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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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鹤市第一人民医院, 特护病房, 条件最好的单间。

    一个电话完像是四百米标准跑道变速跑了20圈,余知检收了手机还有点气急, 静心平复了一两秒, 才伸手捧起病房床头柜上的粥碗,用瓷勺刮着粥面舀出一勺吹吹凉,不放心,又用嘴皮碰了碰,确定不烫嘴了,才送到齐然面前。

    心电监测仪上的波线剧烈抖了一下,心率直飙96。齐然吓得往背后的软垫里缩了缩, 涨红了整张脸。

    笑眯眯的往前再递了递,余知检既不收手也不解释。

    简直如临大敌,齐然五味杂陈的盯着鼻尖前那勺粥。事异必幺蛾子,余知检太知道自己的命门在哪儿了, 他忽然搞出这种模糊界限的动作, 就意味着已经给自己挖好了大坑

    吞吧,必掉坑底尸骨无存,不吞吧, 瓷勺碰过的东西他没碰过, 但一直想来着,做梦都想。

    梗着脖子纠结了半晌, 再艰难的动了动喉咙, 齐然终于还是傻耗子一般往捕鼠器的花生酱上一跳, 向前一倾身,吃食不重要关键得舔=舔勺面,囫囵吞进嘴里再作嚼玻璃状强行咽下。

    利用别人卑微的感情,无耻。

    余知检继续笑,舀粥、吹凉、嘴皮试温、投喂的流程重复来一遍,直到齐然精彩着脸色咽下去大半,才把碗放到一边,盯着他头顶的发旋和红的要烧起来的耳根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等会儿我给你办出院,你得出趟差,今天下午2点以前必须赶到省厅。”

    心底大骂我他妈就知道!齐然垂下脑袋深呼吸缓了一缓,再抬起来时已绯色尽退,看向余知检

    “目标、任务、时限。”

    余知检没着急回答,先伸手把病床床尾的密码箱拿过来,输入密码再把指纹印到锁眼暗格处的触摸屏上,取出里面的文件袋,递给齐然。

    “省二监下午四点以后就进不去了,你回到省厅先去队上调集一、二组的警力组成犯罪嫌疑人转移押解组,组成员、人数和押解车辆由你安排。再找李局呈批在押人员监管流转手续,记住,是秘密转移。赶在二监封禁以前把熊忠提出来,先押解到省城政法区看守所暂时收监。

    然后,你得去一趟省厅科信局机要处,把网上追逃系统后台的数据范围改一改,具体要求我列了份明细。做完了之后再由你带队,把熊忠提出来,转移押解到周箐县看守所,待周箐县完成熊忠的收押工作,明早8点以前,你和组成员必须到达周箐县公安局警令室待命。”

    “改后台?”齐然惊了,心道你一口粥就想要我命是吧?“追逃系统是全国性专网数据平台,防护等级特一级,而且进不到放置数据存储交换机的机要室,我做不到。”

    余知检没吭声,又把文件袋拿过来抽出里面的一张电子识别卡,向齐然轻轻晃了晃

    “机要室出入证,还有你的掌纹、声纹、虹膜信息都已经向省厅机要处报备过,呈请报告我已经和局长好招呼,他下午2点在办公室等着你,数据修改工作必须在今晚10点以前完成,熊忠的押解转移则要在明天凌4点前结束,记住,押解途中做好防护,全程给他穿戴械具和束缚衣。”

    听完这些,齐然先答“明白”,再盯着余知检。

    迎向齐然清澈直白却沉甸甸的目光,余知检反而有些怵的闪了闪,笑起来问,

    “你怎么不骂我=侵=犯=你的隐私,擅自盗用你的生物识别信息?”

