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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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行而下, 轻似飞鸟。

    刚跳出洞口立马就有子弹飞过来击穿身旁的岩壁, 林逆涛惊骇的同时, 心神一凛,手指搓开D形钢扣套锁,扣住主绳, 只来得及缠绕两圈便闭合钢扣,抓握时用虎口抵紧收放绳索的扣圈外侧, 利用登山索和自重向下蹬跳了3到4米, 再抽匕首愤力往岩缝当间一插。

    锵啷声尖锐刺耳,锋刃迸出火花,林逆涛咬紧牙蹬紧双腿,身躯与岩壁撑出一个钝角,急停在远离地面近20米高的半空中。

    边屏息定气,边徒手抠扒石缝,攀爬直立的悬崖一点一点地往有突出岩棱掩护的地方靠拢。

    两个控制下降速度的缓降八字环, 一个给了德彪,一个留给陈舸,自己身上用警绳临时编扣出的安全短绳,原本也是预备给陈舸留着的,林逆涛虽然把短绳扣到了登山索上, 但为了德彪的安全, 他尽量控制不去大幅度的拉拽绳索。

    屈伸胳膊抓扒手指, 徒手吊在山壁上, 垂直耸立的岩山巨大且磅礴, 悬挂于上面,不能着力的人甚至比不过六足蚂蚁。

    所幸这会儿原本重密的雨水已经变成轻飘飘的雨丝,乌幕渐渐疏薄,云缝间漏出几道明黄光束直铺到青灰的岩壁上,视野开阔。

    但钢刀一样高耸的岩山之间,有横风呼啸,时大时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登山主索被岩壁下方的德彪坠得绷直,正摇摇晃晃。

    林逆涛壁虎一样贴着岩壁,艰难的在几乎被削成垂直平面的石头上摸索能让四肢着力的位置,侧身倚靠两脚一高一低踩稳,定起心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才放开双手,叼住匕首戴好防风镜,上身直立与山壁呈20度的夹角,腿腹尽量抵紧坚硬的石壁,以稳定身形。

    真正的命悬一线,可他连惊惶恐惧的时间也没有,呜呜嗡鸣的岩间风夹杂细的沙砾刮过脸侧,能刮出丝丝血腥味。林逆涛赶紧架右手搂抱住登山主索,用胳膊夹紧并抵住枪托,手指抓握扳机护圈,左手掌往前抬紧压匕首持握枪腹,据枪到眼前。

    山坡采石场采区分三级台阶,每一阶约高18至20米。

    挂着林逆涛和德彪的这一处位于采区最上部,除了已经被刨成垂直甚至倾覆的立面石壁外,最上面还有一截自然岩壁,加起来拢共有30多米高,巨大的岩体顶端是一大块掏底崩山震出来的岩伞,从下向上望过去,正岌岌可危,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登山主索垂降距离大概只有13米不到,距离置放在地面的传送带顶端还有将近3米多的光裸岩壁要攀爬,虽然不算长,但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在毫无防护的情况下顶住走钢索般的强压找准落脚点爬完这一段路,是极其考验心志的事情。比如德彪,他这会儿已经梭到了登山索末端接扣处,却一直犹疑不决,不知道该从何处下脚。

    但那是他的事情,林逆涛皱紧眉一直瞄准对面斜坡的采区脚手架,既没看到人影又没听见枪响,想想便掏出手机。

    “怎么回事?你在哪?”

    “是陈振辉的人,跟了咱们俩一路。我就在传送带底下,哥,我被手铐铐住了帮不上忙,现在挂在绳子上那个,你得帮我救救他,我欠他一条命。”

    林逆涛没回答只呿了一声,又问:“陈振辉的人?有几个?他们的位置?”

