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撩妻记】
苏琬娉都快吓死了,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模样, 偷偷看向杨若兰的目光中满是求救,不知所措, 跪在身影瑟瑟发抖着。
赵渊薄唇微微勾起,“怎么看到我不开心?”
苏鱼自看到他人就呆在原地,趁着赵渊吓苏府一众人的当场, 好不容易恢复了几分冷静,压软声音道, “……你……你怎么来了?”
“今日是毓儿回门的日子, 当然要来为毓儿撑腰, 省得,”他俯身凑在她耳畔低语,“省得被苏府的阿猫阿狗都欺了去,怎么,毓儿你很紧张?”
“我……我哪有?”
“殿下, 我阿娘还跪着呢……”苏鱼掩饰道, 眼睛的余光瞥了眼跪在青石板上一众人中的萧氏。
冬日天冷, 那青石板又冷又硬, 阿娘的膝盖如何受得住?
“起吧。”赵渊凌厉的眼风扫过苏政一众人,薄唇微启,凉凉道。
赵渊完便大踏步迈入了苏府中。
苏鱼怕他还在生自己的气,扶起萧氏后,便立马撇下众人跑步追了上去。
“殿下……”
穿过苏府蔷薇苑的曲折游廊,是一条石子铺成的甬道。
因雪天路滑, 并未冰雪彻底消融,走上去脚底光滑。
苏鱼一心着急,只顾着追人,一时没踩稳,脚底像是抹了蜡油般光滑,重心不稳,朝前扑去,眼看就要与这甬道的竖的石子亲密接触。
一双微凉的大掌在她摔下来时穿过她的腰间,将人捞进了怀中。
而她情急之下,本能就抓在了赵渊的手臂上。
男性的呼吸喷在她的脸庞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就撞在了人胸口之上。
苏鱼羞赧地抬眸,便瞧见这人凌厉的下颌,视线上移,是他唇角勾起微微的弧度,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地瞧着她。
苏鱼的脸,彻底红了,“……我错了……”
低的声音糯糯软软的。
低到似乎听不到。
在这冬日的光中,他的漆黑的眸底,像是有万千星辰,在光中就像黑夜的星星闪着光亮,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像是被隔绝在光年之外……
一、二、三、四……
这砰砰砰狂跳的声音,不是她的心跳吧?都快震出了她的胸膛。
在心底不知道默默细数了多少下,时光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他都没有任何回应。
苏鱼瑟缩了下,她都把姿态放的这么低,她以前还从未给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地道过歉,且这让那五个美人入府,也并非是她的愿意,而是那狗皇帝赏赐下来的!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太子妃,要实权没实权,要地位没地位的,能抗旨不遵吗?
内心深深叹息了一句,深深埋下头别开了视线,“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啊?……好不好嘛!”
“……”
过了片刻,就在苏鱼以为自己还得再压低些姿态,毕竟如今自己有求于人,还是再软一些,求求他吧……
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音自头顶传来,“好,听你的。”
苏鱼诧异抬眸,圆眼睁地大大的,无法置信声音道,“所以你这是不生气了?”
赵渊的唇微微勾起,“我哪里舍得生你的气,我是生自己气。”
“那你干嘛几天不回来?我还以为你因为赏赐一事……”问出口时发现自己这个文化方式不对,连连改口道,——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自然是太忙了,太忙了!”
赵渊黑眸染着笑,那微微勾起的唇角让冷冽的下颌线条都软上了三分。
阳光下的笑容都描山了金色的边线,在苏鱼的眼眸中一点点放大。
让苏鱼微微怔了一下——“对了,殿下,能劳烦先去跟我爹爹叙话,我有点事,需要去处理!”她得去找苏墨,他在府上,刚明明瞧见了甬道尽头一闪而逝的身影。
是二哥没错!
他肯定还是在生气。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若是再待下去,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万一没把持住,抵挡不住太子殿下的这般撩人魅力,生扑上去,她该如何解释啊!
“回来!”
苏鱼的步子还没迈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头上的发簪重新戴好,“这个簪子……”
苏鱼在蓉姐姐那里知晓了翥凤翔鸾簪的事,之前一直没好意思戴,今儿个回府时以为他不会来,自己势单力薄,算给杨若兰再敲敲的,自然收拾了一番,这会儿他该不会是后悔了,想要回去吧……
“殿下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之理!”苏鱼抬手摸着簪子,护道。
“你以为我是要取回簪子?”
