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被母亲劝着,想起虞京关于雍州裴家的传闻，心底郁气散了大半，她流着泪哽咽：“谁知道那杨氏是被雍州裴家害死的,还是真的难产呢。我倒也不盼着自家妹妹去死,我就是难受,二房就是吃了不是长房的亏,明明我和哥哥什么都比大房做的好,祖母也更喜我们二房，外头人却还是只看得见大房。”

    蒋氏最明白女儿心里的不甘，她也觉得，自家夫君为人圆滑,怎么都比大哥那个不通人事的老古板要强。

    皓哥儿更是比翰哥儿强出八百里地,他师从云州主家穆氏族长，云州是助虞朝打下天下的第一首辅温相的故乡，穆氏老族长是当年温相的同门师弟，大家之名连周边国都有所耳闻,所以云州穆氏虽不是士族，却也清贵，轻易不收徒弟。

    芳菲就更不用，论长相论讨巧，从也甩木讷老实的玲珑八条街，这叫蒋氏如何能心甘？

    虽芳菲是老夫人养大的,可因为蒋氏跟老夫人的关系,蒋氏跟女儿也亲,芳菲总跟玲珑别苗头，根子是从蒋氏这里来的。

    蒋氏心疼地替芳菲擦干眼泪：“按信上的日子，你哥哥明儿就家来了,你祖母最心疼他，倒时咱好好跟你哥哥，让你祖母多给你添些嫁妆不比什么都强？”

    蒋氏是个爱闹腾的，人也不聪明，可在人情往来上比长房要聪明许多，要不当年她也不能越过穆老夫人的亲外甥女被挑中嫁过来。

    芳菲在这方面还是很听蒋氏话的，按下眼泪不提，只盼着哥哥赶紧家来。

    长房这边，穆高轩还没回来的时候，林氏和玲珑已经就嫁妆商讨了个差不多。

    都嫁过一回了，玲珑很清楚嫁妆的重要性，上辈子即便舅母喜欢她，可舅母更疼儿子。林府未来的男主子眼里没她，下人最会看碟下菜，若不是她嫁妆里有几个庄子产出还算不错，到最后几年吃斋念佛的时候，不准饭都吃不上热乎的。

    所以谈起嫁妆，玲珑只挑着不怎么起眼却能持续生银钱的铺子和产出还不错的庄子敲定，其他像是首饰布匹这些，还有田地和陪嫁仆从就由着林氏来定，嫁人以后不准过多久就要去雍凉州，裴钧得对，那是个苦寒之地，仆从们未必都愿意跟过去。

    林氏也有成算，她准备跟夫君商量，造办处给的嫁妆因着雍宁侯府必定不会差，老夫人和她这当娘的都会给添妆，就不必置办太多展扬的物什。

    为了方便玲珑将来去雍州，少不得要多陪嫁些银钱给她，让她在当地采买些铺面、庄子和田地。林氏从来都觉得，里捏着银子，还能钱生钱才是妇人在后宅的底气，一味靠夫君是不行的。

    等母女俩的差不多，穆高轩才过来正院，玲珑一看父亲脸色不算好看，就知道只怕是祖母和二叔又闹腾了。

    她赶紧起身，从锦书中接过帕子让父亲擦擦，而后从青桑中端过茶盏放在父亲面前。

    等遣了仆从们出去，林氏不好问的事儿，玲珑轻声开了口：“爹爹，祖母叫您过去，的可是分家之事？”

    “这些你们不必管，爹心里自有决断。”穆高轩嗓音有些嘶哑，听着像是上火。

    玲珑跟常嬷嬷轻声吩咐让她换金银花茶来，翻从红泥炉子上换了温水让穆高轩润嗓子。

    等常嬷嬷也出去，玲珑靠近穆高轩特别声安抚：“爹爹别难过，老人家起分家来都是不乐意的，祖母往日里对我们也挺不错的，二叔也和大哥哥也是。只玲珑的亲事一成，将来少不了有人想法子拉拢穆家，若是不分家，到时不准黑白的段就更肆无忌惮，所以哪怕让祖母知道，分家也是为了保护二房呢，有些话大房出来要伤祖母的心，您不妨跟大哥哥。”

    这话玲珑不是给谁上眼药，她对二房和祖母没有恨意，早前刚回来的时候她就想得很明白，生活没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恨，更多是哪家都很常见的无奈。