    “铐住我的就一个,对面山上有人开枪他就往那边跑了,估计是起来了,我听见两边枪响,电话通知你却不通。”

    听见这个,林逆涛眉目皱紧,边据枪边交待道

    “山隙里还有人,等会儿人下去了带上他们去找铐住你的警察,尽量绕开工棚厂房躲得越远越好。还有现在就给余知检个电话,告诉他我最多还能再撑20分钟,他要还是赶不过来,他的陈舸可就保不住了。”

    话音刚落,头顶和手机里同时响起“嘡!嘡!嘡!”三声,山谷内嗡鸣震荡。

    林都脸色青白想往前奔两步再看清楚一点,却被铐在中继盘铁链上的左手腕猛地一拽。

    枪响之后,冯旌海骇了一跳急忙慌就跑去追踪持枪犯的位置,只把他铐在这儿连搜身都没来得及,这会儿林都狗儿一样被拴牢在固定范围内,只得举着手机拼命往上仰头,看了好半天,才确认是他哥开的枪。

    在与林都通话的间歇,一直有断续的“砰砰!”声,但都不是瞄向自己这边,林逆涛的双眼一直没有离开过准心缺口,举目专注于对面半山坡采区脚手架附近,戒备并观察着一切。

    横风不住的推攮自己,徒手稳定沉重的步=枪=枪=身=十分困难,林逆涛却仿佛石化了一般不动不挪,沉静喘息呼吸音极慢,直到不太适合自己眼距和鼻峰轮廓的护目镜往下滑了一滑,他才歪着脑袋把手机夹在耳侧和肩膀中间,抬手推回护目镜,屏吸凝神,高度集中目力和注意力。

    视线焦点在对面采区下方的运输平道上,有一辆盘山疾行的越野车正碾出一道低矮的烟墙,驶到脚手架底下,紧急驻车并跳下三个人来,还有一个据=手=枪=的,一直在向脚手架附近火力逼近。

    那人攀上脚手架旋梯时,终于有一个人,从直尺一样高耸的铁皮筒仓内探出了身躯。

    缅族机械厂改装的M23=自=动=步=枪,仿造于八一枪族,射击精度好,射程长,更适合远距离射击,装配光学狙瞄镜和固定枪架甚至勉强可以当狙击=枪=使一使。

    林逆涛三枪完依旧一动不动的观察着,直到确定对面没有藏匿别的枪手,并且运输平道上的四人已经汇合并登上了脚手架,便迅速收枪,鸟儿一样俯冲向下再次蹬跃岩壁垂降。

    眼见即将踢到德彪脑袋时,他一扬手再将匕首当铁钉插进岩峰里面,堪堪停住咸鱼一样吊挂着,定神平稳住呼吸,便拉拽绳索踩紧岩壁,俯身抠住石缝找到四肢着力点,直接将自己从登山主索上面解开。

    肩、背、肘臂肌群同时用力绷紧,手指弯曲成爪手背凹陷,偾起青筋,绕过德彪徒手攀爬到登山主索末端接扣处,再把自己腰上的警绳也解下来,用D形钢扣与登山索末端接扣连接并锁好,把警绳末端叼进自己嘴里,手脚并用迅速往下攀爬到略高于传送带顶端的位置。

    身躯紧贴垂直的岩壁,仅仅依靠四肢末端一点点受力面固定着生命线,风声呼啸,林逆涛再次阖眼定神,心中默念一句:

    “先祖保佑,我不能失信。”

    便弓步蹬岩壁扭转身姿猛地一扑,在远离坚硬地面近10多米高的半空中,纵身一跃。只听见哐啷一声,有重物砸到了传送带锋利的铁皮出檐上,两脚悬空,手掌按着光滑的铁皮使劲抠扒几下,手指终于勾到了里侧钢管护栏,便愤力拽紧蹬攀上去,把近5米长的警绳末端往铁架上系紧,又迅速拉拽着绳索爬回岩壁上。

    一切至多不超过一分钟,德彪拽着绳索目瞪口呆于悬崖间,甚至连那神人什么时候又爬回自己旁边的也没有察觉。

    在岩壁间摇荡着被死线逼迫的情况下,他也没敢轻易下脚,可见克服心中的恐惧,与本能和生理应激对抗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但眼前这个神人,每一个动作都像事先计算好了一样干净利落严丝合缝,紧凑得十分别扭,是冷静过了头不像活人似的别扭。

    “警绳和八字环给我,上面的人还得用,下去以后找林都,让他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德彪傻不愣登地盯着往自己胸前解绳索的神人,山隙光线太暗他又换了发型,自己竟一直也没认出来,这会儿才发现,眼前这个,可不就是前几天公园里和那二椅子警察搂搂抱抱半点不害臊那个么。

    想到这,德彪不由得神色复杂的多嘴问一句:

    “林都是谁?”

