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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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武陵的李韫光陷入吃茶不知茶味的状态已有半月有余,他也不知为何心总浮在半空,上不上下不下的,好生奇怪。

    一日午时,李韫光正半靠着大椅,容爱妻琰琰为自己揉胳膊,本是闲暇一刻,加之试过午饭不久,正是昏昏欲睡的空档,那知听得屋外一阵急促且慌乱的脚步声迫近此屋——

    “爷,爷!”还不待李韫光反应,便见洪探梅连滚带爬进了门,进是连礼数都不顾了。

    “赶着去投胎?”李韫光睨了洪探梅一眼,竭力在压着火气。

    洪探梅上气不接下气,但他被惊恐占去了大半,无暇顾及自家主子难看的脸色:“对、不住,爷、爷对不住,金陵来信……”

    听闻是急脚递送来的李府信件,李韫光顿觉不妙——莫不是六哥出事了?他忙一把夺过,展开来看,但见他眸子烁烁放光,不过一会儿就暗了下来。

    “回家,李府出事了,六哥出事了,爹出事了。”几行读罢,李韫光连三个“出事了”,但见面色铁青,嘴角不可控地抽搐起来。

    “能不能……不回.”见自家夫君神色有异,琰琰在旁怯生生问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不能建功立业,羞愧何及!若此时不能回府助六哥一臂之力,这像什么话?这算甚么男儿?”李韫光将眼瞪得更圆,扬手冲着琰琰就是一巴掌,“在你眼中,我李韫光便是蜷居一角的孬种么?”

    李韫光虽是脾气急了些,但对琰琰还是分外疼爱骄纵的,这厢琰琰自然不曾见过他生如此大的火。琰琰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心下是委屈得不行:“妾身也是为了夫君好,若六哥不是故意排挤于你,你又怎会来此偏僻……”

    听了爱妻一言,李韫光一时惊怒交集:“管窥蠡测!妇人愚见!你又懂个鸟蛋!六哥知晓我这直性子暴脾气,才让我来武陵,以免遭人陷害他无法救我!你这蠢妇又是从何处听来的碎语?还想挨嘴巴子?”

    毕竟脸皮薄,听不来那些,被李韫光这么一吼,琰琰也不是真明白了其中曲折还是迫于严威,反正是止了抽噎,一抖一抖地回屋收拾了。

    ……

    回金陵这处,眼下已是十一月过了几日,京中传令迟迟不来,晓舟珩每日尽听些虚虚实实之言入耳,心里着实不踏实。思来想去,只觉不能坐以待毙,某处生异的古怪念头似在晓舟珩心中发了芽,如蛆附骨,怎么也挥之不去。

    再这么等着,也定不是甚么好法子。

    晓舟珩将心中想法与李终南讲后,他也同意,若还留于金陵,恐终无了局。于是二人将家中扫一番,又与隔壁人家交代要出门远行后,晓舟珩将会意牵了来。

    二人共骑,准备去李府道别,顺带将李终南的行迟也一同带回京去。

    去到李府后,李韫奕与他们两人交代了几句,毕竟经历了这些大大之事,几人也有所亲近,关系有所缓和。

    许久之后,晓舟珩还记得那日李韫奕的桃花眼分外缭人:“绝艳先生,上次是李某着实失礼,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与你再谈风月,再品一杯。”

    晓舟珩笑着应下,只是那时的他不知,与李韫奕的再聚,居然间隔了那么久。

    久到他都要将此人淡忘了去。

    待几人与李府众人拜别,晓舟珩抽空还去看了一眼别红,那妮子惊喜万分,又跳又叫,唬得李陇莎的白猫一个激灵又窜上了树。

    “终南祝屈公子日后好自为之。”屈夜梁在送李终南与晓舟珩出府之时,李终南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屈夜梁皮笑肉不笑,应付自如:“不敢,屈某祝八少爷来日自求多福。”

    听闻两人对话,晓舟珩只觉这他们还真是稚子心智,临别之时还不忘嘴仗,谁也不甘落于下风,于是圆场道:“有劳屈公子,保重。”

    “好。”屈夜梁嘴角一扬,眼中跅弢不羁教人一览无余,“屈某一生最烦二种人,一为庸医,二为夫子,你们二人是占尽了。”

    “三生有幸,何德何能。”李终南配合着晓舟珩行了一礼。

    屈夜梁不耐烦地摆摆手,作势要走。晓舟珩见屈夜梁转身,突然想起有关虎啸与踏雪剑的疑问,毕竟他依旧想不通,屈夜梁为甚么要撒一个看似无伤大雅的谎去掩盖杨诘的错误。

    何况杨诘与他并没有甚么干系。

    若真没有一点干系的话。

    “屈公子。”晓舟珩迟疑一阵,还是问出了口,“明明虎啸并非是被你所杀,但之前在李府之时,你又为何要认?”

    “哦?”屈夜梁脚下一顿,“我有负罪感,不可以么?”

    晓舟珩乍听此言,只觉有某处不对,但着实又参悟不透屈夜梁其中含义。不定他只是耍嘴皮子罢了,瞧着屈夜梁慢慢淡出自己视线的背影,晓舟珩只好暗自责备自己多心。

    自上次镇江一行结束后,踏雪剑便被李终南带了回来,索性他就将寻梅剑赠与了晓舟珩。得此大礼得晓舟珩起初执意不收,后拗不过李终南一番辞,也就收了下。

    “有朝一日,我们还会回来吗?”晓舟珩忍不住回头一望,眼看着城门一点点变,他心中苦涩异常。

    “会的,我向你保证。”李终南口中几字在万里天风被用力撕了碎,永永远远留于金陵某处。

    二人一路向北,沿途探,想多了解一些有关京城或是边疆之事。而入耳的皆是种种不堪,甚至听闻西边沦陷,李闫卿战败自刎谢罪两事。

    若局势难阻,西被回鹘汗部所占,北被蛮夷各部所霸,此番扩张,共成鼎足之势,我朝版图只会越缩越。照此发展,朝廷失信,其号令不复行于四方数州,民心不稳,势必又逢贵贱、贫富更变之时,待群雄四起,又各自为主……那中原可还有平静之日?

    晓舟珩不敢再往下细想。

    百般无助间,晓舟珩唤了一声身侧之人的名:“终南。”

    “我在。”

    “国……是不是……是不是要没了?”晓舟珩做梦也想不来,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亲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李终南没能应声,也许是不忍应声,也许是不愿答来。

    雪,飘飘洒洒地下了开,不过少时,便成了琼装世界。晓舟珩与李终南停了马,但见满目山川白茫茫一片。二人这般沉默地立于雪中,均生孑然之感,只觉眼前一切,皆是如此陌生。

    天下大道,究竟该往何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