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 村中坐诊,要你给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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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明昭木着一张脸, 随后从牛车之中下来。

    已到了抚平村,离家路途不远,即便徒步走回去也不碍事。

    她的布鞋刚落至地, 宋杞和便转着轮椅又走近了两步,五步变成了两步远。

    蒋翠莲在宋杞和身侧, 她那张圆盘脸在村里被赞为“有福之相”,杜明昭前世其实对这样的脸型是有点喜欢的, 腮部稍鼓起,像婴儿肥的憨态十分可人。

    她腰间系着一串脆铃, 行走间叮叮咚咚地发出清脆响声。

    郑佳妮过蒋翠莲屡次上门找宋杞和, 八成是看上了他。

    杜明昭便顺着脆铃之音睨蒋翠莲, 那丫头一双眼紧巴着宋杞和,瞳中满满印刻着他的模样, 是再明显不过的爱慕。

    她想,看来郑佳妮的不错,蒋翠莲确实喜欢着宋杞和。

    于是杜明昭又以另一种目光将蒋翠莲上下量了一番。

    耳垂圆润, 据亦是有福气的特征。

    前胸微起,腰却收拢了曲线, 发育的很不错,姿色属村里的上乘。

    盆骨宽,容易生孩, 在古代很适合婚配。

    端看面部口鼻耳眼,蒋翠莲平日该也是个康健之人。

    从医学角度来,蒋翠莲还真是蛮不错的。

    杜明昭在心里服了自己一句, 可还是按捺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莫名烦躁。

    她觉着多半是与宋杞和那时偏她要改唤他“祈之”,又“唯她这般”却欺瞒了自己的情绪作祟。

    杜明昭挪开了眼,耳朵却避不开蒋翠莲娇甜的嗓音, “宋奇,你就应我一回,我爹爹真的很需要你算卜,只关那座山,旁的我不提,好不好嘛?”

    离得近了,连那两人的对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十五岁的丫头正值花龄,杜明昭不觉有几分艳羡。

    “我还是那句话,请回。”

    宋杞和面朝蒋翠莲时很是冷淡,他往前避开她的亲近。

    “宋奇!我爹爹只是需要寻个由头……那座山,那座山,你就给个话,能买还是不能,我都信你的!”蒋翠莲委屈地眼睛都红了。

    “并非万事我都能算到。”

    “为何,为何!你明明可以的!”

    “不要再来找我。”

    宋杞和兀自往杜明昭身边去,在两人终于只离一步之远时,他收起眉宇间的冷淡,桃花眼转而泛着光,喊她:“昭昭。”

    近五月和煦日头之中,他从极度的冷意化为如沐春风只用了一眨眼。

    杜明昭侧过头,入眼便是蒋翠莲哀怨至极的目光,与宋杞和灼灼的桃花眼,两人皆同时望向她,直引得她心头一跳。

    她听到了,蒋翠莲喊宋杞和是“宋奇”,并非“祈之”。

    他没有骗她。

    蒙在杜明昭心上的乌云顿时消弭,她面色柔和了些,道:“你在等应庚吧?我把他还给你,今日多谢。”

    宋杞和微蹙眉,他可不是为了应庚等到现下,可抬头望到杜明昭面庞晒了短短一刻便落下了红印,还有几许的疲惫,他改口道:“去荀府一趟辛苦了,回吧。”

    “公子,那车……”

    应庚是问若他推宋杞和回去,谁来驾车?