    林逆涛黑脸蹙眉,恶狠狠的回答,“就是三儿。”便攀着登山索重新爬向山隙入口。

    ——————

    老虎牙玩刀果然利索。

    比起老童、辉狗两个笨蛋放进去时大半天的折腾受罪,他这豁开一道口子三下五除二就刀尖一挑取了出来,竟让自己也没觉得有多疼。

    当然也有可能是烧得有点迷瞪了,反应迟钝。

    把轻巧的透明材质蜂窝状结构物件握进掌心,尔扎都惹耷拉的眼皮底下流露出浓墨重彩的狂喜,不禁深深的斜瞥着眼前这个脸色十分难看的年轻民警,却什么也没,转身走到陈舸旁边,摊开手掌,特意亮给他看看。

    陈舸脸色顿时煞白。这一路,这两天,这几个月,甚至这八年来壅塞于胸口的戾气全部迸发出来,仇恨浓染面目,手腕扭曲,疾步奔到姜铎面前牙花直颤,狰狞恶鬼般准备张大嘴咬死他。

    “你他妈阴我?!”

    姜铎真诚的笑了笑,这种反应,明他刚刚能的不能的已经统统出了口,即使出去以后他又故技重施搅浑水真真假假,甚至全盘翻供,也不怕他不认账。

    “你已经了剑潭冶炼厂,了魏源、了三两叔家的放火案,了他卢隐舟清清白白,那你不妨再多告诉我一点,专门在国内帮卢隐舟处理腌臜事的代理人是谁?那位手眼通天的,甚至敢跑到公安局里下毒的,究竟是谁?”

    山隙里安静片刻,紧接着便到处回响起陈舸咯咯咯的笑声。

    只见他心里防线崩塌后开始疯疯癫癫,齿缝撕磨凉得人头皮发麻心里直犯怵,过一会儿却虚脱无力肩膀一沓两手一垂,踉跄后退,倚靠山壁滑坐到地上,依旧止不住笑,甚至越发猖狂。

    “姜警官你真不知道?没想到你是真的不知道,要没你提醒,我都快忘了,我们还有他,还有他啊……”

    浑身僵硬,面目凝固,姜铎预判失误的皱紧眉。

    原本以为到了这个份上,陈舸不会再有所隐瞒,但现在看来,还是瞧了岩先生教出来的这帮好学生,都算着拖死一个算一个,这人格都他妈扭曲到什么程度了。

    而且,为什么无论是谁都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包括那个代理人,这么明目张胆更大张旗鼓的又是猎杀又是下毒,好像自己活着他就不得安生,更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揪出来似的。

    眼前是一团越拨越乱的浓雾,姜铎只得阖了阖眼睛,靠坐山壁沉淀心境,没想到这会儿左肩上的刀口才开始疼得厉害,脑壳有点抽。

    【这是什么?他肩膀怎么回事?】

    突然有几句彝语钻进脑袋,姜铎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睛倏然睁开,又攥紧拳头强压下去,竖起耳朵闭目静心。

    刚刚爬进隙口,就看见姜铎左肩锁骨处又多了块刺眼的白纱布,林逆涛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匀,就黢黑了脸色质问尔扎。他不问姜铎,问他他也不会。

    【皮下植入式定位器,可以录音,虽然埋在肌肉组织里面不见得能录进去多少,但只要能吓唬住陈舸,也就够了。】

    还没等尔扎完,他已经走到了姜铎身边。

    站定看着他眉毛皱紧眼睛闭紧,满脸郁色,满身都是怨愤和责怪,林逆涛忽然就不敢上前了。

    只痴儿一样深沉地望着,林逆涛眼底有流光,心思一沉一使劲干脆单膝跪到他腿侧,低头凑近由下往上抬脸,鼻尖蹭鼻尖,更忍不住用手掌覆住他的脸,四指轻轻摩挲脖侧发根,拇指捻动他的耳垂,再俯过身去,用嘴唇碰了碰那块纱布,沿着他的肩线、到脖颈、到颊侧,一路吻到了嘴,一下一下轻轻的啄,虔诚且炽热。

    从到大,他身上每一道伤口,都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他们的深情是疤一样难以消抹掉东西,时间推移一分,便往心内深凿一寸。

    “又……又是……因为我,对不……对?”