    二婶刻薄了些，大堂姐她就不了，没有大堂姐，表哥也没少往家领红颜。二叔混不吝却不是个有坏心思的，大哥哥穆君皓在穆家落魄之后，凭着出色的才学进了翰林院，得了首辅的庇护，这也是穆家还能在虞京待下去的根本。

    他是芳菲的亲哥哥，可他也是除了玲珑的爹娘外，知道妹妹给妹夫做了妾后，唯一再没给过芳菲一个好脸的。跟他明白内里的锋，两房才不会彻底断了情分。

    穆家跟雍宁侯府结亲，以后谁也不知穆高轩会不会更进一步，三品是个坎，三品官员的家宅叫府，三品以下只能叫家宅。也正因如此，官家位子就那么多，一定会有更多人等着抓穆家的辫子，甚至下绊子让穆家钻。

    若不分家，二房会是穆家最容易磕开的缺口，分家是为了让大房活得舒坦些，也真真是替二房避祸。

    想彻底叫二房能避开祸事，那分家彻底些，老夫人再不能明着给二房贴补，二房在穆家再没有特权就势在必行，这些二叔未必肯想，二婶未必会懂，祖母因为大儿子铁了心要分家已经钻了牛角尖，只有穆君皓能清明些。

    穆高轩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要分家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弟弟已经是扶不起的阿斗，将来只要皓哥儿和翰哥儿亲近，就不怕失了情分。

    “爹也是忙糊涂了，倒是让你操心着这些，嫁妆单子可定下了？”穆高轩叹了口气，看着玲珑也有些不舍。

    年后最近的好日子有二，分别是二月十六和三月初六，赐婚圣旨是永文帝从钦天监禀报过的日子里选的后者，那林家就只能选二月十六，穆家要接连嫁女，这从年下就得开始张罗起嫁妆来，两房都轻松不了。

    话问出口，穆高轩就忍不住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若他玲珑是男儿多好。好在哪怕玲珑不是哥儿，第一个孩子穆高轩也是疼爱的。

    林氏趁跟穆高轩提了压箱银子的事儿：“我是想着，玲珑既要去雍州，芳菲那孩子嫁人也匆忙，不好叫二房受了委屈，不若嫁妆上就别太显眼，玲珑的压箱银子多给一些。”

    穆高轩点头：“有道理，好东西送去雍宁侯府玲珑也用不了多久，裴家也不缺好东西，从公中提五千两银子给玲珑吧，我亲自跟母亲。”

    他们这种人家，出嫁的姐儿，哪怕是嫡出，给一千两银子压箱就已经很好了，毕竟还有陪嫁铺子和庄子田地甚至是布匹首饰家奴都能折算银子。

    到时少给玲珑些虞京的，多压些银子，林氏盘算着，自己再从嫁妆里卖两间铺子，加上存下的银票，怎么也能凑个七千两给玲珑带走。

    不过这些林氏就不打算跟穆高轩提了，毕竟嫁女是泼出去的水，家里还有翰哥儿呢。林氏不是不疼儿子，只是寻思着翰哥儿还，走科举这条路怕耽误学业都成亲晚，到时家里也亏不了他。

    穆高轩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觉得老夫人那里知道银子的数目，只怕又要不高兴，但她也不出什么，这亲事是她一成全的，玲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没银子傍身是万万不行的。

    等侄儿回来的时候见老夫人高兴，穆高轩没提，他想着年后再提，大不了等分了家以后他多孝敬老娘些，他也怕将母亲上了年纪气出个好歹。

    只叫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穆君皓回来后，先见过祖母，再跟父亲聊了一会儿，听母亲和妹妹哭了一场，往大伯的书房里走了一圈，统共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大年夜家宴上，当着众人的面，老夫人先一步开口了。

    “二姐儿虽是嫁去雍宁侯府，可要跟着去雍州，还是填房，不盼着你们都清明二姐儿受的委屈，也别心里盘算着二姐儿占了多大便宜。今日趁着大伙儿都在，老婆子我就定了，大姐儿的嫁妆按穆家嫡女的标准给，二姐儿那里少给些虞京的铺面和庄子田地，都折算成银票，公中多出四千两银子，我这里也添一千，听着吉利，剩下两人的添妆我这当祖母的不偏不倚，过后谁也别来老婆子我面前嘴。”

