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表彰
先借用张程勉的手机给丁耀电话, 报备已收悉当事人程建的伤情、伤残检定意见通知书的事情,在指天誓日, 向他保证自己下午3点一定准时出现在临潭县局机关会议室,才把人送走。
转身关好大门,先溜进洗漱间放热水。
冬天日头不够足, 太阳能里烧出来的水温温吞吞,姜铎想了想,再接了电水壶烧起一壶滚烫的,才走回客厅。
林逆涛依旧半躺在沙发上, 被姜铎的厚外套和毛毯裹得里外不透风,就露着一张脸,似乎正百无聊赖的把手指头放在眼睛前面,一个一个数着往掌心里蜷。
姜铎好笑的站着看了一会儿, 才走过去身子一歪也躺到林逆涛旁边,伸胳膊压着沙发面垫到他脖子底下的缝隙里, 硬挤进去把人抬起来,脑袋枕靠沙发扶手让他趴到自己身上, 手指顺着他的后颈、肩背、脊骨慢慢揉到他尾椎处。
“涛儿, 疼不疼?家里有马应龙, 等水热乎了我帮你弄干净上点药。”
一米多点宽的狭窄空间里,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林逆涛被挤得紧贴沙发靠背只得俯趴到姜铎身上, 手往上攀着他的肩膀来回摸他下巴上那块突出的疤, 人却往后蹭着躲进毛毯里面。
姜铎越发好笑了, 仰躺在沙发上一手屈臂枕到自己脑后,一手伸进毛毯里弯曲手指轻轻勾他侧脸,舒坦得仰头直哼哼眯缝起眼睛盯着天花板吊灯的水晶坠子,戏谑道:
“我们涛儿这是害臊了?脸皮又捡回来了?可不弄干净你下午怎么回医院?还得带你去一针破伤风。”
闻言毛毯隆起一个山,肋条上的肉一紧,是涛隔着单薄的睡衣用牙齿磨他痒痒肉,暖烘烘的毯子里瓮声瓮气:
“我不针,你嘴里又没啃过泥我不嫌你脏,我也不回医院,我伤都好了。”
姜铎眉头一皱,顺手使劲捏了捏,再掀开毛毯把藏在里面的提溜到自己跟前,认真的盯着他:
“你是想让田叔、蒋叔、洪海叔他们挨个找上门来揍我吗?涛儿,你还在医院挂着床位吧,咱们回去做个检查,等你身体各项指标都合格了,咱们再出院。”
“可我住的是三人间,”
边往前搂住姜铎的脖颈,边声哼唧,林逆涛埋下脑袋猫儿一样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
“就有个床帘挡着,同屋呼噜放屁啥都听得见,想干点啥都不方便。”
姜铎嘴角一挑轻轻拧他腰肉,“你还想干啥?你屁股都开花了你还想干啥?”
没成想被咯吱得直往后躲蹭得自己心口痒痒的那个,立马抬起头来,弯着眉目翘着嘴角,光盯着自己眼波流转不吭声,光冲自己濡湿唇瓣伸舌尖,光用下巴蹭用鼻底猛吸,眼睛里水光泛绿勾搭得越来越熟练,用微表情和肢体动作表达他想干啥。
心尖儿颤了一下,眼底靡靡。
一瞬间姜铎还以为自己穿进了《西游记》即将被妖精拆吃入腹,赶紧手肘一撑沙发坐起来,背靠扶手皱着眉呼噜抵着自己肚子蜷身躺腿上的懒猫,一下一下捋顺他的头发,再向他扬了扬手表:
“一点半,咱俩再腻歪十分钟就得起,洗漱干净出门吃点东西我就送你去医院,县医院到县局来回最快也得半个时,涛儿,三点以前我怎么也得赶到缉毒队去,不然,张大哥真能剥了我的皮。”
呿!居然不上钩。
林逆涛一撇嘴不吭声,脸埋进姜铎蜷起的腹窝肚脐处癞皮狗一样不想挪窝,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半晌才听见他嘟嘟囔囔:
“你别送我回医院,我在家里等你。”
一张一合的唇瓣闷出一股热气,隔着睡衣喷到腹侧,皮肤密合跟架在一起的柴堆似的,姜铎可算明白什么叫温柔乡英雄冢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此时就是涛儿即刻跟他:姜晓堂,你哪儿也别去你就死我身上吧,自己肯定也毫不犹豫就答应。
正纳闷涛这前所未有的腻乎劲儿,跟喝了酒似的不懂事不讲理,再抬眼一瞥,瞥到茶几上张程勉没带走的那份文件,已经被人翻动过了。
这会儿他才看清红头底下那几个字,姜铎心里一紧,恍然大悟。
直起腰倾身往前一勾手,按住林逆涛的后脑勺,抬手捧紧他的颅底骨窝处手指陷进细软的头发里,稍一使劲往上抬,让他把脸露出来。
“涛儿,看着我。”
沉声角力,自己的劲儿不算埋头藏脸那个却倔驴一样硬顶着没动静,环抱自己腰的手越发收紧,轻轻颤粟了一会儿,林逆涛才抬起头。
果然,眼角已经红了。
姜铎立即吻过去,一手按紧他后脑勺一手穿过他腋下搂住他的肩背,扶着他撑起来慢慢往前挪,自己慢慢往下滑。
对齐肩抵着肩,手臂箍紧,两人慢慢靠近,唇齿始终不离,直吻到毛毯滑到地上堆叠出层层柔软,短毛拢起的沟壑像游蛇的鳞一样反射满屋光线明暗,褶皱纵横交缠。
“涛儿,你刚刚在数什么?”