    忍不住架手到他耳侧,撑着岩壁,不敢碰到他的伤处,又舍不得离他太远,林逆涛只敢用脑门抵着他的额头,碰触的地方隐隐滚烫,鼻音浓重的轻唤他。

    “晓……晓堂……哥。”

    每次想好好收拾他一顿的时候,都被他结巴的样子弄得火气全无,姜铎抻紧的神经骤然酥松,焦躁的睁开眼睛,佯怒凶他:

    “少挨我这么近,少往你脸上贴金,了跟你没关系,我气还没消呢你给我滚远一点。”

    没想到林逆涛当真立马站起来,抬眼揉捏鼻梁憋眼泪,边把唯一一根警绳对折,结成能吊扣腿部的简易绳套递给尔扎都惹,边。

    【工厂里有问题,这里是国内又不是缅北,我不相信一百来号人个个都敢参与贩毒,但接连响了这么多次枪,却连一个跑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尔扎,你得赶紧把陈舸他们带出去,再找人上来救姜铎。】

    尔扎都惹看看他手里的绳套,没有接,意思很明确,他们得先保证陈舸的安全。

    见他不动,林逆涛干脆上前一蹲身,用肩顶开他挣扎的胳膊抬手穿过他腋下就要往他身上拴绳索。

    尔扎都惹脸色一黑,挡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瞧不起他这种意气用事缺乏大局意识的行为。

    捆绑对象不合作一劲儿挣扎,固定绳结很难绑,林逆涛火大的冲他吼:【阿都木还在底下等你,你也不想让他亲眼看着你摔成一淌肉泥吧?】

    多年来腥风血雨直面生死的老虎牙尔扎都惹,竟难得吃惊到懵逼。

    林逆涛趁机再往前拉拽警绳,绕过他后背,往他胸骨正中央好固定绳结,警绳末端接连D形钢扣,再两手一抻确认索扣坚固安全,便把缓降八字环塞进他手里,使劲推了他一把让他清醒!

    “涛你阿都木什么?你再一句我听不懂的试试!”

    闻声一愣,林逆涛转头看向姜铎,就见那里仿佛坐着一个被团伙孤立出来的别扭学生似的,腮帮子气鼓鼓的,忍不住温暖的笑了笑。

    可他仍旧没有搭理姜铎,而是快步走到陈舸和赵虎旁边,将两人拖拽起来,把防割手套和最后一个缓降八字环塞进陈舸手里。

    眉目皱紧,满脸冰寒,俨然是另一幅面孔。

    “山壁暂时安全,但我不保证待会儿会不会又冒出来别的枪手,两位大老板,绳子我已经替你们栓牢了,时间就那么一点,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性命得你们自己保管。”

    边边将腿软无力的两人也推向隙口,揪紧他们的后衣领,让他们一个一个伸出洞外感受一下辽阔的视野,风急云淡天高,以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把坏人们吓唬了个够本,林逆涛才快步走回尔扎都惹旁边,帮他一起往登山索上固定八字环。

    可一直趴俯在隙口犹豫不决的尔扎都惹,想想又反悔了,边:“这地儿你们坚决不能再待了,让那臭子先下去。”边去解绳扣。

    林逆涛一把擒住他的手,焦急又火大拿眼刀使劲剜他,恨不得把他直接推下去。

    其实尔扎都惹不过是心底不落忍,他们俩甚至连姜铎自己心里也有数,伤了胳膊和腰腹,力气使不出平常的十分之一,仅凭单手,根本吃不住八字扣下降的重量,更何况登山索只有一根,下降过程中还要对抗岩壁间的横风,还要注意青苔和崩石。

    是林逆涛怂了,根本不敢让姜铎去冒这个险,甚至连万一他都不能想,某些画面刚蹿出来,他就控制不住浑身冰凉颤栗,连指尖都在抖。

    从到大,他确实很少会害怕,仅有的几次也全都发生在姜叔叔揍姜铎的时候,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坠紧到姜铎身上,姜铎没事他就没事,假如有一天姜铎气息如潮,他大概也会灰飞烟灭。

    “你赶紧下去呼叫警力增援,让余知检立即滚过来救姜铎,别跟这废话!”

