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情绪
林边疆家这段院墙从门框到拐角将近8米, 院墙前面有一道宽不过3米的人行道,紧挨着双向车道, 爬上车道对面的蒿草土坡,便能看到三、四层楼高的环线高架桥水泥立柱。
院墙内,除了一棵老树啥都没剩下, 满地坑洼盛满泥水,黑明辉几步奔过去接连踩出无数泥点, 裤脚一直湿到腿窝。边跑边观察,院内、院墙附近、树上,再没有别的人, 只有右边角落里趴俯着的那一团。
但跑到近前黑明辉却不敢动了, 因为脚下水洼边有血,一大滩血,从失踪多日的魏源紧贴泥坑的下腹部渗出,一圈一圈向四周印开, 被大风吹出腥红层叠的波纹。
被人发现时, 魏源呈跪地俯卧的姿态, 面部和前胸紧贴于地面,上身平直,脸色苍白嘴唇皴裂浑身脏污,身体冰冷。
左手平行于身侧稍稍开, 手指弯曲, 掌心向上, 手腕处有一道开放性创口收缩卷边的利器伤, 有血痂覆盖,但血珠还是在一颗一颗的往外冒,从肘臂到手背整截浸泡在肮脏的泥汤里,黑红混杂着污黄弥漫出一层油腻肮脏的颜色,触目惊心。
右手蜷曲于脑袋旁边,手掌向下,手指抠扒着一大团泥巴,指尖正对手机底部,上面显示的就是自己的号码,还在接听状态,身旁不远处的泥地里扔着一把锋刃带血的裁纸刀。
在抬眼一看,院墙低矮处有扇形喷溅状血迹,身躯覆盖的泥坑边沿有侵染状沉积血。腾出手检查他的身躯和四肢,皮肤裸露处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在关节附近有许多皮下出血点和紫斑,要不是魏源还没断气,乍一看就是一处既成的自杀现场。
黑明辉一下跪进泥地里,泥水飞溅,下巴嘴角满是脏污也顾不得擦,脱下毛线褂一把撕扯开摁住他还在冒血的手腕,洪海迅速递来一根警绳,勒到他腕部血管被割开的手臂近心端。
两人尝试着把他翻过来,用胳膊垫住他的后颈,先探鼻息再埋头到他胸膛确定还有呼吸心跳,托起他下颌骨保持气道畅通,抬手摁紧他的伤口,把脑袋凑过去听他嘴里呜呜咽咽。
急性失血血量超过人体血液总量的30%,就会出现失血性休克症状,因个体差异和出血量、出血时间不同,休克到昏迷的程度也会有所不同,但自己腿旁边跪到的这么一大滩血,就是身体倍儿棒的年轻伙也经不住这么不要钱的流,何况怀抱里抱着的这个,不过是个头发花白的干瘪老头。
“魏源!魏源!魏怂怂!我知道你听得见,你别睡啊。”
结果魏源当真听话的抬了抬胳膊,又无力的垂到身侧泥地里,嘴巴还在嘟嘟囔囔
“好吵……三两……我……我要救……姜铎,别信!都是假的!……三两,你相信我……你别信……”
“你闭嘴,省着点力气!”
黑明辉大喝,弯下腰把魏源的脑袋整个捂进自己胸膛内,慌张的向杨志大喊。
“把车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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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有人勃然大怒。就在院斜对面六十米开外的五层居民楼楼顶,一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缅人大汉,正趴俯在太阳能集热板旁边的水泥挡墙上,举着望远镜,看见魏源的手臂往上抬了不到3公分,立即黑脸用缅语向旁边呵斥:
【那个人没死!】
“不……不!可能!”旁边的同伙一张嘴,音调奇特,是别扭刺耳的山地口音,越愤怒越不清楚的磕绊着:
“半!半个时!……我,我亲眼看的,他割手腕,血!血喷出来,这么长时间,他……那警察!不可能还活着!”
