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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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夏日之际, 晴空万里。早上八九点钟, 金黄的太阳已高挂空中,向人世间播撒它巨大无比的能量。

    一中操场, 全校学生集体站立,进行放假前例会。

    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心思都早已飞到校外, 谁还有心思聆听那些老生常谈的训示。更何况,气温高升,

    越来越晒, 越来越热。大家渐渐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用这种方式发泄和抱怨他们的不满。

    只有花听的认真。她当然也热,汗水在她脖子上流下来,脸颊也晒的通红。可她的目光努力看住台上的

    老师们。此时对着话筒慢条斯理讲话的人是教导主任。他一向严厉,不受学生欢喜。

    他:“下学期又是新的学年。新一届高三生即将诞生。我希望这些学生们暑假里能抽出时间,好好做一

    个规划, 为高三提前做好准备。同学们, 不要掉以轻心,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年,走好了, 或许你们的人生将会

    发生彻底改变。大家一定要抓住这一年,好好读书, 为梦想而奋斗, 努力拼搏……”

    人群嗡嗡嗡,还有人发出笑声。

    各班的班主任出面镇压一下, 稍稍收敛一点。

    招弟悄声对花:“每次都是这些话,大同异,枯燥无味。他们自己讲的烦不烦?真是无聊至极,浪

    费我们时间。”

    的确无聊。

    可是,以后走入社会,还会有人这样子谆谆教导,苦口婆心劝告你好好读书,激励你为梦想而拼搏吗?

    大概不会有了。

    花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成为高三生,所以异常珍惜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的大会了。

    她一直安静而专注的听到最后。

    散会时,群声欢呼。

    她随人流默默往校外走。

    招弟挽着她胳膊,“花,你下学期一定要来啊。”

    如果可以,花多想给出一个底气十足的承诺。

    可惜,她只能微微叹一口气。

    招弟忧愁:“ 没有你,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呢。”又:“你以后又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花已经问过自己。

    答案非常不乐观,使人颓丧。

    花决定暂时先不去想,勉强笑一笑:“以后等以后再吧,不定到时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赶紧回

    家,心晚回又被你爸爸骂。”

    她将招弟送上车,招弟与她依依分别。

    一转身,瞧见丹丹坐在一辆车子的副驾驶上,正对她虎视眈眈。见她看过来,却换了神色,眼角一挑,微

    微一笑。

    那笑容是得意的,奚落的,居高临下的。

    仿佛在:“看你怎么办!”

    花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

    店里这一日生意简直火爆。在门外便瞧见里面人头攒动。

    也难怪,放假了,学生们撒了欢似的折腾,这一日似大型欢庆节日。

    花系上围裙,直接熟练投入工作。

    人太多,地面卫生可稍做延后,最紧要的是毛巾的清洗晾晒与替换,还有桌面上随时注意收拾干净。她如

    今已算熟手,四平八稳穿梭于人群里,有条不紊处理各项事宜。

    本来忙的无暇顾及,可是,突然觉得好似有人在看她?

    她回头,略一张望。

    并没有寻到什么目光。

    也许是她的错觉。

    她继续忙碌。

    可是,不对,真的不对。女人的直觉不会撒谎,亦很少出错。的确有人在看她。那目光仿佛如影随形,她

    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

    是谁?难道是丹丹?不,她才不会再走进来。

    那么会是谁?为什么盯住她?

    花过了一阵,忍不住再度张望。

    这一回,看清了。然后,吓了一跳。

    原本根本不止一道目光。随便一瞧,就有好多双眼睛在她身上逡巡。有的紧紧盯着她,有的上下量一

    眼,目露好奇,不满。

    花起先讶然,不明白自己怎么吸引了她们,不过没多久,她就明白了。

    花看见流氓正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面向她这个方向。

    今天这么嘈杂繁忙,他居然待在店中。

    此时他照样捧着一本,看看书,然后,看看她。

    他的目光带动她们的目光,于是花成为众矢之的。

    他见花望见自己,就对她微微一笑。

    花低着头走过去,到他跟前:“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流氓反问。

    花眼珠转动,示意四下。

    流氓随她瞧一眼,却好像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花只好直白问道:“你干嘛一直看我,是我哪里不对吗?”

    流氓一只手支住脑袋,神情有些懒洋洋的。

    此时她站在沙发靠背后,他手臂就支在靠背上,这样一来,两人距离十分相近。流氓那双黑黑亮亮的眼

    睛,大喇喇的看住她。

    花一点,一点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她只觉得怪异,微微往后站一站,摸摸脸颊:“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东西?”

