他还未用午膳?

    秋夜寒凉,苏鱼见到赵渊那一刻,心跳一瞬凝滞,只见赵渊站在庭院之中,他今日是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墨玉冠,此刻负手而立,孤漠清高,携着满身凉意。

    似万年冰潭,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他的视线,在洁净的月色下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这人不是受了鞭刑还染了风寒么!此刻站在冷风中是要作甚?

    他怎么这般不知道珍重自己的身体?

    苏鱼极其不想承认,可此刻就连她自己也不知,心头那微微泛起的酸楚是为何了?

    许是方才与谢芝蓉的一番相谈。

    其实今日钟子卿的一番问询,真的让她对自己的要求,起了迟疑,起初只以为是赵渊是缺一位这般的傀儡的“太子妃”,而她正巧没有其他姑娘们的心思,既不倾慕赵渊的颜值,也不贪恋他的权势,并不想有一日做那凤仪天下的后位。

    只以为他们会是很纯洁的合作互取所需的方式,可为何今日钟子卿跟谢芝蓉的话,让她忽然之间有那么一丝慌乱……

    “殿下怎么还未用膳?”苏鱼怯懦了片刻,这才慢慢走上前去心翼翼问出声。

    赵渊没想到她会来,只是他习惯了寒,浑身的血液都在胸腔内沸腾,他怕自己自己下一刻,实话,在她来之前,他的情绪并不好,有些莫名的烦躁。

    他并非圣人。今日太和殿上,抽在他背上的鞭子,仿佛将他心头最后一丝迟疑都抽散了。

    赵渊见是她,冷厉的眉眼,柔和了几分,“怎么会过来?”

    可饶是这般,在苏鱼眼中,也是有几分怕的,“今日……今日,钟夫子来找我……”苏鱼磕磕巴巴,只想咬掉自己舌头,脑子也不知道怎么就了个钟夫子,明明要的不是这个!

    “钟夫子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赵渊蹙眉,语气认真又虔诚。

    可为何她觉着,她更罪恶了呢?只为了自己,却从未想过他的难处。

    高大深沉的身影,在秋风中萧瑟孤寂。

    他是在宽慰她吧?

    “殿下,快进屋吧!夜里凉。”苏鱼的心头软软的。

    不过她也算是从谢芝蓉那里,知道了这么些年,他与钟子卿所有的筹谋。或许,蓉姐姐还真对了,她是唯一的异数。

    原来,贤宁帝并非他的生父。

    而已故战神宸王才是。

    而临渊太子,乃先帝所封,咸宁帝动不了。

    于是,自知晓赵渊并非自己骨肉的那一刻,便动了杀心。

    一次次,一年年,暗杀诡谲阴谋从未停歇。

    贤宁帝这些年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压一压临渊太子的威风。

    哎!摊上如此混账的“爹”也是不幸。就跟苏政一般,虽然她一直不清楚,苏政为何总是那般不待见萧氏与自己,可她曾经也想过有一个疼爱她的爹爹,至少她的每一日不至这般心惊胆战,如履薄冰。

    年幼丧母,兄弟阋墙……曾经这世间他最亲的人,都戴着面具,与他虚与委蛇,不敢真心,不敢坦诚,谁知道哪一日就一不心遭了暗算屠杀。

    这么多年,他不知踏过多少荆棘,淌过多少血路,那劲瘦背上,伤疤累累。

    原来,他们同病相怜,都是孤独。

    苏鱼嘱咐管家叫了府中大夫来给赵渊的伤疤上了药,两个人坐在书房的圆桌前,桌上是两碗蒸腾着热气,苏鱼将汤匙递给赵渊,“殿下,快喝了吧!这是我刚做的一点红枣燕窝粥。”

    白瓷的碗中,红色的枣泥跟如细丝般的燕窝,软软糯糯,冒着阵阵枣米香。

    赵渊接过,低头一口一口将软糯的粥,送入舌尖,甜到心头。

    忍不住弯了弯唇,他忽然觉着这一顿鞭刑,似乎变得没那么让他厌恶。

    她在慢慢靠近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