    蒋氏闻言眉头就皱了起来，可看着夫君和儿子都点头无异议，她也没敢话，只心里是不满的，再去看女儿，却发现芳菲面上也平静，这下子她才彻底没了折腾的心思。

    谁也不知道穆君皓跟芳菲私下了什么，可芳菲想明白了，她当初非要截胡林逸鸣，不就是冲着他的前途吗？

    林府比穆家展扬，她将来的公公林沧据哥哥分析也会更进一步，二品官家里的嫡长媳，只要她捏住了林逸鸣，怎么都比玲珑这只能苦寒在外的侯夫人强。

    反正就算玲珑是侯夫人也是个填房，最多就是过年给她添点堵，去了雍州若是被雍州裴家为难，不准还要成为虞京权贵妇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她如今再闹腾也改变不了什么，作甚要做那不讨好的事儿，芳菲并不是个笨人，前头只是被嫉恨遮掩了心头的清明。

    玲珑见家中安宁，又瞅见正被翰哥儿缠着话，还不忘冲她笑得温和的大堂哥，心里喟叹，能同时安抚好祖母和大堂姐并着二叔二婶，也能跟父亲得起来的，也就是大堂哥了，他才是有玲珑心的那个。

    穆家只要避开上辈子的落魄，不准将来穆家的前程真要应在大堂哥身上，好在翰哥儿跟大堂哥关系不错，玲珑只盼着两房各自安好便是，至于未来如何，看命吧。

    转头过了年，虞京这边的族老客客气气上门，分家的事体没出现任何差池，二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搬家，只是让仆从们采买了砖胚和瓦片砌起高墙，替换了西院和荣威堂并长房之间的拱门。

    而后又在西院正北的方向砌了广亮朱红大门，大门两侧放上了六品官可以用的石雕书箱户檐，而后趁着初五迎财神那天，热热闹闹挑吉时放了鞭炮，好叫街坊邻里包括关注着穆家的虞京权贵都知道，穆家分家了，二房已经自立门户。

    裴钧通过裴六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他刚从京郊码头那边办事儿回来，闻言倒是没什么，只过了许久到晚间，他才想起来问。

    “分家是穆家二姐儿的主意？”

    裴六嘿嘿笑：“咱放在正院里的奴才，是打年前穆家大夫人病了，主母给出的主意，而后才热闹起来有了征兆。”

    “你子倒是会话。”裴钧斜睨裴六，“还没进门就先讨好上了？”

    “那奴才是主子的奴才嘛。”裴六好不容易句意味深长的话，笑得有那么点猥琐。

    他仔细打量着，主子不像是生气的样儿，再他贴身伺候还能不知道，主子年前从穆家夜探香闺回来，可是好生上火了两天呢，给安排侍寝的吧，还挨了一脚踹，这能不是对主母上心了？

    那他身为主子的奴才，提前认人怎么了呢？裴六扪心自问，他这狗腿子该是够格儿的。

    “滚，再瞎猜就给我滚回雍州趴雪窝子去。”裴钧一脚踹出去，浑身上下都不怎么得劲儿。

    他都还没认媳妇儿呢，这狗奴才倒是认得够快，这位爷完全忘了自己前头一口一个未来雍宁侯夫人，只想起那双让人捏了还想捏的细腻耳垂，还有染上绯色后如同牡丹花一样好看的脸蛋儿，裴侯爷他又躁动了。

    瞅着大冷天就开始思春的自家兄弟，裴钧舌尖顶着上颚嘶了一声笑出来，他挺久没有沾女人的身了，自他知了人事后，风里来雨里去的忙着算计和被算计，没那么多花花心思，统共就有过三个女人。

    第一个通房先头杨氏进门就借着雍州裴家的给打发了，后头杨氏有了身孕，将身边丫鬟开了脸，他也就用过几次。杨氏人一没，裴钧就痛快下令，让那丫鬟跟着‘殉’了主，所以，知道的人都他裴钧不是个善茬，私底下又恨又怕他，不是没有缘由的。

    身为大权在握的侯爷，裴钧倒也不止这么几个女人，他底下也有女暗卫，但他是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雍州后宅还有几个来路都不太清明，至于虞京男儿们之间的逢场作戏，对裴钧来，马上就要成亲的空档，还处处是盯着他的眼珠子，没必要因为点欲望平添波澜。