    尔扎都惹不吭声,妇人之仁又无用的话完他自己都觉得既多余又恶心。

    只抓牢八字环面对洞内站起来,踩踏洞口下沿的石壁向前抻紧安全索,一脚轻一脚重,慢慢梭下去一截,准备开始单腿蹬跃时,又向林逆涛抛进来两样东西。

    是那张手绘管道图,和死在巷道里毒贩的通讯器。

    “矿洞和山隙里没有信号,但这个通讯器发出的信息你却能收得到,我觉得不是附近没有信号发射塔,而是信号被屏蔽了只有装置增幅器或者特定频段的通讯器材才能与外界联络,还有,仔细看排水管道和沉降池分布位置,很不合常理,他们肯定有大动作,我会尽快让人上来救你们。”

    完便消失在岩壁下部。

    紧接着,赵虎先,陈舸后,两人相隔6,7米连接拉拽着登山主索爬下山隙洞口,真成了吊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逆涛一直站在隙口处,专注的看着,眼睁睁看见他们好几次脚下滑手上失力,惊险的往下一坠,命在旦夕时又勒紧绳索拼命踩踏石壁借力,一步一步梭近生存。

    直至所有人全部消失在突出的崖壁底下,再也看不见,林逆涛才轻叹一声,走回姜铎旁边,想想却留出一个空隙远着他坐下。

    “放心吧姜晓堂,山壁底下有四个警察,是陈振辉的人,过会儿就会来救咱们。”

    闻声一愣,姜铎同样轻舒出一口气。

    大概是父辈渊源,也可能是成长环境,更因为自己的职业归属感和荣誉感,警察两个字总能在关键时刻定一定他的心,就像时候反复看的“黑猫警长”一样,他坚信,正义的枪声永远不会静熄。

    想到这,他便放松的转头看了看同样是公安家属院里一同长大的伙伴林逆涛,不禁皱了皱眉,有点生气。

    他到底什么意思?

    满山洞外人的时候他都敢没羞没臊的扑到自己身上,又是亲又是摸又是蹭,等到了这会儿,偌大一个黑黢黢的山缝里能喘气的就剩自己和他两个,他反而不近不远的坐着,满脸安静乖巧。

    意识形态有点跑偏,姜铎越想越歪,越琢磨越生气,学叽一样再次鼓起腮帮子满脸气哼哼,干脆转头瞪着林逆涛,就见他心虚的朝自己这边转了好几下眼珠,想看又不敢看,浑身僵硬紧绷,才恶声恶气的问。

    “还要我个伤病员将就你是不是?嫌我身上有毒啊还是臭啊?离得那么远。”

    “哎……?”林逆涛转头惊疑的看向姜铎,无辜的懵了一秒,嗫喏着:“不是你让我滚远一点的……”

    姜铎寒下一张脸眼角一压拿眼刀戳他,吓得林逆涛迅速直起背,一抬屁股往旁边凑了凑。

    “手!”

    “……”

    身侧刚挨近心念里的那片温热,就听见姜铎又大声吼他。林逆涛继续懵逼的“哎?”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却把两只手往身后一背藏起来。

    他居然还敢不听话,还敢当面搞动作?姜铎立马拉长脸,横眉怒目:

    “长本事了是吧?手!”

    埋头藏脸纠结了半天,眼珠左右飘,林逆涛依旧十分怂的不敢把手伸出来,姜铎耐心耗尽,侧身贴过去就要薅他的手腕子。

    “你别动!”

    结果骇了一大跳的反而是林逆涛,他生怕姜铎动作幅度太大,再次撕裂伤口,咬牙鼓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敢偏过脸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掌,往他面前摊开。

    只瞟了一眼,姜铎就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

    那还是人手吗?果然连厚实的绷带都被磨得破烂不堪,和肉皮血泡混在一起,红肿污脏模糊,比自己被灼伤的右手更像被红烧过。

    只盯着看不出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全都疼在了心里,姜铎抬手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手背,恶狠狠的唠叨着

    “我是管不住你了,我是真管不住你了,涛儿,我还能不能管得住你?另一只手!”

    林逆涛赶紧扑过去搂抱住姜铎的脑袋,用肩颈捂他的眼睛,再身子一沉埋下脸,往他耳侧沉声: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我,谁你管不住的,等我们出去我就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与心尖上的紧密相拥,皮肤黏合臂弯交缠,才能感知生命的重量和温暖。姜铎同样埋下脸,抬起左手攀上他的背,与他交颈相依,脖侧鼓动的脉搏侵染着他眼里的温热,像嵌进血肉里的火。

    耳鬓厮磨了半晌,林逆涛才慢慢抬起头,果然又是眼泪鼻涕哭得悲惨的样子,呜呜咽咽的

    “晓……晓堂哥,你身上是有点臭,可我还想再亲你,我还能再亲你么?”

