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吃自己的飞醋
想到这里,段忱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很轻,甚至没有落到实质,就飞快移开。
他念的是个记忆里的称呼。
“白。”
这声音是含了点笑意的,但分明又在某个场景出现过,融融地落于回忆的雪堆里。
段忱发现,秦淮真是太偏爱白色了,就像他本人骨子下那片干净的灵魂,衬得气质相得益彰。
随着年龄的沉淀,青年也变得愈发稳重,那颜色就体现在更深的所在,烘云托月般点缀着他的灵魂。
那天秦淮也是一身白色,因为怕冷,柔和的高领白毛衣卷到脖颈上,外面套着件精白的羽绒服,整个人活脱脱像刚从哪个洞窟跳出来的雪兔。
“你不冬眠吗?”
他笑着,把人拉进自己怀里,轻轻拂落对方发上的碎雪,声音也温柔得像是冬夜里暖炉炉腔映着的火光:“好吧,确实不用。白。”
“你什么?”秦淮不明白他的思维怎么一下跳跃得那么快,抬起头,眼神不解。
段忱摇摇头,声音也被吞没在一阵忽地掠过的北风中去了。
如今想来,不仅心境不同,环境也天差地别。
一个天寒地冻,一个温暖如春。
车内的温度因为开了空调升高,不知不觉中,便拨拢得一颗心也飘飘荡荡起来。
秦淮从上车起,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听到这句话,却好像被触发了某个开关似的,眼眸一抬,神色有些迷茫。
“白...是谁?”
他自顾自又反应过来,点点头:“想起来了,是你喜欢的人。”
段忱一呛,眼看车已经快要开到目的地了,就放慢了速度,问道:“你、知道?”
“嘶...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好混乱,想不起来了。”
秦淮沉沉按着太阳穴,不出预料的,还是感觉到一阵头疼欲裂。
他在一瞬间看到了很多事情,整个人也跟着迷茫起来。
奶奶...去世了,怎么可能?!
可是他分明看见,奶奶躺在病床上,神色安详得像是睡了个长觉。难闻的消毒水气味充斥了他的感官,好像四肢百骸都是被棉花填充,没有真实的触感。
他在奶奶的墓前,冷冷清清,那时候好像忘了难受,因为连意识都是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不知今日明朝。
后来...后来他也死了。
药瓶砰的一声掉在地上,雪白的药片哗啦啦滚回去,散了一地。
他没有死,为什么没有死?
秦淮茫然地掐着自己,直掐到指节泛白,疼痛感如意料中一样,飞快扩散到身体上,提醒他,这不是个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
段忱刚平复好心情,转头就看到他这副模样。
“你怎么了?!”
秦淮抬手撑着脑袋,眼睛虽然闭上了,但难掩痛苦神色。他的脸变得格外惨白,就像久病人的面容,汗水不断流下来,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段忱被他这样骇到了,慌乱之中,魂早飞到了天外,忙掉头去医院,边开车,边用镇静的语气企图安抚着此刻的心慌意乱。
“坚持一下,阿淮,不要睡,我带你去医院。”
此刻夜深人静,这条路上还算人少,高速行驶的车同夜色擦肩而过,仿佛往两个方向疲于奔命的过客。
秦淮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但身体先于意识,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
他安静地坐在那里,眼泪却收不住闸,很快一双眸子也红通通起来,也不话,看着有些吓人。
段忱心里急得点起了火,理智还没回笼,转头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一僵。
“你怎么了?阿淮,醒醒!”
秦淮仿若什么都没听到,转过头望着他,好像有数不尽的委屈,也有不出的慌乱,都堵在心口,涩涩地发疼。
这一眼像穿过了光阴的隧道,里面盛着无尽的悲哀与伤痛,却只汇成一句陈述。
“奶奶去世了。”
车子猛地一刹,停在了路边。
段忱手还停在方向盘上,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像失去神智的野兽,神色骇然。
“你什么?”
秦淮不理他,只是自自话。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得胃癌?”
“还有...我也死了。那我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还会有感觉?”
他低下头,只稍稍一想,就头疼得快要炸裂开:“想不起来了。太乱了,为什么全都和以前不一样?”
一幕幕在眼前飞快地闪过,他拼命想抓住什么,最终也只能从记忆的深井中捞出半桶水。
怎么都对不上?
“这个时候,你不是在国外吗?还是,这些都是梦,这一切,都只是我回光返照做的梦?”
秦淮努力理清这个荒唐的思路,一抬头,发现段忱的眼眶居然是湿的,泪光一闪而过。
这下连他也被惊到了。在自己的梦里,竟然还能见到段忱哭,这得是多么荒诞的梦境?
“怎么了?”
“因为...我怕这一切,也是我的回光返照。”段忱勉强朝他笑了一下,拉过他的手,按在手心里,连心脏也在胸腔里拼命地跳动起来。
秦淮听不明白,整句话好像表达得很清楚,但他又一个字都没有听懂,只感受到某种气息在车内飞快地蹿起来。
车子已经开到了目的地,秦淮现住地方的楼下。
他心里慌乱,于是猛地抽出了手,推开门下车。
但入目就是高楼林立,门口还有个圆形的喷泉,周围种满了亭亭而立的绿植,青翠欲滴。
这是哪里?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那么陌生,却又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在隐约提醒着自己。
段忱已匆匆锁了车,跟下来。他见秦淮走路走得快要栽到地上,忙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拉了起来。
“阿淮,你有没有事?你...你先不要想了,睡一觉,明天都会好的。”
秦淮莫名地看着他,两人站在楼道口里,都没有再话。
“奶奶她……”
“奶奶身体状态很好,再过几周,你就能去接她了。”段忱接得飞快,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秦淮,仿佛怕他凭空消失了似的。
此时此刻,他还是不敢相信,即使胸腔里充沛的情感几乎要炸裂,却依旧觉得像在梦里一样。
上天...垂怜……
段忱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的那个人,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何其幸运,此生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