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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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奴的爹爹把河灯做好了。”明月回到府上,桃儿便来报。她父亲是长乐公主从金陵带来的匠人,凉州民风粗犷,不比金陵秀雅,便连灯的形制上也是差了些的。她阿爹为皇室做事,手艺超群,尤善制荷花灯。那灯单看不觉得稀奇,入水后花瓣渐渐绽开,才显出妙处来。

    桃儿取了四只来,两只荷花灯,两只方形灯。荷花灯用茜色硬纱浆着,方形灯上素娟面,一只画了雀鸟,还有一只画了仕女,灯上可提字,瞧着更风雅些。

    “这灯我拿去给哥哥看看。”

    明月捧了一盏。方才回来时便听爹爹将阿离唤去,如今也许多时候了,该回来了吧。

    “将夜了还在落雨,郡主便别去了,让阿姜唤他过来吧。”阿乔想着午后遇见的雍州将官,虽阿离住的广思阁偏僻,可到底是在外院。

    “我便去看看。”明月让阿姜去膳房吩咐些汤水糕点,便去了广思阁。

    未料到了那儿,阿离还未归。他不惯人服侍,院子里只一个年长的婆子和一个厮。屋里干净简单,就是清冷了些。方才雨下的大,院子里落了许多枝叶,如今天暗下来,竟连灯也未点。

    厮叫来福,个子矮,见着明月便来请安,对着阿乔阿姜她们便连唤嬷嬷、姐姐,亲热的很。

    “阿离少爷还没回吗?”阿姜问他“从大人那儿回来,坐一阵,后来……”来福缩了缩,“被雍州一个姓徐的将官叫去喝酒了。”

    “去喝酒了?”明月愣了下阿姜已皱眉道:“回来怎不去见郡主,郡主惦着,他倒去喝酒了,都不一声。”

    阿乔未多言,只俯身对明月道:“既如此,郡主咱们便回吧。”

    姓徐的将官,便是那徐昉了吧。上周目阿离来信偶尔会提到他,关系极好。

    “那咱们便回吧。”

    明月捧着灯,走至屋檐下,院外的雨时不时落下两滴,真是冷清的紧。

    “来福。”她唤道“郡主,奴在,您吩咐。”来福躬身过来“你将这院里的灯点上两盏,等哥哥回来了,再去端碗蜜水来给他服下。”阿离不爱喝醒酒汤,觉得味道怪。

    “诺,奴知道了。”

    明月正要将灯给他,却见廊下一人缓缓走过来,身形颀长、着玄色窄袖袍,不是阿离又是谁。

    “哥哥。”明月走近两步便闻到他身上冲鼻的酒气,这是喝了多少呀。

    阿离顿了片刻,“明月。”

    “我来拿灯给你看。”明月将手上灯举了举,走过去拉他,触到的衣袍都是潮意,“快去换身衣服。”

    进了屋,阿姜她们早已动了起来,端了热水帕子。

    “你们一道去就喝酒了吗?可用了膳,若是饿的话,我备了糕点汤水。”

    “好,我是饿了。”

    阿离很快换了衣服出来,幞头一摘,头发也有些乱,明月上前将他发上的木簪拔了,将头发散下来。

    “哥哥为什么淋雨回来?没带伞吗?那徐将官是哥哥新认识的朋友吗?不然为何他一叫哥哥喝酒哥哥便去了,连我都忘了。”她轻轻给他拭发,絮絮叨叨地念着,烛光下阿离的脸有些泛红。

    女孩儿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分明未醉,脑袋却有些混沌。

    今日书房,义父的话便如咒语一般一直在脑中回想。

    “我欲将明月许配给你。”

    “你要答应我一辈子护着她,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他原以为自己只能在哥哥的位置上看着她,她是天上月,他便是落星湖中的水,只敢悄悄在心里映上她。从义父那儿回来后在屋中坐了许久,心中一时忧心义父病情,一时欢喜又惴惴,不知她可知晓,可愿意,有些害怕见她。徐昉来唤他时,他便顺水推舟跟他去了。

    “哥哥,哥哥。”

    “……嗯?”阿离看向她“哥哥怎么了?”明月眉微蹙,“醉了吗?阿姜已经去端蜜水来了。”

    “明月。”

    “嗯?”