银涎牵连,胸腔鼓噪,林逆涛眼角染满深红,静息了好一会儿才趴回姜铎肩颈处瓮声:
“数我有什么。”
想想,他便伸出手指,点着指尖一个一个的蜷:“姜晓堂、姜晓堂……”认真的数完十个“姜晓堂”并全部握进手心,他才抬头看向姜铎,认真的。
“结果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没房没车没存款,就有一块地,也没钱挖地基搭框架请工人盖房。
姜晓堂,我全部家当就是尔扎帮我找余知检要的三万块伤补和餐补现金,但我住院还欠着田叔好大一笔钱,我都不敢去听田叔给我缴了多少押金。
还有我的身份学历,我连户口本都没有,唯一有本初中毕业证还被火烧没了,都十多年前的事情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回来。我还有案底,连应聘保安人家都不会要我,姜晓堂,想想跟我在一块你真的挺吃亏的,要不~~”
姜铎眼睛一眯缝目露凶光,抬手掐住他的嘴凉凉的问他:
“要不什么?”
林逆涛吓得咽了咽唾沫,眼珠滴溜溜转着赶紧往前搂抱扑灭他的火气,边咬耳朵边:
“老公~~我知道,敢跑就断腿,我是要不你先养我两天,我那三万我算还给田叔两万,交给你一万,我能还上一点是一点。”
扑到怀里送到嘴边没道理不下口,姜铎两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去勾住肩胛压到后脑勺,拼命去堵他的嘴,边亲吻边粗喘的:
“涛儿,别着急,等出院了先跟我回源鹤,你可以慢慢想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也别犯倔老觉得给我惹了麻烦,你是我的,就该我养着,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睡得了好觉我才有成就感。”
到这,姜铎往后退开一点两手摁紧林逆涛的肩,目光凿进他心里坚定的:
“涛儿,你对我很重要,我早就跟你过你没了我也就没了,以后冲动冒险的事情你都不能再做,明白么?”
“嗯。”
林逆涛边郑重的点头,边往前搂他脖子咬他耳朵:
“姜晓堂,待会收拾干净咱俩吃点东西再一起去买手机,开个情侣号。我不用你送,你去县局完成工作,我自己回医院申请出院做出院体检,但做完体检我还是想溜回来,我想在家里等着你。”
姜铎笑着去磨他的脖子,嘴唇边有一片指甲盖大的乌紫色,是自己咬出来的血痂,鳞一样坚硬暗沉,却能一点一点封堵裂开的皮肤让心不再淌血。
“涛儿,咱们路还长,不一定非要往一条道上逼自己,往后我再也不辞职这种混账话,我一辈子就扑在荣光的警察事业上践行入党入警誓词,把余生都奉献给公安战线奉献给人民,然后我回家就把警服脱给你穿,好不好?”
通红的眼角真的快被他出水来了,林逆涛眉头一皱垮下脸却笑着,笑的很难看。
“我不穿,我帮你洗干净,以后你的警服你自己也不准洗,都得我帮你洗。”完又架着胳膊往前凑,怎么拥抱都抱不够:
“姜晓堂,你把我多抱紧一点,肋骨摁碎了也没关系。”
姜铎立即把手臂收紧,抵颈相依,亲吻的间歇又忍不住沮丧的推了推恳求他。
“嗯~~再抱一会儿,多抱一会儿,但~~涛儿~~涛儿~乖,能不能别磨我腿,你也不想你才刚出院你老公又被张大队长揍进病房吧!”
