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落到了雪地上。

    青黛与那元婴期修士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手, 这新来的第四人，修为莫测, 怀中还抱着步莳萝。

    此人戴有面具，淡淡的光模糊了他的面容，青黛也不知道他是谁。

    她不敢轻举妄动，对面那修士愈发不安，他沙哑着嗓子出声：“你是谁？”

    苏怀霁冷冷道：“你又是谁？”

    此时此刻，缩在他怀里的岑昕昕呆住了, 这声音……好像不是她的哥哥啊！

    先前的眼泪湿了他的衣襟，岑昕昕掀起眼皮子, 心翼翼地往上看。他的墨色长发随风舞动，下颌线锋利如刀刃。

    只是，他的脸，似是被一团雾气笼罩住了，一点也看不清。

    但是无论如何，这个人压根不是她的哥哥。

    岑昕昕吓得不敢话, 也不敢松开手。救走她的那个人身形一晃, 躲开了对面的攻击。

    一言不合，俩人开了。

    这一次, 用白布裹头的修士不像先前那样有所保留, 他的剑气强横，劈天盖地朝苏怀霁杀来。

    青黛在一旁看着，她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开溜的大好时机。

    当然, 临走前她还大喊了一声：“阿萝妹妹！你等我，我这就回宗门给你搬救兵！”

    岑昕昕：“呜呜呜……”

    但愿明年的今天不是她的忌日……

    大雪漫天飞舞，纷纷扬扬，似柳絮般飘飞。苏怀霁自从十年前渡过元婴期的天劫, 在强大的神魂协助下，哪怕是出窍期的修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眼前的剑修，以元婴期示人，但是现在被他逼得急了，所展露出的真实功力是在元婴期之上的……

    放眼望去，整个西极也没有几个人。

    他来之前确实起了杀心，但想到这一点后，下手又弱了几分。对面那白布裹头的修士不过他，寻了个空隙就往东逃窜。

    苏怀霁倒不急着追他，他已经受了伤，想必也跑不远。

    更何况，他身上还挂着一个……步莳萝。

    想到这一点，他心头就沉闷闷的，一低头，怀里的少女正眨眼盯着自己，被发现后慌乱地低下脑袋。

    这个神态，倒挺像岑昕昕。

    除此之外，她没有一点像岑昕昕。虽然姿容绝色无双，但在苏怀霁的眼中，不过如路人。

    他将少女放了下来，语气很平淡：“你走吧。”

    岑昕昕双脚着地，她还没适应过来，险些跌坐到雪地上。她愣愣道：“恩公怎么称呼？”

    “岑经。”他随口道。

    她心道，好巧啊，这人居然也姓岑。她仔细量了他一会儿，隐隐的熟悉感又上来了。

    他好像……梦境里的少年。

    见他要走，岑昕昕忙踏着碎步追了上来：“恩公！你救了我，我得谢谢你。”

    苏怀霁分出神识查探那修士的下落，他淡淡回复：“不必了，路过，举手之劳。”

    岑昕昕怔了怔，修真界还有这样的好人吗？

    她不信，这人明明就像是为了她而来的一样，她一点也不傻。

    迎着漫天的风雪，她不依不饶地追着他，一边跑一边道：“那恩公，你知道刚刚要杀我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

    苏怀霁并不想与她有过多的交流，这些年他虽然关注过步莳萝的成长，但从未干涉她的生活。今日才发现，这个步莳萝的性子，倒是和昕昕有些像。

    但那又如何？

    他用余光朝后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步莳萝红扑扑的双颊，一身枣红色的衣裙将她映衬得更加明艳动人。这让他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岑昕昕……如果眼前是她。

    她就是她。

    但她又不是她。

    他停在一棵雪松前，微微发怔。

    岑昕昕见他停住了，正高兴地想要奔过去，却见他再度动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肯定施展了法术，不然怎么越走越快呢？

    北风呼啸，好似有人在耳畔悲鸣。岑昕昕眼看着就要追不上他了，她心中着急，但是身上的法器都被震碎了，只能大步往前跑。

    一不留神，她被掩埋在雪地里的怪石给绊倒了。

    眼看着她就要摔到了雪地上，就在岑昕昕的脸离雪地只有一指的距离时，她听到了身前的叹气声：“你追我做什么呢。”

    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扶了起来。

    她抬起眼眸，果然，又是那看不清面容的青年修士。

    他一袭白衣气质不凡，模糊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神秘之感。她不知道这个‘岑经’为何要遮掩面容，便顽笑道：“你不会是我哥哥，戴了面具来逗我玩吧。”

    他道：“不是。”

    “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岑昕昕很想知道他是谁，但是对方既关心自己，又千方百计地想要躲避自己。她灵机一动，道：“恩公，我的法器都没了，你能不能好人当到底，送我回凌仙宗呀。”