    “我有些话要跟你。”

    他样子怪怪的,往日清澈的眼睛也敛着,明月虽有些莫名,却也乖乖道:“哥哥吧,我听着。”

    “我……”阿离张口,对上她微微睁大的眼睛。“我……”

    这时阿乔进来,“郡主,菜都布好了。”

    “知道了。”明月随口应下,看着阿离,“哥哥到底要什么呀?”

    阿离笑了下,“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次抓了一辽人大将,怕辽人生事,中元夜里便不便带你去落星湖了。”

    “这样呀。”明月虽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无事,城里也热闹呢。”

    “哥哥慢些。”明月托着腮,他吃的快,一块糕点,他两口就咬没了。

    “哥哥,你这趟去大哥哥可有欺负你?”

    “好吧,我知道肯定是欺负的。”

    她叹了口气,“哥哥,我去求爹爹让你投军吧,你分明是能做大将军的。”

    阿离咀嚼动作停下,看着她道:“义父让我去雍州投军。”

    “真的?!”明月又惊又喜,原还在想这次阿离会如何,上周目离了凉州,他在雍州很得徐辉器重。虽然之后战死,可若要他选,肯定也是愿意的。

    “那哥哥何时去?”

    想到义父病情,阿离将糕点放下,眼中有些犹疑,“……还未定,应是快了。”

    “那便过完年再去吧,不了不了,过完中秋吧,这样有时间准备也不会太晚,我给哥哥多备些厚衣。”

    明月掰着指头盘算,阿离伸手,眼中不忍。

    “哥哥?”

    他触到她脸,替她抹去嘴角的糕点渣,“吃的跟花猫似的。”

    两人相视一笑,格外温馨。

    来福将院里的灯都点了,回到廊下正望见这幕,“嗐,难怪沈嬷嬷少爷身边得要有个姑娘才行,就是不知啊日后少爷会娶个什么样的娘子回来。”

    眨眼便到了中元节,虽这半年来多灾多难,但到了这日,百姓们依旧涌上街来。主街上行人如织,彩灯鱼龙,热闹的很。行人多戴面具,狰狞百鬼,在市井中倒也不显得可怖了。

    人潮拥挤,拿着鱼灯带着兽面的孩子三五成群,时不时便如泥鳅一般钻来钻去,搅得人群一阵笑骂。

    阿离将明月护在身侧,她今日今日做男子扮,面上带着他送的夜叉面具。

    “爹爹早早便出了门,咱们许了愿便去寻他。”

    城中有颗古槐,是历来祈福之地。平日里就有许多百姓来这儿磕拜。有些银钱的便将心愿书于红绸,系在枝叶上。到了这日,人反而少些,多是去观天灯了。凉州多是胡人部落,虽汉化日久可遗俗未褪。中元这日,要于高台上跳祭祀之舞,放天灯,兰元珍作为城中首领自是不能缺席的。

    到了槐树下,却是见了许多幽会的男女。这儿较主街上幽静许多,夜风下古槐枝叶上的红绸飘拂,有些还系着铃铛,更是清脆悦耳,确是个好地方呀。

    槐树下有摊贩,阿离拿了红绸来,阿姜替她研墨,明月想了想很快便写完了。

    “郡主写了什么?”阿姜好奇“看了就不灵了。”明月扶着她踩到高台上,挑了一根枝叶,将红绸系上去。

    。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那日张信他们回城,她便再没见过他,知道他们捉了个厉害的辽将,应该挺忙的吧。她这儿阿乔看的紧,她实在寻不到机会见他。不见着怎么攻略呀。

    明月拨了拨红绸下的铃铛,铃铛下坠的叶片轻轻晃动,她透过面具上两个孔洞,竟看见张信就站在对面。

    呀,还真是显灵了!