“难道不是吗?”苏鱼反问。
“这簪子,你戴起来很好看。”
………………
梧桐院。
萧氏在是苏鱼唠家常,问着苏鱼婚后生活如何,跟太子殿下相处如何,太子可有为难,人怎么样……
绿萼是个人精,答的是天衣无缝。
苏鱼倒是头一次发现这个绿萼拍起太子的马屁竟是比她都高明上三分。
只是叨叨许久之后,萧氏的结论便是,“……若是有了孩子,便生下来。帝王之家,难免薄凉,若是有了子嗣,你也便有了依仗。”
生孩子?
他们两个?
苏鱼知晓阿娘是因为苏政和大哥的原因,伤透了心,这才会觉着子嗣比苏政靠谱多了。
“对了,阿娘,二哥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没见人。”
“你二哥他最近闷闷的,这几日也经常是早出晚归,他前些日子你成亲前便辞掉了军中的职务。”
萧氏的眉头染了几分担忧之色。
一顿午膳,用的是各怀心思。
对于赵渊对众人的敲,苏鱼没有人任何意见,乐见其成,既然他帮自己做了,就是省得她再花费心思了。
…………
对于苏墨这个事,苏鱼回门时等了多半日,都未再见到人。
因为太子殿下太忙,只得提前回府。
苏墨行踪成谜,她派出去的人找了五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只得到个消息,苏墨去过潭溪山。
苏鱼终于逮到了太子殿下不在她跟前晃的时候,暗搓搓准备了几日,终于得到解放,立马带人去潭溪山。
因冬日雪落后,路途难行,待苏鱼到潭溪山便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谢芝蓉得知她来的消息,自是吩咐方嬷嬷等人备了一桌子佳肴候着人。
冬日的山峦,在暮色中蜿蜒起伏,如沉睡的兽。
尤其是铺上雪白的薄雪,山间气候更凉,多处的积雪并未消散。
路上偶遇了从崇文楼回去的刘子嵋,见到她,因与几个学子同行,遂未暴露出身份来,只点头示意。
潭溪山书院,因女选之后,便有京中贵女时常入山。
见到女子,并不稀奇。
苏鱼装扮低调,又是姑娘家的,自是未吸引多少目光。
只是刚来到谢夫子处时,便撞上了钟子卿。
自上次钟夫子拂袖而去,隔了这么久,二人才第二次相见。
“钟夫子。”苏鱼敛眸试图缓和二人曾经剑拔弩张的气氛。
“见过太子妃娘娘。”钟子卿语气不善,请安也是不情不愿。
钟子卿对赵渊的执念真的是根深蒂固啊,以至于她都跟着受累,也对,那人把如此重要的遗诏之事,这般草率,若是换了她,也是要生气的。
“夫子是来找蓉姐姐?”这二人之间,蓉姐姐不肯进展到哪一步,但依她猜测,这执拗的钟子卿肯定还未跟蓉姐姐把话挑明呢!
“太子妃娘娘深夜到访,殿下可知晓?”钟子卿清冽的嗓音反问道。
“……”居然挑她痛处,就不该跟这人招呼!
明明知晓赵渊对她再来潭溪山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一个是因为之前苏鱼的身份,又惹上钱大哥之事,名声并不太好。
且苏鱼这名一直都没得到正名,至今都背负着袭击刺杀太子的罪名,他就是不想让自己跟潭溪山有太多牵扯。
对于此事,苏鱼一直不懂,赵渊在坚持什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妥协。
“钟夫子,我只是来找蓉姐姐聊聊天,明日便回去了,殿下这几日国事繁忙,今夜只怕还要敖眼,还是不要干扰殿下为好。”
“最好是!”钟子卿凉凉瞥了她一眼,才头也不回走掉,很快,高大挺拔的身影便湮没在夜色中。
绿萼叹了口气,“娘娘您别生气,钟夫子自便万事以殿下为重,再过些时日,终会接受的。”
“好了,一日为师,终生为师,钟夫子也是作了我许多时日的夫子,我自是知晓轻重。”苏鱼点了点头,便听到了熟悉的蓉姐姐声音——
“我还道你怎么这般磨蹭,原来是你们两个又遇上了——”
苏鱼转身回头,便多盏橘黄色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而谢芝蓉带着方嬷嬷便站在屋檐下,映着橙黄色的光影中向她走来。
“他上次去寻你一事,被殿下知晓后,赌了好几日的气,你可是不知,他那脸拉的有多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外面风寒,我们快进去吧!”谢芝蓉将人迎了进门。
“蓉姐姐,我来这里就是想要找我二哥,我找人探过,他近日里来过潭溪山书院。”苏鱼也不废话,留给她的时间本身就不多。
方嬷嬷用托盘捧着热茶,“娘娘快暖暖身子,这冬日寒凉,赶路辛苦了。”
“成亲前……你二哥原先找过我一次,想让我劝劝你……”谢芝蓉将两个汤婆子塞到了苏鱼怀中。
只是成亲前,她可没那个胆子讲,师兄对苏鱼,那是都请出先帝遗诏,一副要跟整个朝堂为敌,连天下都可以舍弃的决绝……这么些年,从来都是师兄唯一的软肋……
钟子卿因为找苏鱼一事,都被软禁了起来……关了几日,师兄才将人给放了出来。
“那之后呢?”