【你再一句汉话试试,你他妈是缅山上养大的!】
手持望远镜的缅人愤怒抬枪,粗厚纠结的手臂肌肉青筋鼓胀,单手就能据稳一把近2公斤重的7=9=式微=冲,却用细长的枪管对准同伙的脑袋,怒骂:
【阿扎云河那狗杂种诡计多端,你怎么能不亲自确认他的活到底干没干完,就让他给跑了?】
“我……受伤……了,”缅人苏敏吞,抵靠矮墙,刚张嘴就被他敢再多一个汉字立马就咬死他的同伙用枪管往脑门上戳出一个青印,不禁恼怒的换频道咆哮:
【就剩我一个,你让我上哪儿去找云河,你知不知道昨天我赔进去多少人手!要不是收了钱,老子早他妈不想管了。况且,昆雄只是让我确保云河出现在临潭时,一定会弄死这个警察,又没让我向云河动手,你要我多杀一个人,你得多付我钱。】
【傻逼!】缅人气得撤了枪抬手揪紧同伙的衣领,痛恨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苏敏吞却不服:【而且你慌什么,他的血流成那样肯定活不了,只要他一死,咱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完尼玛!】
缅人大怒,一掌搡开他,转身甩手架枪用拇指一顶钢架折叠处的按扣,掰直枪托装弹夹,咔哒一声猛拽狼牙状的拉机柄上膛,把枪架到水泥挡墙上,俯身用肩膀抵紧枪托,对准斜下方院墙墙角。
边瞄准边嘟囔一句:
【昆雄了,东西得留下,人不能活着,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能让他跟警察!】
见状生怕他一时冲动,苏敏吞脸色煞白赶紧往前扑,伸手捂紧准心顺势拉扯枪管。
骂他胆如鼠没卵蛋他也没意见,他就是想挣钱而已,一点也不想玩命。
对于昆雄接的这单买卖,他可算是干够了,对于疯狗一样的源州警方,他也算是见识够了,和他们硬碰硬根本就得不偿失。
从缅山跟过来埋伏在荣星会所里听徐兴荣召集调派的11个山兵娃子,4个折在赵虎的废矿洞毒品仓库前面,7个被堵在商住楼地下层密道出口的临潭特警队一锅端走。只第二天,自己的画像和外形特征就满县城的疯传,想到这,一向在缅北横着走的掘金客苏敏吞,愤懑吐血,向缅人同伙吼道:
【你才傻逼!要能直接弄死他我早动手了,哪里轮得到你,咱俩为什么躲在这你忘了?这里不是缅北,你要开了枪,咱俩都得完蛋。】
还他妈不是因为你!
据枪的缅人同样咬牙不甘,可眼下除了求佛祖保佑那人赶紧嗝屁,真不能为了杀他而暴露自己!琢磨至此,缅人愤恨的啐出一口痰,瞪着准心缺口处的头颅足足有一分钟,才跳起来收枪收望远镜,冲苏敏吞沉声道:
【昆雄那边也出了问题,这单买卖不好挣,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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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人不这样想,有人同样觉得:东西可以留下,人不能活着。只是他不想自己动手。
所以在同一时间,“嘡!”的一声,有子弹落到刚刚架着7=9=微=冲=枪=管=的水泥挡墙旁边,挡墙上部瞬间被出一块巴掌大的缺口,碎石飞溅,水泥崩出裂纹立即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
缅人和苏敏吞迅速低头弯腰躲到挡墙底下,心底大骂!
这样的枪响声和弹着角度,绝对不可能是近距离击发的=手=枪=,而知道自己和同伙会隐蔽在这里确认那警察生死的,除了阿扎云河那狗杂种,也绝对不可能有别人!
但是经过他这惊天动地的一声枪响,周围的警察肯定是知道了,果然,就听见底下有人用汉语大喊:
“杨志,有狙击埋伏,前方二点方向居民楼顶楼有白烟,立即呼叫特警警力支援。”
再不开溜等死吗?
缅人拉扯着苏敏吞向连接太阳能集热板冷热水管道的水房楼梯间跑去。
结果稍一冒头,刚刚奔到巨大的圆锥状水箱旁边时,嘡!嘡!又是两下枪响,一枪击中门把手一枪击中身旁的水箱铁皮,紧接着噗嗤一声,箱体内高压喷出滚烫的热水,柱状水雾和热气把缅人和苏敏吞又硬生生的逼回去,兜头浇他俩一身。
草!缅人心底惊疑,阿扎云河到底什么意思!?不动手更不准自己和苏敏吞开溜,猫儿玩耗子吗?