    蒋翠莲手一抬便要抢着去推宋杞和,可宋杞和反应更快,他当即转了个方向避开她,道:“不必。”

    他都还没给蒋翠莲话的机会,这一下直白的拒绝,直接让蒋翠莲娇躯发抖。

    杜明昭看得不忍心,索性上手主动推宋杞和,又朝蒋翠莲:“翠莲也回家吧,你若送宋公子还要多跑一趟,我与他顺路,我来送他。”

    蒋翠莲猛地抬头盯向她,一双眼通红。

    杜明昭自觉没做错,免去这两人之间的尴尬,也给蒋翠莲的少女心留几分面子。

    可她这一出完全是宋杞和的意外之喜,他爬杆子直上,笑应:“有劳昭昭。”

    一前一后态度对比差别太大,任谁都经受不住。

    蒋翠莲怒视两人相携的背影,红着眼既是恨又是恼,眼眶里滚滚落水终是落下。

    他喊杜明昭“昭昭”,却连“蒋姑娘”都不愿喊她。

    不光如此,还允许杜明昭的随心亲近,凭什么啊?

    那双桃花眼是淬了冰的寒冷,宋奇对谁都以这般的态度,蒋翠莲便也逐渐习惯。

    可今日——

    她看到了宋奇的另一面。

    当他眼望杜明昭时,桃花眼卷入刺痛蒋翠莲的浮光,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只对杜明昭!

    蒋翠莲一股气闷着,不甘心极了。

    明明是她最先接近的宋奇。

    杜明昭有什么道理后来居上?

    这不公平!

    她绝不会轻易把人让出去的,宋奇是她早早看中的夫君!

    蒋翠莲不服气地跺脚,她忿忿甩去眼泪,咬唇往蒋家跑了回去。

    这边一个丫头因自己无意之举被伤得更深,杜明昭完全不知情,她推着宋杞和往回家的路上走,刚推几步宋杞和自发上手离开了她。

    宋杞和没让她再推,而是自己转着轮椅前行。

    杜明昭抬手要搭上他的轮椅,他却摇了头,“不用,我自己走。”

    两人都加快了步子。

    杜明昭前前后后奔波了许久,身上骨头都快散架了,人也确实很累。回到抚平村,她只有一个想法:好想飞回杜家,而后卷被子入睡。

    “之后你还要去荀府吗?”宋杞和侧头问。

    “可能还要去,荀二姐那病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好的,这几日想先让她能吃下东西。”杜明昭顿了一刹,又补道:“今日荀少爷没有为难我,倒是药春堂的辛郎中也在荀府,他嘛……对我有敌意。”

    “药春堂。”

    宋杞和的大拇指在轮椅扶手那根木棍之上摩挲着,桃花眼眯起,“溪川县只有两家医馆,其一是药春堂。”

    大抵两人之间建立了几分信任吧,杜明昭和他直,“泰平堂是我家的医馆,我在那坐诊。”

    “你在泰平堂。”

    宋杞和想得更远,“昭昭,日后药春堂保不齐会为难你。”

    “我有料想。”杜明昭轻瞥他的腿,“如今我进城不算频繁,我还需兼顾村里,如你的腿我得等你痊愈,村里杂事少了,我再全心入城去。”

    宋杞和觉得她的声音如明珠落盘,况且又是体恤他的话,悦耳的很,他就道:“等你再去荀府,让应庚随你。”

    “可应庚得伺候你。”

    “昭昭,不许拒绝。”

    宋杞和在她面前流露了执拗之色,兴许是怕她不肯,他又缓了一点道:“荀家和抚平村你觉得哪个是虎穴龙潭?”

    杜明昭脱口而出,“你在村里不也会遇事。”

    “何事?”

    “蒋翠莲。”

    杜明昭朱唇吐出“蒋翠莲”的名字后,她悔得肠子都青了,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就一股气血上头,把她给了出来。

    “昭昭,你担忧蒋翠莲与我。”

    宋杞和先是一愣,之后眼尾挑起浮现一抹潋滟,“你安心,她不值当你烦恼。”

    “不是不是。”

    杜明昭双手舞着,她有心辩解,可肤色过白,微微一点羞赧都会令她面色如绯。

    她哪儿是因为蒋翠莲想嫁宋杞和而烦恼啊?

    她怕的是蒋翠莲不要像原身那样蠢笨,一个万一惹怒宋杞和,而后牵连整个抚平村。

    宋杞和却会错意,下颌收起,“真的,村长不会允她嫁我。”

    “村长不愿意,当真?”