    无耻。

    齐然半阖住眼睛偏过脸,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留给余知检两个倔强的发旋。

    顿了一顿,他才直起身子翻身侧坐到床沿,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边盯着左手手腕上医用胶带底下的静脉留置针,甚至有些想自己动手拔掉针管赶紧逃开,可也就是想想,他舍不得这么干。

    “特情0922使用紧急处置编码,就意味着我得尽全力帮他,我们和特情之间的联系既脆弱又不安全,饱受争议,仅仅只依靠双方的契约精神来维系,他帮过我这么多次,我知道,你一定能谅解。”

    无耻。

    齐然不吭声,左手还挂着输液瓶软管行动受限制,只得垂下两条腿用脚面往床底下扒拉拖鞋。

    谁知余知检忽然上前一蹲身,一手掐住自己的脚腕,指尖在自己突起又凉嗖嗖的踝骨上摩挲了一会儿,隐隐滚烫,另一只手则抽出拖鞋帮自己套上,等两只脚都穿平整了,才站起来重新坐回凳子上。

    顶着快熟了的脸面转身收拾好文件袋,再走到床头柜前单手把切了一半的苹果核、一次性粥碗、喝剩下半瓶的矿泉水全都捡进垃圾袋里,原本想着明天才出院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眼下必须抓紧时间。

    看着忙碌又慌张的齐然,余知检敛住笑意走到他身侧,左手按住他手腕,再抬起右手绕到他脖颈后头,指腹轻轻按了按他脑后发根处因心律不齐抢救、洗胃、导泻和禁食瘦出来的凹陷,把他带到自己眼前,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他汗津津的脑门,愁眉苦目抬眼盯着他,轻声道

    “对不起,然,再给我点时间。”

    余知检挑弄人心的手段一向和案事件风险点、难易程度成正比。齐然心底已经把自己的脸都扇肿了,但面上却一动不动由他按着脑袋搂紧自己,两人难得鼻尖对着鼻尖气息纠缠,四舍五入也算是肌肤相亲了,得抓紧时间多闻一闻吸一吸。

    没办法,=砒=霜=拌糖,要命但味儿总是甜的。

    “咳!咳!报告!”

    房门敞开着,病床旁边虽然有一组蓝布屏风但没掩上,陈振辉提了个箱子站在门口,1米87的大高个目光却无处安放。

    简直尴尬的要死。

    谁知这省厅大领导忒不要脸,稍稍正直转身看向自己,:“进。”爪子却没往人家脖颈后头下来的意思。

    “余处长,软组织检材已经做了冷冻保存处理,还有提取到的毛发、尸泥样本已经全部封存好了。麻烦您请省厅技术实验室的通融通融的,尽快开始检验工作。”

    边着,陈振辉边走进病房把手提箱放在墙角,顿了一顿,又往箱子里拿出一个无纺布袋往地上一摆。

    “这是那老疯……尔扎都惹副处长的鞋,麻烦您代为保管,等他回来让他上您这儿来取。我请了五天公休假,得回临潭一趟。”

    话完,陈振辉转身要走。余知检终于把压在齐然后脖颈上的手一收,向前追了一步。

    “陈副队,昨天在高速岔口截你那几个人问的什么情况?我还是希望你能亲自参与讯问工作,争取多挖出点有价值的线索。”

    “截我?”陈振辉转过身,看向余知检,“他们不是冲着姜铎去的么?查证工作我交给我们队上的冯了,余处长放心,我给他们交待过,不管问出什么都会直接向您汇报。”

    五天?这时候回临潭?余知检眉目微蹙。

    昨天下午二点多,陈振辉把姜铎的宝来开回源鹤市,没想到车才驶进西郊三环线,就让人跟上了。

    坐在宝来逼仄狭的驾驶位里,腿都伸不直,还得踩着鞋帮把套鞋当拖鞋穿,再去压那油门,脚掌力道不好控制一会儿轻一会儿重,整五个多时的路程一直在变速前行,差点没把自己给抖吐了。

    结果一下高速还遇见这么几个糟心玩意,陈振辉憋屈一路正愁没地儿撒气,这下可好,边溜着那几个瘪三满城瞎晃荡,边电话叫上队里的几个弟兄,穿戴好单警装备、拿上防爆盾、钢叉和辣椒水,设置临时查缉点并放置爆胎器,来了个请君入瓮。

    没想到还捡了个大便宜。

    第一辆车上提溜下来4个,一尿检,全部呈阳性,还有两人身上摸出点零包。不多会儿的功夫,当年零星刑事案任务一下子完成两件,陈振辉大喜。原先只有他们没日没夜的埋伏或追着这帮瘪三屁股后头跑的份,第一次遇上被吸毒人员主动上门盯梢的好事,难免喜出望外。