跟着瞎跑的苏敏吞同样惊疑不定,那狗杂种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躲到集热板后面,苏敏吞的眼珠飞快的转了转,阿扎云河以前干活的时候,挖坑挖一半杀人留个喘儿,昆雄骂他做事马虎不尽力,成天想投机取巧,还老扣他钱,他却没所谓的笑起来留点余力还能再坑下一个。
这一次那狗杂种又想坑谁?
浑身一激灵猛一醒神,苏敏吞跳起来夺过缅人同伙手里那把微冲,跑到挡墙旁边,重新开保险扳快慢机,握住拉机柄上膛,据瞄到正被人拖抱着找掩体的魏源身上。
果然,子弹再也没有飞过来。
我他妈就知道他让我来这验货自己却不出现,能安什么好心?!
心底恶狠狠的啐出一口,左右观察一圈,周围建筑密集,有制高点,但狙击子弹却对向而来,如果目标是自己,埋伏在身后比平层顶楼更高的位置射击就行,根本没必要使用零件多、射程长、还那么招摇的=狙=击=枪。
但阿扎云河他用了,而且是在300米开外城郊环线高架桥上,用长距离=武=器=火=力=威逼,因为他瞄不到院墙角落里那个他没一口气弄死的警察,更可能是他不想瞄。
不知道为什么,杀这个警察他好像特别费劲。
但拿钱办事买人头,自己可没那么多顾忌。
苏敏吞抵在矮墙边据瞄并预压扳机,用眼力锁定目标用皮肤感知气流风阻,子弹飞出去的瞬间,弹着点便印进脑海,能从自己枪底下逃脱的,有一个敢往着了火还满是油气的矿坑里跳的臭条子,就够了。
同一时间,水房门锁被人强力破拆却没见人冲进来,苏敏吞和缅人都知道,是斗争经验丰富的正躲在门框边向内观察,并在看到自己手里的武器时迅速据枪上膛。
边口头警告:“放下武器!我是临潭公安!”边向前射击。
枪响的同时,苏敏吞大喊一声:“撤!”,迅速扳快慢机掉转枪头对着水房门就是连发射击。
7=9式=微=冲=得太快且没有空仓挂机功能,却十分弱智的只装配20发子弹弹匣,连发时得在心里记着数,省的嗨了子弹光也察觉不了。苏敏吞边射击边向后退到楼顶边沿的挡墙边,正好数到第16下,便收了枪迅速跳出去攀住外墙水管,降到地面。
等两人跨上摩托飞驰而去时,道路上的警笛声也越来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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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3时57分,魏源意识散失,呼吸心跳停止、瞳孔散大,各种反射消失,被急救医生判定临床死亡。
7.62mm子弹先贯穿了洪海的左侧肘离断假肢关节部件,又擦过魏源的脖颈边沿,将他颈动脉一侧肌肉血管组织生生撕开,形成沟槽伤,而当时的他已经严重失血,这一枪更是让他再无抢救生还的可能。
躲在楼梯间内的杨志闪避不及,被7=9式=微=冲=扫射到的墙壁和金属门板碎片擦中,肩背和腿形成数处细的盲管伤,所幸没有中弹。
等霍雷带领王志鹏、郑侠、王瑞、宋之田等人赶到时,黑明辉和洪海犹如两块枯槁在山风里的石头,被削凿出凛冽寒冷和脆弱的侧面,两人一直抱着魏源的头颅不撒手,鲜血浸染得警衬前襟黑红一片。
当天下午,临潭县公安局倾巢而出,迅速成立“魏源死亡原因调查专案组”,
专案组下设勘验、侦查、缉捕三个组,调集全局四分之三的警力参与追捕工作,一是加大各条道路双向车辆查缉力度;二是逐级上报并向邻近县市通报情况,请求协查支援;三是调集治安、交通警力研判视频卡口图像,举全州之力追捕两名持枪行凶的在逃案犯。
同一时间迅速开展的还有事故现场勘验和调查工作。
赶巧下午的集中学习会上,张程勉和蒋松两人私自将重要涉案物证移交其他部门的行为东窗事发,导致即使物证被追回,其检定结果和质证效力也会大折扣,两人因此被停止职务,离岗接受审查。