    杜明昭又意识到自己的味儿不对,好像不乐意蒋翠莲嫁宋杞和似得,真是百口莫辩,“不是,我是村长舍不得把亲女嫁给你,可村长会找你算命的主意!”

    “那座山……不算事。”

    宋杞和眼窝深邃,他的淡然那一定无事,他还:“比起我,昭昭,我更忧着你。”

    “其实荀府待我无不妥。”

    “你见到荀老爷和荀夫人了吗?”

    杜明昭呆愣住,“没有,这一回只有荀少爷与荀二姐。”

    宋杞和固执的神色不消,“带上应庚。”

    杜明昭心知不动他改主意,她只好点头,“好吧,那应庚暂且借我。”

    “嗯。”

    宋杞和大拇指蜷缩,包入掌心,“昭昭,婶子你有意在老槐树下支摊坐诊。”

    “我本来想着在薛家,可叔和婶子们觉得太远,想来想去在槐树那块吧,他们找起简单。”

    杜明昭把前日来看诊的给他听。

    宋杞和隐有几分担忧,“她们先前当你是初手,才变了看法,薛老不在村内,遇事你得靠自己解决。”

    行医这方面他无能帮她,只能凭着她自己的能力。

    思及此,他突而想起了一件事。

    宋杞和便又叮嘱道:“来寻医的,如有吕家的婶子,你最好不要插手。”

    “什么?”

    杜明昭听出他的语重心长,却不能理解,“你是已有身孕的吕婶子?”

    那个胖胖的婶子。

    宋杞和眉心凝重,“是。”

    这个节骨眼已有身孕,那绝对是了。

    他又补道:“吕家的,都远离些。”

    杜明昭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许久,可宋杞和那双桃花眼不变,她便问:“你知道些什么?”

    “你只管信我的每句话。”

    “是你算到的?”

    宋杞和眸子一松,他露出莫名的情绪,“可以算的,总之我不会害你。”

    “祈之,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杜明昭心沉在底,因宋杞和她的情绪已乱糟糟多日,她全盘放任没管,可到这时她很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她选择出来,“你是否真的通易经算卦,我不知晓,你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还是不要轻易透天机。若是你故弄玄虚,那当我没。”

    “我心里有数。”宋杞和的桃花眼亮了亮,“昭昭关切我的身体,我都晓得。”

    杜明昭道:“嗯。”

    看他这样,杜明昭觉得她自寻烦恼。

    书里都算命过渡易折寿。

    可不准,如果宋杞和根本不是真算命先生,是像她一样穿书预先就知特定的事件会发生呢。

    那也十分奇怪。

    诸多事件是宋杞和知而她不知的,即便她读过原书。

    杜明昭杏眸拢着一团雾气。

    她又起了一个念头。

    难道宋杞和与她穿的不是一本书?

    她怀疑几回了,会不会她穿的是一本同人文《穿越之金玉良婿》,而非本身,原书不走恶毒女配虐赘婿后反被复仇的剧情,因此她和宋杞和两人先知的讯息不对等。

    杜明昭很快掐断这个荒唐念头。

    两人时已走到杜家门前。

    杜明昭累得手指都不想抬起,满脑子纷绪,她什么都不愿想,回了屋就一头躺下卷被歇息。

    ……

    何氏从地里采了新鲜的香椿,了鸡蛋和面,清早给杜明昭煎的是香椿鸡蛋饼,这季节的香椿掐一把很嫩,煎过后一点不老。

    早饭再配上切成细丝的黄瓜,卷起吃爽口开胃。

    院中的鸡仔被放出,喳喳乱蹦着,杜明昭吃着饼,听何氏:“我想把鸡引到前门的竹林里散养。”

    “宋家门前的那片竹子?”