“他的确来过一次,前几日还找过一次方嬷嬷。”谢芝蓉这些日子一直夹在师兄跟苏鱼之间为难,可师兄压下苏衡一事,的确是他的过错,若非被苏墨查出,她还不知晓。
至于苏墨到底查出了什么,她没有细问,也不敢问。
抬手让人去摆膳,便拉起苏鱼往厅堂而去,“殿下不是送了你麒麟令吗?”
“是送了,蓉姐姐,这经纬阁是不是……并不似外界传的那般神?”精致的脸微皱,眉头紧蹙。
“你这个贪心的家伙,就知足吧!你如今有了麒麟令,就能号令整个经纬阁,且你还能号令卢楠,你只需吩咐下去,想必你大哥冤案定然很快会有眉目。”谢芝蓉用手指轻点苏鱼紧蹙的细眉。
“可他们连我二哥人影都找不到——我回门那日似乎瞧见了他身影,但在苏府寻了许久,都未找到,二哥从前不会这般的,他即便再生我的气,也不会这么久不给我来信……我很担心,我怕他……”
会像大哥一般,她是真的怕。
重来这一生,年少时有大哥在,她过得恣意开心,再后来,跟阿娘二哥相依为命,是二哥带着她渐渐忘掉疼痛,他不及大哥聪慧,身体不够协调,就连简单的招式,都要练习上许久,可他从未轻言过一次放弃,在她浑浑噩噩的日子,护着她,杨若兰的刁难,从来都是二哥帮她一并扛起,却从不在她跟前一个字……
受过大哥点滴恩惠,却看顾了阿娘和她这么些年。
“他不会有事的,别胡思乱想。前几日,来找方嬷嬷时,我见过你二哥,精神着呢,大概……是真的在与你置气吧……”谢芝蓉握住了苏鱼的手,这个脑袋瓜子到底每日都在想些什么,师兄爱屋及乌,怎么会忍心让她有一丁点难过!
只是他们两个都成亲了,师兄还没有吗?
苏鱼杏眼眨了眨,“所以我这次是真的惹二哥惹急了吧?都不肯来见我……”
谢芝蓉:“……”
好不容易哄着人用完膳,两个人躺在闺房的拔步床上,谢芝蓉三言两语便套出来,原来是这骗子私自出府,虽然骗子做什么,都在师兄掌控中,可为何她这次心头总是不安呢?
…………
果不其然,谢芝蓉的猜想,在亥时半刻,得到了印证。
起头是谢家仆人在后院抓了一蒙面贼人,惊动了前院已休憩的谢夫子,本来谢夫子院落不会有这般大的动静,奈何太子妃在,暗卫出了手,斗半刻,挑下蒙面人的黑色巾帕,被认出了是……太子妃的二哥……
而这蒙面贼人竟然便是苏鱼的二哥。
将一众手下吓得半死,这才惊动了谢夫子。
好在苏墨只是伤了臂膀,两道刀伤。待苏鱼跟谢芝蓉起身赶来时,医正也到了,正在给苏墨处理伤口。
苏鱼被吓得不轻,“二哥!到底发生了何事?”
苏墨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苏鱼也未在强迫,只等医正包扎完伤口,才冷呵道,“凛子!你!”
凛子也是在事发后才知晓,才知晓闹出了这么大个乌龙,只道大事不好——动了娘娘的亲人,娘娘若是伤了心,他们只道大事不好——
“娘娘您别动怒,实在是苏公子今夜蒙面闯谢夫子宅院,属下们以为娘娘行踪泄露,这才出了手,没……没想到来人是苏公子呀!若是知晓,就是借给他们几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
“赵渊……派人跟着我?”苏鱼冷下脸来,心头五味陈杂,她带的那几个护卫根本没有伤二哥本事。
且谢夫子这里又是书院,更不会有带刀侍卫。
凛子等一众人吓得腿软,这娘娘何时称呼过殿下名讳?这显然是气急了。
“娘娘——”凛子还想些什么,却被苏鱼冷着脸断了。
“你们都先出去吧!”