没了主心骨的刑事技术大队只得由周光平和王瑞带队开展现场勘验,本来刑事技术的统筹指挥权应当交给副队长宋之田,但因为他那油盐不进的抵触情绪和蛮横不讲理的态度,也被暂时撤了领导职务,只以普通民警身份参与现场勘验。
老一辈的临潭公安干警,谁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与魏源重逢。
悲恸的阴云紧紧跟随着每一位参战办案的民警,众人沉默,不激言不耳语不去妄议猜测,各自安静的制定计划完成任务,卡着时间点尽可能多的勘验现场、收集证据、提取物证、排查线索。
但案件奇诡的地方也出现了。
虽然现场多人目击到凶犯向魏源补枪,但综合各方的调查结果来看,魏源跑到林边疆家旧宅院内畏罪自杀的可能,还是最大的。
根据现场勘验情况、北郊外环线交叉路口监控和居民区监控视频情况、以及周围目击者的证人证言。还有,最关键的,魏源上衣口袋内提取到的录音笔内容。
还原出的事件真相最有可能的就是:原临潭公安局缉毒队民警魏源,因与境外走私、贩卖、运输毒品犯罪份子有勾连,渎职包庇甚至通风报信,被警方察觉后畏罪自残,又被人灭口。
判定此案性质最主要的原因有五项:
一是各种旁证证明,从魏源再次出现在监控内到他割腕后倒在院墙前,直至黑明辉三人赶到,期间一直只有他一个人。
证据显示:当天下午2时23分,有监控摄像头拍到突然出现在北郊城中村附近的魏源;2时34分,魏源出现在城郊环线入城岔口附近的交通卡口监控内;2时38分,有附近居民目睹他走在林边疆家前面的人行道上;
2时43分,从居民楼外墙监控上可以看到,他走进院内并在院子里踱步绕行,最后又走到院落东北角,扑通一下成跪立姿态,过了几分钟后便抬手割腕,整个过程当中他并没有受人挟制,甚至还在割腕以后,扔裁纸刀掏手机给黑明辉了电话,完他才扑倒在泥地里。
而监控视频和目击者画面中的魏源,只是看着神情困顿精神萎靡,并没有失常或醉酒的举动。
二是勘验人员周光平从他上衣口袋内提取到一个录音笔和一个已经被格式化的空白U盘。
录音笔里有他自己录下的供述,从他参加警队工作以来,参与过多少次化装侦查,经手过多少财物,与境外涉毒人员如何交涉,向姜明远提供了多少条线索,破获了多少起案件,每起案件清缴毒品和毒资各多少,琐碎啰嗦又断断续续的了整整2个时,事无巨细,有些矛盾点还反复翻供,似乎是在认真回忆。
并且每每完一个案件,他还要补充一句他经手的所有涉案物品和涉案现金,已经全部交给姜明远处置。
三是关于八年前那次由林边疆主导,王志鹏带队指挥深入坝下开展的“1998.11.07案件延伸调查专项行动”。
他亲口承认,那次行动中导致工作组遭遇车祸的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向平远毒贩王保昌集团骨干,透露了行动组活动地点。但在呈述这一情况时他却在录音里痛哭呜咽,他是无心之失。却半句都没有提林家的火灾,没有提到徐老六,更没有提到那只金貔貅的来源。
四是给姜铎和林逆涛下毒的事情。
在讲述这件事情时,魏源的音调和情绪变化是最蹊跷,声音时高时低,语速时快时慢,经常有吞音和呜咽,描述事情断续散碎,但却没有那种回忆过往时容易出现的前后矛盾或逻辑混乱,能够按照时间和动作的顺序,描述出相应的细节。
并且他明确表示:一大一两个糖盒他确实都开并调换了里面的糖,之后也是他把糖盒盖好,把大糖盒用包装袋重新包好,放回缉毒队会议室置物柜内。
五是情绪,愧疚不安的情绪贯穿于他整个录音供述过程当中。
他讲述的事情听起来并没有避重就轻,更没有刻意弱化自己在事件当中的作用,但是却极力强调参与时的无能为力和被动,每完一个段落,他总要紧张且急切的补充自己如何如何无辜……
按理,身为一名老侦查员,又或者是一名深藏不露的老内鬼,应该十分清楚,情绪化的表达方式在侦讯工作当中肯定是最先被剔除拧干的水分,要想让侦查员信服,就不应该这样干巴巴的反复强调情绪,却不以事实佐证,又不是在演苦情片。