    张信穿着湖蓝色的窄袖圆领袍,戴着幞头,腰侧悬剑,正仰首望着树上飘荡的红绸。眉目俊朗如画,灯火下,还真有蓦然回首之感。

    他察觉到她,很快便望了过来,眼中冷清,透过枝叶,与她相对。

    “郡主,下来吧。”

    阿姜在下头伸手,明月哦了一声,再望过去,他还看着她,眉心微蹙,眼中陌生消失,有些诧异。

    “兰景。”徐昉看见了阿离,“你也在这儿啊。”他与张信走过来,看见明月便问,“这是?”

    阿离简短道:“是郡主。”

    徐昉一愣,觑了眼张信,心中捶胸懊悔不已,让你多嘴,搭什么话。他向明月行礼,明月不便屈膝,便只能颔首回礼。

    到了张信这儿,他还未有表示,徐昉已插了进来,摸着脑袋道:“嘿嘿,瞧我这记性,林参将让我二人再去巡防一遍,这便先告辞了。回见,回见。”完便拉着张信挤入人群中。

    速度太快,明月完全没反应过来。

    徐昉拉着人走了好长一段,见根本瞧不见了才吁了口气。路上莫名了好几个喷嚏,他搓搓鼻子,扭头对着张信那张冷脸,怀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张信闻言睨了他一眼,骂道:“有病。”

    徐昉叉腰仰首,片刻摇头勾着张信脖子道:“算了,我不同你计较。别难过,要不要吃糖呀,哥哥给你买糖吃怎么样?”

    张信一记手肘,他笑着躲开,撞到了人。

    “对不住。”那人戴着鬼面,很快退开。

    人流欢呼,往西边涌去,祭祀将开,高台上燃着火焰,夜色下格外醒目。

    徐昉面色微变,对张信道:“他身上藏刀。”明月一行正随着人潮向西去。阿离在面人摊上买面人,那面人做要等些功夫,明月便带着阿姜在花灯铺子前看灯谜,突然便惊起尖叫。只见火光乍现,很快有人奔逃高唤:“着火了,着火了。”

    原是酒楼欢门上的彩带不知何时被引燃,火势汹汹,眨眼已将周围的铺子屋舍都燃了起来。与此同时,主街上一群鬼面人,手持长刀,胡乱砍杀,真如恶鬼一般。

    转瞬间,明月便与阿姜冲散了。

    明月被惊慌的人群裹挟着,好几次差点便要摔在地上。她脑袋上的幞头被挤掉,面具也歪了。周围都是惊恐的喊声,她根本寻不见阿姜阿离。明月如今只庆幸自己穿了一身男子衣服,若真是穿着襦裙,眼下早摔在地上被踩成肉饼了。

    眼见城中巡防的兵士赶来,很快便与鬼面人搏斗在了一起,明月还未松一口气,抬头便见彩灯掉落,欢门燃尽,着火的木架摇摇欲坠,如张口的巨兽要将她吞下。脑袋上火星四溅,她还未及反应,便被一人抱住笼在身下。

    “……大人?”

    明月抬头,意外是他,张信咬紧牙关,眉心蹙起,背颈剧痛。“先离开这儿。”他将她抱起来,明月闻到了一丝烧焦的气味,一直到了巷子里他才放下她。

    “先在这儿等一会儿,军士将至,我让他们送你回……”

    “你受伤了。”他额角划下一道血痕,明月攥着袖子去擦,可方才地上一滚,沾了许多灰。她赶紧把干净帕子拿出来,轻轻按在他额角。

    “疼吗?头破了。”望见她眼中担心急切,张信一时忘了言语,只怔怔看着她,脖颈上焦灼的皮肉似乎也不疼了。分明街上还有许多危急之事,张信却希望这一刻能久些。他伸手触到她温热的手指,虚拢着。

    “是辽人吗?”明月问“……尚不明,不过多半是他们。”张信垂眸不敢再看她。

    “他们胆子真大,为了救那个被你们俘来的将军吗?”