    思来想去裴钧也只能穿着单衣去冰天雪地里多打两套拳，站在雪地里浑身冒着白雾的时候，他还有功夫寻思，等成亲了，哼哼，那娘子定会特别明白，他到底是不是断袖。

    直到二月份之前，送进穆家的帖子都不少，连被分出去的二房也接了挺多，可有因为穆家姐儿的婚事暂且留在虞京的穆君皓盯着，二房没闹腾出什么事儿来。

    玲珑这边就更不用，一句绣嫁妆待嫁就能回绝所有的帖子，实在却不过情面的，由林氏出面也够了。

    衮王侧妃杨云岚这边恨的要吐血，她先是被衮王妃上了眼药，衮王训斥了她一顿，初二回娘家还被父亲敲打一番。即便如此，那穆家仍是安安稳稳就要成为雍宁侯府的亲家，林逸鸣就是个废物，再怎么撺掇也没能做成什么事儿，穆家都没跑几趟。

    这叫杨云岚如何甘心，她咬碎了后槽牙，也没让身边的嬷嬷罢，好歹是在龙抬头的时候，找着了会。

    虞朝人尚武，较之前朝更注重百姓之根本，也就是田地和子嗣传承。所以这龙抬头对虞京人来，比元宵节还重要些，因为龙抬头这日是仲春之初，又被称之为春耕节。

    这日老百姓们会去寺庙上香祈求风调雨顺，权贵们也要去上香，祈求官运亨通，学子们则是盼着院试和会试金榜题名。

    对内宅妇人们来，这也是个重要节日，婢子和嬷嬷们会亲制作龙须饼，寓意一年之初的好兆头，主子们要去寺庙祭拜，年纪大的和成亲妇人盼纳祥多子，未婚姐儿则是盼着能嫁个好夫婿，换言之这就是个阖家出行的日子，不过男眷和女眷是分开出行罢了。

    而像庆宁寺和白龙寺这等大的寺庙，还会开放后山能赏雪算卦的林子，一般是给未婚的哥儿和姐儿会相看的，就跟诗会一样，每年都有成了的大好姻缘。

    白龙寺一般是普通老百姓去，庆宁寺则是权贵们和富商贾去的更多，这样的日子，玲珑不可能不出门。

    杨云岚从嬷嬷那里知道林逸鸣也会去以后，扭头就来了主意。

    衮王府发生的事儿和林逸鸣跟前的挑唆，自然没瞒过一直派人盯着的裴钧。

    裴六将密报送到主子跟前后，试探着问：“主子，可要给林家大少爷做点脚？”

    反正主母是不能伤的，那就只能拿林家大少爷开刀了，谁管他是不是还有半月成亲，管不住花花心思就得有瘸腿儿成亲的觉悟。

    裴钧看着密报挑了挑眉，唇角带上了玩味的笑意：“不必，让他们见，再看看。”

    裴六摸不着头脑，再看看？看自己脑袋上绿不绿吗？

    盯着自家主子的脑袋顶，裴六感觉自己找到了主子对主母上心的证据，上个夫人进门前，主子可没关心自己脑门儿的颜色哩！

    裴钧抬起头就发现裴六神色不太对，一脚踹过去：“脑子不好使就别瞎寻思，还不赶紧去安排人！”

    裴六捂着腚赶紧颠儿了，这回不用问是安排啥人，那肯定是在主母身边安排人护着呗，主子只是想看头上绿不绿，不是真要绿哩，他都懂！

    作者有话要：　　裴六：我就是主子的贴身棉袄！我为主子带盐！

    裴某人：闲的你！滚

    玲珑：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注：广亮大门和户檐：百度自门户的资料，古代大门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户则是将大门固定在上槛的物件。

    龙抬头也是查询自百度资料，一部分是根据资料写的，有一丢丢是作者胡诌，大家看个热闹就行

    关于二房，因为玲珑上辈子是病死的，没有谋财害命，也没啥深仇大恨，本文就是作者试着甜甜甜，文中大多都是寻常人家会面对到的偏心，丈夫花心，姐姐勾引妹夫啥的，这辈子玲珑会顺当到底，那二房也不会发生啥特别狠辣式儿的被打脸，就是前头怎么恶心人的，后头怎么自己受着憋屈，老血往肚子咽的那种，不算是绝对的爽文哈感谢在202-09-245:22:0202-09-2606: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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