    都不知道是该用劲揍他还是该用劲亲他,姜铎眉目深皱,额头拢出一个川字,生气、愤懑又有点委屈。

    “嫌弃我你就直……”

    “我爱你。”

    心口倏然鼓噪。自己心眼的讥讽被他吞了下去,换成他轻柔却坚定的心迹,嘴唇被尖锐的齿锋叼扯撕磨,满是力量感。有柔软探进自己嘴里,有沉重抵住自己的肩背,有珍惜捧住自己的脸颊,姜铎微微闭眼,愣怔并专注地感受他越收越紧的手臂,越贴越近的心口,和越痴缠越滚烫的唇舌。

    “我爱你,姜晓堂,你不能有事,等我们回去我真的什么都听你的,就像咱俩时候那样,我牵着你的衣角,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情难自已,血脉翻腾。

    姜铎闷哼一声抬手按住涛毛茸茸的寸发,左大臂下端的枪弹擦创口发出轻微的崩裂声,填进创腔内止血的棉花大概率移了位,疼得自己唇齿收紧狠狠地咬了涛一下。

    对方猛然醒悟,想往后躲时却被自己使劲按着,扑在一起纠缠深吻。

    眼下除了亲吻,他什么都不想做。

    “呜…你的…呜……伤…伤口。”

    不长一句话却被姜铎吻得断断续续,林逆涛挣扎又放弃,角力一样的亲出血腥味,才稍稍松开,正迷迷瞪瞪,却又被姜铎莫名其妙一顿吼。

    “伤口裂了你得负责,涛儿,谁让你招我的,要不是时间不够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挨得太近让林逆涛明白他就没在开玩笑,霎时整张脸羞臊得又红又白,难以置信正伤重低烧的姜铎,居然还能有这个精神。

    可神色别扭的盯着他看了半晌,半步都不想挪,林逆涛咬牙死犟着往前一扑,在他耳边又撩又哄,完骚话便身体力行,用实际行动践行方案步骤,低下头避开他的伤口,拿鼻峰去拱他的脖侧。

    姜铎被他不要脸的举动都给气笑了,使劲把身上的sq狂搡开,骂道:

    “还来劲了是吧?就你那破爪子你也不怕蹭我一裤子血,涛儿,正经的,有个事我得给你一声。”

    “嗯?”林逆涛撇嘴挑眉,满脸没偷着鱼腥的馋猫样,心里嘀咕能有什么重要事啊非得耽误亲热的时间,冲姜铎恼火撒气:

    “那你自己能好啊?那不让干别的还能亲嘴不?我保证只完成亲嘴项目规定动作,不越级、不蛮干,坚决不碰高压线。”

    他脸皮呢?进了趟看守所就把脸皮弄丢了吗?姜铎脑门皱得能夹死苍蝇抬手就扇他,

    “你还想不想让我好了?”结果一情急还秃噜了嘴,“再胡八道信不信我亲死你?”

    饿狗看见飞出去的肉骨头一样,林逆涛两眼冒绿光飞身一扑,抱住姜铎的脑壳就一通啃,边啃边嘟囔:

    “不用你动手作死是我强项。”

    “你正经一点。”姜铎抬手推他,没推动,只得争取喘息的间歇断断续续的:

    “本来我算……嗯,等你被批捕以后…能,会见亲友了,你干嘛呐?呜……找机会探视你时再……,既然……别舔!我叫你别舔,先听…听我,你,就你那20万,我花光了。”

    “哎?”林逆涛抬脸一皱眉,想想又继续埋头,意思是你花就花呗,不用特地通知我。

    “呜!……你…你都不问问我…嗯…花哪了?”