    第二辆车见势不妙调头跑了,陈振辉也懒得追,把车辆信息交给各驻点派出所和交警街道卡口便算完事,只要他们敢再在源鹤市内冒头,保准有急于冲年尾任务数的同僚来拿捏他们。

    想到这,陈振辉看向余知检:“涛的事,我恳请余处长先暂时别跟姜铎,就他现在的处境,不能分心。”

    陈振辉专门嘱咐这一句,不是空穴来风。

    昨天夜里他们出城时并没有被人跟踪,回城却立即被人咬上了。

    出了中毒事件以后,姜铎这辆宝来差点没被余知检整车拆开来,已经里里外外仔细检查过一遍,这两天又一直停在州局涉案车辆保管库里,专门有人看守,绝对不可能再被装上定位追踪装置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玩意。

    但就严密防范成这样,还是暴露了行踪被人在高速岔道口上蹲了点。

    他们是凌两点出的州局大门。唯二的可能性,不是在大半夜的高速路上被刚巧过往又知晓内情的涉毒分子撞见;就只可能是穿过朱龙洞村村道调查石灰池的时候,被村民看见了。

    所以发现被人盯了梢的时候,陈振辉第一时间便给姜铎电话。谁知电话那头却只是惊诧了一句:车还真被盯上了?再嗯嗯应了两声,嘱咐他心一点,便挂断了。

    他不知道,21个时前,他和姜铎、尔扎都惹在朱龙洞村村舍外分头行动的四个时以后,尔扎都惹已经坐在山道边的石头上,嚼着随手薅的野草根甜茎,翘着二郎腿,指手画脚的招呼姜铎把跟在他们后面摸进山道的三个村民收拾趴下,正被姜铎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捆到了树上。

    十多分钟以后,两个手机号码发送到了余知检手机上,另附两个字:“查查。”

    ——————————

    村子里有暗哨,三个人,跟着姜铎和尔扎都惹爬了半个多时的山道,然后被发现了。当间只有一个人带了手机,姜铎控制住他时,通话记录和短信已经全部清空了。

    还挺警觉。

    “对,走了,我一直跟着他们到村外的公路边,看着他俩坐上的面包车。”

    “车牌号?……这个……隔得太远啊亮哥……”

    耳边贴着手机,被捆在树上话那人却两眼珠不自觉的朝右瞟,支支吾吾起来。姜铎立即按了按他的肩,递过去一张纸,他低头皱眉看清楚以后便照着念

    “滇Q,550L还是U来着,76…或者79?”

    “到哪儿啊?看方向是往去县城高速的岔道上走了。肯定没错,年轻那个就是亮哥您交代过让咱一看见立即给您报告那人。对……对!”

    “来了三个,今早开车进的村,另一个三个时前就开车走了,就剩那年轻的和一老头在村子里待了三个多时。我一直跟着呢亮哥。”

    “车牌?”那人又开始眼珠子转急出一脑门汗。看向姜铎用眼神问,怎么办?姜铎再递过来一张纸:

    “是外地牌照没看清,三厢大众宝来,银灰色。”

    “没,就在村里瞎转悠了一会儿,还找人问了问一年多前掉咱村东边石灰池里那人的事情。”

    “没,没,都一年多了谁还记得。都跟他不知道呢,真的,真的。亮哥,……那药?”

    “行,行。谢谢亮哥!”

    姜铎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挂断了,便笑起来朝那人的肩膀再用力一拍。

    “谢了啊哥们儿,就这通电话,你们三个妨碍公务加袭警的事儿我就不和你们计较了。但是尿检阳性这事儿,我可就没辙了啊!”

    那人左半边脸淤青红肿,眼睛被挤成一条细缝,嘴边还挂着彩,脑袋衣裤都被泥浆涮过一遍,心里大骂:我可去你妈的袭警吧,把我们按在地上连喊救命都不好使,还好意思我们袭警?不要脸!

    面上却讨饶的笑着接连,“谢谢警官,警官,我真不知道您是警官,我们就是收到消息见着您的话,就必须电话报告来着。”

    姜铎看着他不露声色的软骨头样,就知道这是个见风使舵句句真心的老混子,挨不住折腾实话不用逼也能主动交代,只是交待的特别多,得拧一拧。便也一脸戏谑的笑着问

    “别的呢?”