    提及此,张信眼中沉思,这帮辽人人数不算少,可若单凭这些就想救出台吉是绝无可能的。他们想干什么?

    这时外界传来将官号令之声,是得了消息赶来援助的军士。

    张信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将面具拾起来给她带上,“我让军士先送你回去。”

    明月知道自己得赶快回去,府中阿乔她们得了消息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她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她将阿姜之事拜托一二,便上了军士牵来的马。

    张信对领头的将官道:“你带一队人将郡主送回府上,其余人随我来。”他步子迈的大,很快便带着军士走远。明月看着他离开,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回到府上,阿乔得了消息已守在外院,见她安好刚要松口气,没见着阿姜,眼圈儿顿时红了。

    “我已让军士留意了,阿乔你先别急。”

    “诺,奴知道的,奴先服侍郡主换衣洗漱。”虽是这样,可手攥成拳,眼睛却望着着府外。

    “不急的,我同你一道等。”

    一炷香过后,阿姜回来了。她面上都是泪痕,哭着跑进来郡主不见了。阿乔扑上去抱住她,见她一切都好在她肩上狠狠一拍,心有余悸。

    “阿姆,我把郡主弄丢了,呜呜。”

    “郡主早回来哩。”桃儿道,见她如此,方才有些紧张的众人噗嗤一声全笑了出来,气氛登时松快了不少。

    “快回去换身衣服,郡主也是,先去梳洗一下,衣服上都是灰。”阿乔心下大定,拉着明月要回琼华阁。

    明月嗯了一声,想着自己如今也是干等着,不如做点事,倒不至于那么心慌。

    几人回了琼华阁,让桃儿留着,有消息了马上来报。

    净房内热汤备上,阿乔怕她吓着,还燃了安神香。明月褪了外袍坐在妆台前,阿乔给她将头发放下来,用梳子通着。明月手上随意拿着一只玉簪把玩,心思却想着外头。

    “郡主”张信受伤了,还有阿离,爹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可凉州军士那么多,还有雍州来的,想来应是无事的,这毕竟是凉州城,便是叛乱那日辽人也没有攻进来。

    “郡主。”阿乔将梳子放下“嗯?”

    阿乔在她肩头轻轻揉了揉,“郡主别担心,先沐浴吧。”

    明月唇角微弯,不欲她担心,依着她起身去解中衣带子,便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桃儿慌乱的喊声:“郡主,乔嬷嬷,大人受伤了,让,让您赶紧过去。”

    手中玉簪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夜色下,琼华阁到前院的路从未感觉那么长。“大人为救世子才被辽人所伤,奴只匆匆看了一眼。”明月身上披风翻飞,长发散开,沾上夜的凉意。

    兰元珍的居所前军士列阵,一派肃穆,她们尚未走进便听得屋内嚎啕之声。

    阿乔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若大人真出了事,那郡主怎么办。世子素来同她不亲近,公主在时,这孩子被他母家的乳娘哄去,公主不喜,便没有将他抱来养。日后大人偏宠郡主,自然更生了芥蒂。若大人去了,郡主前路会如何,她亲事还未定下啊。

    明月入内,便见张信几个雍州将官也在,兰暾跪在脚踏边,面上涕泪横流,阿离垂首立在角落。

    “爹爹。”

    兰元珍半靠在床榻上,唇色死灰一般的白,身上外袍散着,鲜血汩汩涌出,他一只手耷在外沿,臂上扎着一根金针。

    “大夫怎么不上前诊治。”明月声如寒霜,看向一边站着的刘大夫便道,“刘先生……”

    刘大夫见她如此,心下叹息,不忍回应。大人本就抱恙,如今又受了重伤,根本就是回天乏术。

    “明月。”这时,兰元珍唤道,他声音颤抖,身子虚弱压着剧烈的痛意。

    “爹爹。”明月扑到床榻边,握住他的手,“爹爹。”眼中泪一颗颗往下落,砸在他手上。

    “别哭。”明月将脸埋在他手心,感受到他的拇指轻轻替她拭着泪。

    “阿离呢?”兰元珍将阿离唤过来“义父。”阿离在床榻前跪下兰元珍强撑起身,将明月的手交到阿离手中。

    “爹爹?”