话音未落林逆涛噗嗤一声,放开姜铎,憋不住的弓腰抱着肚子笑,没成想腹肌收紧脊骨弯曲牵连到某处,立即脸色煞白跳下沙发。
脚一落地便开始腰酸,一整片的酸,下了拳台被尔扎都惹控制在床板上正骨抻筋都没这么酸过。
更要命的是隐痛处也是亲密处,疼也是放纵极乐后的疼,躯体的不适却总在提醒自己,浓情能让人的灵魂张狂到何种地步,疼痛映射着某些画面冒出来,脑内满屏马赛克。
姜铎眼睁睁看着站在沙发边不动弹的涛脸上紧锣密鼓,煞白潮红的神色不停变换,好像是很不高兴,又像是有点高兴,正懵懂着就听见他问自己:
“马应龙在哪?”
“电视柜抽屉里。”姜铎边边站起来,“我帮你。”
林逆涛立即抬手把人推回去,通红了整张脸:“不想迟到就别进来。”急忙夹着腿强装没事的走向洗漱间。
哗啦啦响起水龙头花洒的声音,姜铎眼睛贴在洗漱间的磨砂玻璃门上,基本上是极力忍耐没冲进去热心助人。等得浑身焦躁,又忍不住嗤笑嫌弃自己的焦躁,想想便干脆站起来拿上外衣走出房门。
冬日晴好,老旧的公安家属院里光线亮的晃眼睛。
外衣裹睡衣老大爷一样扮的姜铎,慢悠悠的溜达出单元楼,慢悠悠的走进院落收衣服晒太阳,慢悠悠的走到院门口饭馆带上两份多加菜和红烧牛肉的牛肉汤米线,慢悠悠的提回家。
回家时水声已经停了,涛还没出来,姜铎怕他体虚腿软赶紧走过去敲了敲洗漱间的门:
“涛儿?没事吧?站的住么?要我帮忙么?”
结果里面的也不知在生什么气,恶狠狠的回了声:
“滚!”
中气十足,姜铎流里流气的笑着舔嘴角:
“别跟我客气啊要帮忙就喊我,我买了牛肉汤米线,还给你加了肉。”
再走回沙发前,把吃食放到茶几上时,便瞅见旁边封面上硕大一个红章的文件,题头刺目惹眼。
是套了西南省公安厅红头的表彰决定,关于对“封堵漏勺”二阶段集中收网行动中所有参战集体和个人立功受奖的决定。
姜铎边翻看边皱眉,内容不多仅仅三页纸,通篇都是受表彰的西南数个省份二十余支公安队伍和百余名警力清单,全部详细浏览一遍也用不了两三分钟。
只是没有林逆涛。
也不可能会有林逆涛。
想到这,姜铎抽着嘴角冷然的笑笑,舌底有苦意。
几个月前,刚刚从缅北老街捡了条命回来,自己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被老黑叔和杨叔带到省厅,整整一个星期都在接受问询并被人监督着写下多份自述违纪、违法情况,签了大名按了手印,还亲笔保证情况属实。
但就在几乎等同于羁押的单独问询结束后,以为自己绝逼要脱警服被立案调查时,事情却以极其温吞轻巧的方式结束了,甚至连个记过或者通报批评都没有,自己就被放了出来。
紧接着,姜明远出现在省厅,却不是来接自己的,而是作为“封堵漏勺”计划执行人林逆涛的管勤民警,向省厅报备临潭警方在老街缉捕行动中的参战情况。
那时候自己才知道,涛与省厅的特情起用协议一签就是20年,期间自愿接受监督监管,个人身份、信息资料甚至所提供的线索不备案不归档,标的境外,不能擅自入境。
最重要的,也是最令人气愤的,余知检并不保证他在境外行动时的生命优先权,除非特殊勤务安排,否则也没有协助和支援。
而他所有行动的知情人就两个,一个尔扎都惹,一个余知检,连作为管勤的老姜都没有知悉的权限。
每每一回想到这里,自己就无比庆幸当初一时冲动出了国门,如果不是自己横冲直闯的跑去老街拳场里搅浑水,没准涛到现在也照样回不来。