    闻言林逆涛顿了一顿,摇摇头意思是随便你怎么花,继续实事求是按部就班完成规定动作。

    寂静的山隙里,有声音开始不大对劲了,有人呼吸急促,血压升高,要是装上胸导联心电图波线一准陡得像过山车。姜铎微微阖眼,从脚趾一路酥麻到了天灵盖,要不是创面都被绷带包着自己一定浑身飙血,忍不住用力揪紧涛的脖侧,舒服得按出几个指印,在使劲往身前一撕扒。

    “涛儿,够了啊。”

    林逆涛口齿不清的囫囵着,依依不舍又坏心眼的对着他耳孔吹了吹气,才:“别是拿去交女朋友了就行。”

    一张脸都让口水洗了个干净,姜铎气喘吁吁,抬手再扇了林逆涛脑壳顶,

    “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非得这样啊?”

    挨了揍也不生气的笑着,林逆涛喉咙吞了吞,自己也很难受可真不能再胡来了,只得假装感兴趣的岔开话题。

    “这才几天,20万你全花光了?是不是换了辆车?”

    姜铎没有急着回答,忽然抬起脏爪子摩挲他的脸,笑得神秘莫测的问到:

    “我单位你去过没有?”

    林逆涛一愣,摇摇头,又补充到:“但我知道在哪儿。”

    笑意深沉甜腻,姜铎继续,

    “政法路北面有一片旧城改造项目的商业住宅区,在市中心,离我单位也近,去年就由州局协会出面,和他们开发商谈好了公安集体购房的优惠,开放商里面还有辉狗的朋友,能帮忙挑到好一点的楼层和朝向。

    我刚工作没多久,也没攒到多少钱,原先算公积金贷款买一套来着,但有了你那20万,我琢磨了一下,全额付款多让的点都能抵一套家电的钱了,所以我把钱给了辉狗,一起买了套房。”

    林逆涛但笑不语只静静的听他,这些年漂泊浪荡,对衣食住行其实他既不懂也没什么概念,可接下来,姜铎却突然来了一句。

    “这房子写咱俩的名字,按份额共有,你刚回国,好多证件信息都不全,我请陈叔叔帮了点忙先和开发商签了份购买意向协议,等咱俩回去,再去补签购房合同。”

    波澜不惊,心境却早有浓烈且炽热的情浪在翻滚,林逆涛一时失语,张着嘴巴傻fufu的看着姜铎。

    就算再猪脑壳也该听懂了自己的意思,姜铎不禁蹙眉。

    对于他俩的未来,他有实足的把握,可真要郑重出口他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人心不可测,他坚持的涛不一定会赞同,何况自己向来没本事管得了他。

    而且更让人焦躁的,等了半天都没等到林逆涛有喜或忧的反应,姜铎开始按捺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难道是不愿意?

    越想越肯定,姜铎惊惧焦躁:

    “哎林逆涛,你不话是什么意思?心疼钱?那我找开放商把购房名额取消掉,或者转给别人,把钱退给你。”

    “你敢!”

    林逆涛惊吓过度的回过神,往前一扑再次搂住姜铎,生怕他反悔跑掉一般紧紧拥抱着,吸鼻涕呜咽,却还是一个字都不出口,平了半天喘,才鼻音浓重却心翼翼的问:

    “能有我的书桌么?”

    姜铎笑起来回抱住他,

    “有,那房子挺宽敞可以专门弄一间书房。”

    “那能有我的衣柜和床么?”

    姜铎一皱眉故作艰难,“主卧就一间,不过衣帽间可以匀你一半地方,我那床也可以匀你个床角。”

    “你让我睡门口都行。”林逆涛笑起来用手肘抹去眼角的泪,再次郑重的,

    “我爱你,姜晓堂,我给你当看门狗都行,在你家我不占地方,只要你别不要我,我就蹭你床角一辈子。”

    “嗯!”姜铎终于心满意足的笑起来,抬左手用拇指沿着他的下眼睑和眼缝拭去温润,摁住他的脖颈,往前一碰,鼻尖蹭鼻尖,口齿轻吻,再轻声抱怨。

    “涛儿,你不知道,买房置业真的挺麻烦,各种明细条款附则都得抠着字眼儿看,还有各种契税,红票子都跟卫生纸似的,一沓一沓的不见,你老公可辛苦了,但眼下,咱们还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得先办了。”

    到这,姜铎特意高深莫测的顿了一顿,抬眼一瞥,只见涛依旧满脸傻fufu的望向自己,等着自己的下文,不禁洋洋得意智商优越感爆棚。

    “过多长时间了?底下的警察和你那余处长,还算救咱们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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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第115章 开始提要就标错号了,但我不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