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撩妻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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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中书房外栽种的两株腊梅开花了。

    一株是金黄色, 一株是朱粉色, 枯瘦的枝干末梢点缀着一颗颗花苞,有一朵朵含苞欲放的蓓蕾, 有已然绽开的花瓣中吐出透明细丝的花蕊。

    绿萼摘了几株,色如金黄,插在白骨瓷的花斛中, 透着股子娇俏张扬,在光影下越发生机盎然, 就像是往日里的姑娘。

    绿萼见一番折腾, 都未能引起注意, 忍不住又瞧了几眼从早开始便趴在圆桌上把弄着麒麟令的姑娘,摇了摇头。

    可怜巴巴的,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动物。

    姑娘自从宫中回来,便一直躲着殿下。

    也怪殿下那日甫一入府,便被一脸焦灼的黎淮给截住, “殿下!十万火急!出事了!”

    只留给姑娘两个字, “等我。”随即人便离府。

    当日晚膳回府一个时辰, 因陛下赐五位玉貌花颜的绝色美人入府。

    来不及殿下发, 姑娘便替殿下擅自做主,将人纳入府中,客居梅香苑。

    殿下回府知晓后,那一刻的神情,只差能把这府给掀了。

    她至今都记得殿下瞧着管家跟他们一众人的神色,冰冷的眸子凌迟着——

    “黎淮!谁给你的胆子!什么狗都给我往里放?”

    死寂般的沉默中, 一道软糯好听的声音断了——“殿下,是我放进来的,毕竟是陛下赏赐的美人,一番盛情,如何能却?我瞧着既然是白送的,留下在府中烧个火砍个柴也是不错的……”

    绿萼至此都记得殿下当时的神情,虽然口上未再追究,可黑沉的眸子凌厉地扫过他们所有人——那分明是警告。

    当夜,黎淮便把人清理出去了。还找了个冠冕堂皇萼借口,五位美人俱染上天花,莫要传染京城贵人,连夜已送出城外。

    只不知了什么,自殿下离去,姑娘便一直是这幅样子,不是低垂着眼角,神色恹恹地捧着书册一页页翻阅,便是裹着被衾望着帐顶,黑白分明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发愣,再不然就是拿着麒麟玉看了又看……

    这都三日了。

    今儿个是回门的日子。

    绿萼觉着她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姑娘,殿下一定会赶回来陪您回苏府。”

    “哦。”趴着的姑娘一脸身无可怜,往日发光的杏眼的眼角垂了下来,闷闷道,“绿萼,你我若是提出把阿娘接出来,殿下会同意么?”

    这个问题是她早便跟萧氏商议好的。

    之前的计划便是,阿娘先在苏府委屈段时日,待她速速查完庆历十一年之事,便会带着阿娘找个青山绿水的幽静天地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可如今,想到那日,在敬德宫中。

    “哀家老人,管不动了,你是个好姑娘,答应哀家,若是有一日哀家不在了,替哀家看着他……”

    她脑门一热,在老人家期待与恳求的目光下,似乎信誓旦旦应了声“好!”

    悠长的宫道上,她鬼使神差地拉了他的手。

    当时只觉得那宫道前面的影子,太过冷厉孤寂,总觉得她得做点什么才可以的。

    可是当她自己意识到时,已然抓住了他修长的指尖,微凉。

    他漆黑的眸子如深潭无底,仿佛能将她吸入进去,他问,“讨厌孤吗?”

    她的手被紧紧攥住在他的掌心之中,这一次,她觉到了掌心处的温热,丝丝缕缕摩挲着她的手指。

    “……”

    脑袋片刻空白,她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他,都没能想通,到底是因为两个人距离的关系,还是因为身处宫中,她才会有了与以往不同的情愫在胸口处冲撞。

    她没有回答,可这几日,脑子里就只有一句。

    不讨厌。

    一点都不讨厌。

    她有的……是心疼。

    苏鱼这几日,越发觉得这太子府中是个邪门的地方,甫一入府,她便生病了,胸口总是闷闷的不,还没了往日的潇洒。

    狗皇帝便赐给了太子府内众多美人。

    她居然是想到的只有……生气。

    让他们二人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便罢了,竟然还赏赐一大波美人,是膈应她吗?

    既然赏赐了,那作为太子妃总有处置的自由,虽然觉着这娇滴滴的五位美女没有什么大错,可她就是心底气不过。

    她不过就是想留下来整整人,泄泄愤,他至于那么生气么!

    至于发那么大火么!

    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盯着她的眸子比喷火龙还要狠戾,她还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就连声音都是渗透着让人背后凉凉发寒的温度。

    她到现在都觉着背后发寒,毛骨悚然。

    苏鱼这几日心里都呕死了!

    “若我接受她们,纳了她们……你有什么感觉?”

    “那如果我牵别人的手,你也没有感觉吗?”

    “我去她们屋里就寝,你也没有感觉吗?”

    “我如碰你这般碰触她们,你也没有感觉是吗?”

    “……”

    不是的!

    她不喜欢!