然而当看到这份表彰决定时,边境线上的公安稽查站和派出所也有不老少在嘉奖行列内,他们用于表功的战果及其侦破线索究竟来源于何种渠道,自己没那么大脸凭空都往涛身上揽,但也没那么蠢不信与涛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朱笔封功军心振奋时,唯独不会有林逆涛。
手指愤懑捏紧,薄薄的纸页立即往指腹处叠出数道扭曲的褶皱,端方的宋体字顷刻歪斜。
姜铎甚至冲动的咬着嘴皮心忖:真要有心倒查肯定能帮涛查出不老少证据或者证明材料来,只是,涛不会乐意,更不会同意。
无力的一扬手将文件扔回茶几上,纸页背后有浓浊渗透出来,姜铎静心思虑了一会儿,忍不住再拿起文件,边翻看边思索,眼底皴出蛛网一样的裂缝。
整个行动计划铺开的网实在太大,所有关联案卷堆叠起来能塞满一间10来平的办公室,但表彰决定里却只罗列了嘉奖对象的名称和简介,连个先进事迹材料都没有。
里面有些队伍甚至姜铎也是第一次耳闻,完全不了解他们在行动中的位置以及所起到的作用。
再用手指对着逐个往下扫,荣立集体二等功的有两家,分别是省厅缉毒局侦查三处和临潭县缉毒大队;三等功有源州缉毒支队、临潭县刑侦大队、周箐县缉毒队、丽州博县巡特警大队等14个集体;其余全部为集体嘉奖和表扬。
又扫到个人立功名单,荣立二等功的只有4人,看到头一个名字姜铎就吃了一惊。
居然是自己?
边垮着脸猜测八成是余知检擅作主张,边接着往旁边扫,与自己一行的还有尔扎都惹、齐然和张程勉。
然而文件看完正纳闷怎么没见对源鹤缉毒的表彰时,姜铎才看见荣立个人三等功的20人内,就有辉狗他们队的向伟、冯旌海等人,以及南凤海关的童必祥、临潭缉毒队的周光平;其余还有83人为个人嘉奖,包含多位民警和协警人员。
但再仔细找了一遍,没有闻勇、也没有陈振辉。
周箐缉毒拿到集体嘉奖但没有个人立功,源鹤市缉毒则有多人荣立个人三等功,却没有集体嘉奖。
想到这,再结合案卷倒查情况,姜铎疑虑的皱紧眉头。
这两处明明是收网行动的关键节点和主战场,明明大获全胜战果丰硕,却在表彰决定时了折扣。
合上文件姜铎再一次重重的靠回沙发上,枕着脑袋抬手挤压鼻梁两侧的睛明穴。
从指定管辖上看,余知检实际上把整个行动大致分成了直接或间接参与制贩毒两类。
他把临潭、周箐、甚至是丽州这一截链条上查破的全部涉毒案件,以及陈舸、赵虎、徐兴荣等人都交给了张程勉处理,省厅只带走了熊忠和那几个查不清身份的老缅,以及自己今天才第一次听的程建。
唯独留下了辉狗源鹤市那截。
再联想起忽然解除领导职务调任宣传岗工作的陈伯伯,以及明明在临潭多次涉案,最后却被指定到源鹤处置的林都。
摁压鼻梁的手指不禁越来越使劲,鼻骨处有红痕,姜铎忍不住开始琢磨,
辉狗他到底做了什么?
还有,余知检把“封堵漏勺”计划堂而皇之的摆在明面上划分阶段,是不是在告知或敲有些人,之后还会有阶段三、阶段四……?
抽痛的脑壳仿佛再次腻起一层由薄渐厚的雾,浓黑弥漫,姜铎仰头枕靠椅背阖住眼睛,眼睑遮盖处却是没有在任何一份办案材料或文书里出现过的余知检三个字,胃里又开始反酸。
“姜晓堂!你干嘛呐?”
林逆涛火气十足的一声唤让姜铎惊了一跳,先“唉?”一声从沙发上蹿起来,心脏急跳又渐渐清明,他人还在自己身边,他过不会再有离别,才慢慢平复心境笑着反问:
“涛儿,咋啦?”
转头看向洗漱间,门开了一条缝,有白雾溢出来,湿哒哒的脑袋底下是一张红通通的脸,正拧眉噘嘴不太高兴。
“我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