他们这个太子妃虽然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善良娇,古灵精怪的,可真正发起火来,凛子知道,那是比殿下都难搞,绝对是一不二的主。
遂也不敢再继续逗留,给一众手下使了眼色,紧跟着出去了。
谢夫子深深凝视了苏鱼几眼,只叹道,“凡事讲究因果,莫以偏概全。”
便被谢芝蓉扶了出去。
不多时,室内便只剩下苏鱼跟苏墨二人。
苏鱼坐在苏墨身前的圆凳上坐下,“二哥,到底出了何事?你刚刚不愿讲,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
“妹,你可知,大哥之事,为何久久无法查出?”苏墨漆黑的眸眼底中,带了几分嘲弄与讥讽。
就连声线都带了几分怨气。
“什么意思?”苏鱼拿过白骨瓷的茶具,要为苏墨斟一盏茶水。
“呵——是堂堂太子殿下压下了所有消息!不容许你查出来!”苏墨冷嘲道。眉目冷硬,是化不开的恨意。
“你把话清楚!”苏鱼手微颤,白骨瓷的杯盏在从手中脱落——
“哐当”一声在地板上绽开成碎裂的白瓷片。
面如酱色。
“是太子封锁了当年案子所有人的口,所以你才一直未能查出!他早便知道大哥是替换了当年的章凤南,你知道吗?当年大哥去替死的那个人便是今日的司马南,在吏部当差。”
“当年真正触动机关的人是便是章凤南,可章致是内阁之首,苏政在章致手下效力,为了保住章凤南的命,章家的唯一血脉,苏政献策,因大哥当日正巧在潭溪山,又与章凤南身形一般,他们便将大哥推了出去,妹!大哥是替章凤南死的!”苏墨萼眸眼泛着猩红。
苏鱼的心头像是被硬物卡住般,难以喘息,既然他知晓,为何不肯告诉她?
大哥死的这般不清不白,她不过只是想正个名,还大哥一个清白之身……
有那么难吗?
她求了这么多年的真相……
竟然是这般讽刺可笑!
赵、渊……
呵——
她看起来像个笑话吗?耍着她很好玩吗?看着她每日里拼死拼活就为了那么一个真相,她还一直以为是因为那狗皇帝掺了一脚,她才不得不求他……
求着要嫁给他!
眼底总有酸涩的水珠,往外冒,如何都制不住。
心头被锋利的刀尖划破,在流淌着血,侵蚀着她。
苏鱼推开了门,见院中跪着满院的侍卫,谢芝蓉焦灼的看着她。
“蓉姐姐,你也知晓是吗?”
苏鱼眼前只觉一片黑暗,整个天地天旋地转,她想抓住些什么,可却什么都没能抓到……
…………
又是一场落雪。
一片片飞雪从天穹之上洋洋洒洒飘落,给琉璃瓦屋顶,树上,行人,地上都覆了厚厚一层。
京城熙宁街上,远远又两个头戴斗笠披着蓑衣人骑马扬鞭,向着东巷而去,惊扰了不少在街上玩雪的孩童们。
雪已下了两日。
苏鱼再次醒来时,便发现已经回到了太子府中。
苏鱼只觉头痛欲裂,“……水……”
嗓子疼痛沙哑,开口后就像是被砂砾在磨砺着。
“娘娘,你染了风寒,都睡了两日了。”
如缺水的鱼儿终于得到了救命的水。
“慢点慢点……”绿萼耐心道。
“绿萼,帮我更衣,我二哥呢?我要去找他。”苏鱼起身便要下地,只觉一阵眩晕,又跌坐了回去。
“娘娘!娘娘,您别急!”绿萼放下茶盏,赶忙去扶住苏鱼。
“绿萼,我没事,备车,我要回一趟苏府。”
绿萼拗不过苏鱼,只得帮她梳洗,只是心下迟疑该不该告诉她,殿下把临渊阁被封了,就是为了防止娘娘出去。
“娘娘,殿下他……”
“他怎么了?”苏鱼的蹙紧。
“殿下下令若是谁把您放出府去……提……提头见。”
“……”
苏鱼的眉蹙起,“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