    苏鱼这几日前所未有地焦虑。坐立难安。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那种心情就像是被醋泡过一般,酸酸的,极不舒服,不喜欢他碰别的姑娘,不喜欢他多看旁的姑娘一眼……

    她一定是病了……

    对,她是病了。

    要叫大夫来。

    ………………

    经纬阁,气氛凝结,肃静地没有一丝针掉落都能听到。

    卢楠这些日子,忙的是焦头烂额。

    只因太子殿下冲发一怒为红颜,如此这般任性成亲,乱了他们之前一切部署,不止他,整个经纬阁,朝堂之上,一众亲信均是收拾着烂摊子,实力暴露太多,被陛下盯上眼。

    虽然棘手,可也没甚大碍,不过是大洗血,而且不过两日便处理好了。

    就连裴誉都已顺利升任户部尚书。

    最关键的是,殿下这几日夜不归宿,日日宿在经纬阁,还有成日里冷着的那张脸上都能凝成霜来。

    这才大婚三日。

    本以为可以趁着殿下大婚,可以趁此休沐几日。

    倒是一下子清出了几条蛀虫。

    黑面摘下脸上的面巾,知晓自己当时无意的背叛,

    殿中间双膝跪地的蒙面人,额头连连求饶,“殿……殿下……”

    清戾的面容这几日都隐隐煞气,食指轻轻一下下轻扣,脸上冷厉,无一丝余温。

    冷厉的眸眼扫过堂下所跪之人,将人吓得不轻。

    就连卢楠都不晓得这种黑黄之类的人物,他一个手下就能处理了,何时需要殿下来亲自动手了?

    而且还是丢下太子妃——苏姑娘,那可是殿下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儿?费尽心机把人娶进门,大婚居然不回府……

    殿下肯定是不愿的……那便是殿下……被赶出府了?

    细思极恐,卢楠只觉背脊发寒,冷风嗖嗖,就连看着地上跪地之人都多了几分同情。

    他到底该不该提醒殿下,要回府了……

    赵渊修长的双腿立在地上,剑眉微挑,俊脸冷漠骇人至极,冷冷道,“把人处理了!”

    凌森森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脚尖却没再迟疑,向着门外而去。

    卢楠立马紧随跟了上去,“殿下——”

    还不待他去问是否要回府,便听道一声冷呵,“黎淮,备马!”

    连一丝衣袖都未能,人便已离去。

    卢楠嘴角抽了抽,端了这么多天,还不是颠颠回去了,他可是听手下了,这太子妃娘娘成亲第二日,便自作主张替殿下纳了五房美妾,可惜……连夜就被殿下送走了。

    ………………

    虽然对于回门这事,苏鱼不喜,可萧氏还在苏府中,她一直挂心着。

    二哥苏墨对于太子妃之事,知晓是她自己的主意,一直生气许久,就连成亲那日都躲着她。

    随着缓缓行驶的,车马粼粼,在下个雪的雪地上印下车痕。

    青石板上的雪还未彻底消融。

    苏鱼托腮坐在马车内,靠在香薰过的藏蓝引枕,从东川巷到西乡巷子不过短短路程,就已经叹了不下六次气。

    绿萼实在是没忍住,安慰道,“娘娘别担心,殿下许是因着朝中之事耽搁了,往日殿下对娘娘之事格外上心,不会忘了今儿个是回门的日子的。”

    苏鱼秀气的眉紧紧蹙成一团子,睁大着杏眸盯着绿萼片刻,“哎~”

    她哪里是在愁这个啊!

    她愁的是这会儿子把冷冰冰的太子殿下跟二哥都得罪了,一个夜不归宿,一个躲着她,她到底是做了多大的错事——

    而且她还病了,病的不轻。

    可是那太子府中的大夫还是什么大朔第一神医,她瞧着就是庸医!

    竟然她害……害了……相思病!

    她相思谁啊?

    “娘娘,您就别苦着张脸了,万一待会儿夫人看到,会心疼的!”

    苏鱼想了想,问出了绿萼自己这几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惑,“绿萼,你若是有一个人……跟你交情还不错的人,你也会无缘无故地就想起他吗?”

    “哦,如果有事,自然是会想起了。就像我每日里都会想着娘娘,比如用膳前,我会想娘娘会不会不喜欢今日的菜色,给娘娘您熏衣物时,我会想娘娘这件衣物会喜欢什么味的熏香,若是天气转凉,府中路面结冰,我会想着赶紧让护院找人将您平日溜达的道上积雪清干净,怕您路过时会摔跤……我就是每日里都会想着娘娘呢!”绿萼认真地细思着自己日常所想。

    “……”

    也对,她的确是有事要寻赵渊。

    不多时,绿萼便瞧见了苏府门口站着的一群人,“娘娘,夫人也在门口等着您呢!”

    苏鱼顺着掀开的帘子瞧去,倒还真是满满站满了街巷,堵住了去路。

    为首的苏政领了府中杨若兰跟一众姨娘儿女……阿娘也在,几日未见,阿娘气色还不错,看来他所的苏府中安排了人,杨若兰看来没讨到多少便宜。

    只是为何满府的人都站在门外,可唯独二哥不在?

    ……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吗?

    “恭迎太……”

    苏政的声音在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只有苏鱼时,截然而至。

    “怎么看到我,父亲很奇怪吗?”

    “殿下……没来?”苏政逡巡了一圈。

    还不待苏鱼回答,就只听到一道散漫的声音,“原来是个不受宠的太子妃,也不怎么样嘛!这才几日……就失宠了?”

    “哒哒哒……”

    一阵马嘶长鸣的声音断了二人的对话。

    苏鱼转身,便瞧见了那个马背上面的挺拔身影。

    赵渊一身江崖海水青色蟒袍,跨下马背,冷厉的眸子一扫众人。

    满巷子的人跪了一地。

    苏鱼伸手揪住披风的绑带,不知为何握紧的拳头下,她的一颗心跳动地毫无规律。

    她……真的完蛋了。

    “怎么不继续了?”赵渊漆黑的眸子凉凉地扫过苏府一众人。

    声线凉至骨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