特别是对于糖盒,录音里好几次出现他低声他是为了救姜铎才去换糖,他从没有想过要往里面喷纯=乌=头=碱,但为什么这么做他却缄口不言。
可显见的事实并非如此。
不论从前,单就居民楼视频里他下跪并持刀割破自己手腕的坚决和惨烈,也没法让人相信他真的无辜。更何况事发后立即逃跑的他,若真无辜,那他又是从哪里得知投放进糖盒里的毒物种类。
捋顺疑点的同时却触开了更多的疑点,但情绪不能入证,疑虑再深重,侦查员也只能判定他亲口承认确实动过糖盒那段话为真。
至此,除了尽全力缉捕两名涉案在逃人员外,临潭县公安局机关楼投毒案,以重大且唯一的涉案嫌疑人死亡的方式,基本告破。
多年来从源州公安队伍内部透漏出来的那股腐臭味,似乎随着魏源的死亡,而一冲而散。
参与办案的侦查人员从上至下基本都倾向于魏源就是内鬼,并且对境外犯罪份子和涉毒线索知晓甚多,甚至手握关键证据,否则也不会让同伙持枪入境来灭口。
但魏源一死,接下来的众矢之的和突破口,便只剩下姜明远。
仅仅一周,县检察院迅速完成批捕流程,审查和倒查工作力度扩大范围并逐步升级,在全局乱成一锅粥,一线民警办案抓人都力不从心的情况下,梁检察官的联合调查工作组硬是把原先单独质询范围内的30多人,扩大到县局三分之一的警力,仿佛掘地三尺他们也要往姜明远这个主使者身上,挖出魏源掩藏的犯罪线索。
工作步骤安排的紧锣密鼓密不透风,时间节点对到分秒,参战民警们叫苦不迭,巡查、设卡、追踪线索、旅店出租屋进户排查,累得见着个平整的地方就想趴下。
却还得硬顶住梁检察官质询工作组的多对一质询压力和精神虐待,还得随叫随到,还得知无不言,疲劳轰炸得一个个见到戴检徽的都反射式腿软,已经到了爱谁谁恨不得胡八道编罪了事,就求他们快点完事的地步。
高强度工作压力和昼夜质询的重压下,临潭公安仿佛一夜间气正风清,工作之余人人自省,时时开列问题清单,不是在自查问题就是在整改问题。
质询工作组的评议表格多次重印,从原先收集不到问题演变成屁大点事都是问题,关于姜明远,转眼便有十数条可以深挖一下的新情况,
但书证有了,必须再加紧时间寻找物证。
林逆涛家的旧宅再次成为凶案第一现场,自案发当天开始,勘验人员进进出出,一寸一寸贴地勘验、搜索和提取痕迹,历时几近一周。
生怕自留地里再次发生重要物证被擅自移交事件,霍雷局长指示:所有涉案物品、样品和检材必须在缉毒罗队长的亲自监督下扣押进局机关二楼刑事技术大队物证保管库,现场提取到的指纹、掌纹、脚印和=火=药=弹=痕,全部密封在保险柜内,每一次做检样分析,都必须有霍局长的亲笔授权。
可他老人家贵人事忙又不可能时时守在局机关内,搞的周光平没办法,甚至跑到县委办公楼或上他家去堵他要授权,检验进度拖慢了一大半,但谁都不敢有怨言。
唯独那个被格式化的U盘。
整个中心现场提取到最值得深究的物品,就是这个U盘,经多方查证,魏源身上除了在北郊城中村临时购买的手机和裁纸刀外,就剩这个U盘来源不明。
自被扣押入库的那天起,临潭网安和技术组人员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没能恢复里面的数据。
罗主任和郑侠本想放弃,但经破案心切的梁检察官提醒,报请霍雷局长同意后,还是决定送到省公安厅技术处去试一试,只不过霍局长深觉兹事体大,必须得亲自护送涉案物证到省厅。
所以,15天后的傍晚,临潭霍局长出发的前一天。
有人在局机关下午下班后的一时内,再次折返二楼刑事技术大队物证保管库,开密闭的仓库门,关掉生物检材实验室的消毒紫外灯,输入指纹并从保险柜里取出已封进密封袋内的U盘,安装到自己的笔记本上,正准备键入程序时,忽然灯光大亮。
本应该被羁押在看守所的姜明远和应该在医院接受治疗的张程勉,开白炽灯光源,看着蹲在密码柜底下的王瑞,沉声质问
“你在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