    流氓回答:“没有。”

    那?

    听流氓接着:“你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我是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停下来。”

    原来是这样。

    花笑一笑:“不都在转个不停吗?”她看看时间,“好了,我不在大厅转了——得去做饭了。”

    午饭过后,是晚饭,然后是夜宵。

    夜宵过后,夜色已浓。

    这一天便可以宣告结束。

    花正式入住大脑袋。接下来的一个半月左右,她都将在这里度过。

    有点微妙,有点奇妙。

    晚上她躺在房间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亮,有一种感觉:仿佛她的人生忽然的,不知不觉的步上另一道

    轨迹。

    轨道延伸至哪里,尽头在何方,未知而有些迷惘。

    在她面前隐约是一十字路口,稍有不慎,踏上岔路,便不能回头。

    从第三天开始,店中生意渐渐清减,慢慢回归正常节奏。

    花住的时日久了,得以进一步窥见店中生活全貌。

    节假日除外的每日清,基本上每个人都八九点才慢悠悠起床,着哈欠排队洗漱,之后随便吃一点早

    餐,然后先各自将自己头发洗过,吹出美美造型,方系上围裙,开始工作。

    忙时忙的满天飞。闲时闲的牙发酸。

    发空闲的方法有很多种。聊天,牌,游戏,看电视,看书,或者去街上转一转。晚上天气好,过江到

    对岸吃一吃火锅烧烤,喝一杯扎啤。再看看电影。还可以到江边摸摸鱼,抓抓蛙。在桥头上吹吹风。

    他们的生活好似永远充满生机,不会寂寞,没有忧愁。

    每天店里时时刻刻都能听见嘻嘻哈哈的欢笑声。

    显而易见,这样的生活很快乐很轻松。

    花偶尔想,这样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

    可这份轻松快乐,她也不一定能轻易得到。她一旦辍学,一旦开始工赚钱,相信立马会有人来要求她回

    报养育之恩。

    再者,即便能得到,可心里总有不甘。

    来店中的客人有许多年轻女性,以及学生。

    常听见她们感慨:“哎,衣服又不够穿。”

    “头发太长,不知该做什么发型?”

    “工资不够用啊。”

    “丽丽要去北京工,她妈妈不让。”

    “这个月零花钱不够了。”

    “阿,期末成绩下降了,回家要挨罚。”

    “暑假作业为什么那么多?!”

    花多么希望自己拥有的是类似这样的烦恼。稍稍一努力,转个方向,就可以解决。

    这世上最不好解决的烦恼,金钱是其中之一。那么多人一生为它奴役,为它疲于奔命。有充盈的它,不一

    定万事如意,但缺少它,却常常寸步难行。

    在这一个半月里,她要怎样做,才能筹集到学费和生活费呢?

    花空闲时开始盘算。

    是盘算,也不过胡思乱想,没有什么实际对策。

    眼下店中清闲,要不要再出去一份工?可是,县城里谁愿意聘用短工?况且,又如何对大脑袋交代,太

    不仁了。

    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想不出。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咬牙回家去。就让丹丹和乌云羞辱一番,她再求一求,或许,或许还会有转机呢。必

    要时,跪下来求一求,也未尝不可。自尊?这时候还有什么重要。

    要回去吗?

    即便舍弃自尊,她也清楚明白,这个转机实在太渺茫。

    花想啊想啊,突然想起自己的妈妈。

    如果此时妈妈在,她一定无论如何不会置花于不顾。她倾尽所能,也定会满足花的愿望。

    人无助和在困境时,总愿意相信和依靠最亲密之人。

    她有一种冲动,去找妈妈。

    可是,妈妈在哪里?

    幼年的记忆已模糊,只记得妈妈带着她从货郎的家乡出来,途中翻过几座山,乘过船,转过几道汽车,历

    经辗转。货郎家乡叫什么村庄,也记不太准确了。

    大山茫茫,一时去哪里找。

    找到了,只为索要学费,想想都难以启齿。

    哎

    钱钱钱

    愁愁愁

    突然额头上挨了一下

    抬头一看,是流氓用一枚的果子抛向她。

    花轻轻哎一声,瞧着他:“啊,你跟我话吗?”

    “是啊。”流氓也瞧着她,然后:“你眼里没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