    “林参将。”

    “末将在。”

    明月见张信身边一中年军官,抱拳行了一礼。她知道他,他是雍州军士中领头的将官。

    兰元珍一番话得断断续续,“今日想请你,包括诸位做个见证。我要将明月许给我这个义子兰景。”

    “爹爹。”明月震惊张信眼中剧颤,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明月,我已去信给徐大人,之后你便随阿离一道去雍州。”

    “我不去,爹爹会好的。”明月摇头,终于露出了哭声。

    “爹爹好不了了,若不能见你有个好归宿,我便是去了也无法给你阿娘交代。”兰元珍看着明月,她眼睫上还挂着未坠的泪珠,眼中牵挂不舍又愧疚。

    兰元珍对阿离道:“我便将明月托付给你了,你记住要一世护她。”

    “义父放心,阿离对天起誓,此生明月比我的命都重要,绝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好,好。”兰元珍此时已有些力竭,胸口起伏。他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兰暾,唤道:“世子。”

    “爹爹。”兰暾抹着眼泪上前。

    “我给明月备的嫁妆早已安排妥当,我自是偏爱她一些,还有公主的那份本就是她的。你,心中有数,不会亏待了你。”

    “爹爹”,兰暾触到他眼中警告,顿时伏倒,“孩儿知道的。”

    兰元珍看着他,乌博早想除了他,便是没有这遭,他也撑不了多久了。有帽儿在能护住明月他们去雍州,徐辉那儿他也早过招呼,他去后,若世子能用好帽儿与他留下的将官,不求有功还是可以无过的。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一切安排妥当,兰元珍本就是靠金针吊着一口气,很快身子愈发冰凉,意识模糊,连痛也感觉不到了。

    “爹爹。”

    他阖上眼,终于没了声息。

    “爹爹。”明月扑上去,声音发尖,听得人心头一颤。

    张信上前,徐昉吓了一跳,拎住他后背衣袍。见他直直看着明月,暗道不好一把将他扯了出去,至无人处方松开,“你疯了。”

    兰元珍这番安排,徐昉一时担心一时又庆幸,这下他心中妄念该断了吧。

    张信沉默,挥开他手臂,径自朝前走去。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兰元珍已将她许给了兰景,不过就是个女人,你日后总能遇到更喜欢的人的。”徐昉恨不能将他捶晕了扛回去,眼看离兰元珍居所越来越近,他正要将想法付诸现实,张信却猛地停下。

    他眼中直直看着前方,徐昉莫名,顺着望去,见明月不知何时从屋中出来。

    兰元珍一身血污,要收敛干净。她身上披风染了血,松垮垮地斜着,及膝长发未束,眼中含泪,在夜色中伶仃凄清。她遥遥看见了张信,眼中淌下一行泪,扶着门框的手下滑,脚下一绊往前摔倒,如一只折翼的鹤,瞬间便跌在地上。

    求而不得,明月突然便明白了,这一世她不会嫁给张信的,可她分明没做什么。系统主线可以变,但冥冥中真的会变吗,兰元珍还是死了。这一日经历颠簸太多,她无论精神还是身体都到了极限。

    “郡主,郡主。”阿乔阿姜见她如此,忧心焦急,围着去扶她。阿离赶过来将她抱起,她长发垂落,靠在他怀里,眼睛闭着像睡了过去。一行人很快便去下了回廊,消失在月洞门外。

    “张信。”徐昉见他久久站着不动,试探着喊了一声,未料见他鼻间一片猩红,都落到了下巴处。

    “你这是怎么了?”徐昉大惊张信摇头,视线已开始模糊,檐下挂的灯笼虚化成一团光圈。“……无事。”他擦着鼻间涌出的鲜血,笑道:“你的对……”

    他没走几步便倒了下去,眼中虚化的光圈最后成了她落下的泪。他想告诉她,别哭,他会护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