    她得也合情合理，苏怀霁便同意了。

    风雪模糊了天日，似乎已经过了晌午。岑昕昕跟着他，步行下山。

    这位大佬，好像很穷，没有什么飞行法器。但是这正合岑昕昕的心意，因为这样一来，她就有时间跟他话啦。

    俩人徒步回凌仙宗，因为都是修士，能够抵御风寒。岑昕昕主动了好久的话，对方虽然在听，但是并不接话。

    离开白云山一带，风雪渐渐停了，天色也黑了。他们便在路旁堆起柴烤火，岑昕昕问：“恩公，能让我看看你的模样吗？”

    苏怀霁摇头。

    “好吧。”岑昕昕失望地收回了目光，专心烤火。

    她没有烤多久的火，远处遁来一道白光，原是步子羽来了。他从飞舟上跃下，焦灼地奔到岑昕昕的面前：“昕昕！你吓死哥哥了，你还好吗，怎么在这里？”

    他一把将岑昕昕抱起，火堆的对面，苏怀霁倏忽站起身来。

    昕昕？

    岑昕昕被步子羽抱了起来，她笑着推他：“没事啦，有这位恩公救我，还要送我回凌仙宗呢。”

    那位恩公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他似乎有些激动，岑昕昕不明白。

    步子羽先前着急找妹妹，倒忽略了周围还有一个人。他量着此人，好像是个元婴期修士，不知何故，用面具遮掩了容貌。

    “多谢这位道友。”他谢道：“道友救了舍妹一命，还未请教高姓大名？请到敝舍一聚，以答谢这份恩情。”

    苏怀霁道：“岑经。”

    他认出了步子羽，虽然十几载未见，但对方的变化并不大。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关注点只在那一句‘昕昕’上。

    他重复道：“昕昕？”

    “昕昕是我妹妹的名。”步子羽觉得眼前这人十分奇怪，他将岑昕昕放下，问：“另一个修士呢？”

    “跑了。”苏怀霁只专心望向岑昕昕：“在下想跟姑娘单独一句话，不知可否？”

    步子羽思量了一下，颔首道：“好。”

    荒原上，苏怀霁转身朝前走，岑昕昕好奇地跟上了他。他没走多远便停下了，看着她，勾唇一笑：“昕昕之前想看我的容貌？”

    她点头：“可以吗？”

    “可以。”

    岑昕昕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改变了心意，但还是屏住了呼吸，抬头凝望着他。

    夜幕上银月如勾，淡淡的月光洒落大地。苏怀霁收去法器，脸上的光芒散去，露出他本来的面容。

    他含笑看着岑昕昕。

    岑昕昕怔怔看着他，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戴着面具的人，竟然生得那么好看。

    放眼望去，整个西极怕是也找不出第二人。

    有那一瞬间，她的心脏加快了跳动，她甚至有了一个荒诞的想法，眼前这人就是梦境中的人。

    苏怀霁看她不语，展颜一笑：“昕昕怎么了？”

    她呆呆道：“没……恩公真好看。”

    这句话出口后，苏怀霁的笑容一僵，他眼中的期待不再，只剩下了无奈之色。

    原来，只是个巧合，他想多了。

    “恩公，你怎么了？”岑昕昕觉察到他情绪的不对劲。

    明明之前还很高兴，怎么听到自己的夸奖后，立刻变了呢？难道夸他也不对吗？

    她惴惴不安地望向他，苏怀霁只是低声道：“没事，时候不早了，我先离开了。”

    岑昕昕睁大了眼：“恩公——”

    话音未落，月下荒野，已经没了他的踪迹。

    他如同一道光般照入岑昕昕的世界，又似一阵风般，悄然离去。

    ……

    茫茫天地间，苏怀霁的身影如一道惊鸿，掠过浓浓的夜色。

    他在追踪那个修士。

    离开步莳萝之后，他不欲耽搁时间，神识追到了那修士，就朝那个方向飞去。

    对方如他所料，果然没有跑多远，就藏身在白云山中的一个山洞里。他在山洞前设下了阵法和禁制，在里面疗伤。

    苏怀霁落到山洞前，他查探那个阵法。

    很熟悉，似乎十几年前，在某处见过。

    他试探了一下，发现这个阵法确实十分复杂，一时之间解不开。多年之前，岑昕昕还在玉鱼佩里时，那个束缚她的阵法，苏怀霁也解不开。

    那个阵法，和今日的很相似，应该是出于同源。

    据岑昕昕，殷初曾轻而易举破了阵法。莫非里面的人是殷初？他要杀了步莳萝？

    苏怀霁觉得有些离奇，他不再想，专心研究破阵。这些年来，他博览群书，修为增进，渐渐也发现了阵法中的一些奥妙来。

    一刻钟后，他用剑气破了此阵，入了石洞。

    黑暗的洞内，那个修士正盘膝坐，他裹在头上的白布，已经取下了。

    修士发觉山洞外的阵法被破坏，但是压根来不及阻拦。苏怀霁已经一眼瞥到了他的面容，虽然不认识，但是依稀有些面熟。

    他记忆极好，见过的人都过目不忘，哪怕过了十几年。

    眼前这个修士，眉眼间，长得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