    “啥?”那人懵逼

    “这条山道往哪去?一年前掉进石灰池那人,也是你们给那谁?亮哥?通风报信?”

    “啥?”那人再懵逼。“一年前的事和亮哥有关?没听他过啊?”

    姜铎先皱眉,再接着笑,“亮哥跟谁混的?他的药从哪来的?”

    “亮哥是我哥们儿,县城里的药头,跟胡哥一路,不过听他也往燕姐手里拿药。燕姐和胡哥的表弟阿财走挺近的,但是阿财不煲猪肉,只玩叶子。听阿财和老友一起种叶子,还把叶子掺巧克力啊饼干啥的卖,时下的年轻都挺喜欢的,不过我不喜欢,那玩意没劲。老友和二休哥关系不错,老友双道,叶子混着猪肉一起来,两人经常组织人一起煲猪肉。燕姐和二休哥也有一腿,燕姐手底下收留的几个姑娘都靠二休哥介绍生意,也供药,还有那……”

    “挺老实啊。”姜铎一把掐住那人的嘴,还是笑,只不过笑得凉,“留着待会儿北山派出所的民警到了,你跟他们慢慢交代去吧。”

    那人被揪成八戒嘴,也不忘冲姜铎憨直的笑了笑。

    姜铎又扬了扬手机:“我录音了。刚你的那些人,再交代时外号要错一个字,我他妈弄不死你。”

    那人僵了脸笑不出来了,要不是警绳捆得牢他能两腿一软直接滑进泥里。

    “警官,警官,您看我是被吓着了,亮哥确实只是给我发药的药头。”

    “是么?”姜铎抬手按住那人右耳上侧,大巴掌覆住他半边头壳。1米86的身高加上结实的身材向前逼迫时威慑力倍增,厚实的手掌肌肉抻紧那人的眶骨到额前,像被压上了一块砖,只能仰面对着姜铎,任何微表情都掩藏不了。

    “再给你一次机会,亮哥是谁?还有咱走这山道通向哪个地方?”

    那人被压得后脑勺撞在树干上刮着疼,脑门冒汗急声道

    “边民寨子,据以前半山腰草甸旁边有几个边民寨子,人少,村舍又分散,木楼土窑十多年前都还刀耕火种,连驴车都不会套那种。这些年乡政府搞扶贫,据都让他们搬迁了,还有没有人住着都不知道。

    就算有,肯定也是走山那边的弹石路不会走这边,警官您也看见了,这路两脚宽连摩托都走不了。而且,没人走以后,山鬼就来了,村里老有人到河边取水时,能听见山里有鬼哭狼嚎的声音,特别渗人。至于亮哥……亮哥……”

    姜铎压着他的脸,重重一按,让他脑壳抵紧树干又硬又戳还痒痒。

    “哎!哎!警官……亮哥是帮源鹤市的大老板散药的,我们村还有附近乡镇煲猪肉的药头都是找他拿药。”

    大老板……?姜铎想了想,手上再使劲

    “药头?就你自己吧,要不你能这么尽心的跟着我们进山道?你不怕山鬼?还是更怕那亮哥收拾你断你的货?还有,你这路没人走?那怎么前天过期的酸奶袋子还能扔在泥地里?山鬼干的啊?山鬼爱喝酸奶是吧?还找连你们村都没得卖的外地牌子喝?还有一年前跌进石灰池那人,到底是不是亮哥带走的?”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脑袋后头火辣辣的一阵疼,都快被坚硬的树皮秃噜破了,眼眶被挤得生疼连闭都不闭不了,只能瞪圆了眼睛高声喊。“一年前那人真跟我们没关系,就几个人听见摩托车声,村里的都不知道是谁。”

    姜铎松了手,转向一边正百无聊赖,在草窝子里盹的尔扎都惹,问了句

    “盯着咱儿的人在源鹤,怎么办?”

    尔扎都惹转过头了,嗤笑一声,“源鹤怎么了?你飞得回去么?飞不回去咱就往前走呗。”

    “那你有啥要问的么?”

    “没有,走吧。”

    姜铎心道你他妈还真放心,再次确定三个人被绑紧了,又和北山派出所民警联系确定他们的位置。便走到一边拾起背包,去追已经隐没在蒿草丛里的尔扎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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