    何氏点头,“宋该不会不乐意吧。”

    杜明昭默不作声,在何氏跟前她可不愿多提宋杞和。

    有什么事情,何氏自己去找他就好。

    匆匆吃了两张饼,大概半饱,杜明昭便收拾着要去老槐树坐诊。

    何氏担心她路上饿着,还又塞了两块杜黎昨日买回家的绿豆糕,“垫垫肚子,你午时才能回来,还那样久呢。”

    杜明昭笑着接了,揣进怀里。

    村里那颗老槐树种了不知多久,杜明昭也是道听途有个五十年往上。

    何氏帮着抬了两把木凳,两人来到槐树下时已有一家将闲置的木桌放在那儿了,零零散散候着几位婶子。

    多的椅子给排队的人坐,杜明昭将医案摆在桌上,笔与墨砚置于旁边,她坐下后招呼站在首的婶子过来。

    “我一到四五月就胸闷,偶尔还会发疼。”

    杜明昭引得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边按压了两下,她问:“是只有四五月才会复发吗?”

    “八九月可能也有过。”

    是换季才有的呼吸道感染,杜明昭又问:“会咳吗?”

    杨婶子忙道:“有的有的,前几日咳的厉害。今日还好。”

    杜明昭以止咳的法子给她开了方,边道:“婶子在四五月难受的时候吃上两副,平日就不要用了。”

    “好的。”

    杨婶子拿着起身,后头另一位婶子跟来坐下。

    杜明昭再次问诊。

    连着看了五位婶子,杜明昭笔端就未停过,一边开药方还要一边将病症记下,她写的手腕酸疼。

    到第六位时,杜明昭头也不抬地:“容我歇片刻。”

    “那我在你这里坐着,你不会看着我大肚子不让坐吧?”

    吕婶子将木凳朝后拉了一步,她身子宽胖,那个窄度她身子挤不进去。

    杜明昭想到宋杞和到过吕婶子,还郑重叮嘱过,她凝目点头,“婶子请坐。”

    “哎呀,一大早坐在树下果然就是凉快。”吕婶子单手捂着肚皮,“我家男人不让我外出,可家里着实闷热,开窗子也无用,就是闷。”

    头顶的槐树枝桠朝外伸展,杜明昭目测有个五六尺之长,树叶茂密树荫面极大,坐在下几乎晒不到一点光。

    杜明昭瞥她,“婶子孕中,还是要走动走动。”

    吕婶子自来便一直护着肚皮,那等紧张之态可见对肚中的胎儿过分在乎,加上吕家所的“不要外出”,在杜明昭看来也是错的。

    古代或许重子嗣,怕孕妇一个不心落胎便拼命卧床养着,可实际上孕期不可吃过多躺过多,多走动有利于顺利生产。

    吕婶子没当一回事,只是笑问:“杜丫头,你把脉可是能瞧出娃儿是男是女?”

    杜明昭闻言蹙眉。

    她好像有点懂吕婶子的来意了。

    只要胎儿足三月,她是能把出性别,可她并不想因为性别让这个孩子有意外的可能。

    抚平村比现代重男轻女的多,如果是个女孩怎么办?

    杜明昭陷在如何开口的焦灼之中,却有来人近至她身边,偏过头,是宋杞和与应庚。

    “杜姑娘。”应庚推着宋杞和,“公子来候着看诊。”

    吕婶子当即摆了臭脸,“你们要看诊也得排在后头啊,我这还没看完呢!”

    杜明昭却觉着宋杞和不丹丹是为看诊而来。

    果不其然,宋杞和转着轮椅到杜明昭身侧,他眉眼凉薄,“婶子,我会等到你们都看完。”

    吕婶子真以为宋杞和是让步,一哼:“这还差不多。”

    杜明昭抿唇,不是很舒服吕婶子这样待宋杞和。

    她也有随心的一回,抓起宋杞和的手腕便把了脉搏,吕婶子直愣愣看着,杜明昭却已诊完,对宋杞和道:“你身体无大碍。”

    吕婶子眼冒火来,“宋公子这算啥?”

    “我又没占婶子的。”

    “谁没有?”

    宋杞和云淡风轻,眸子含着浮冰似得的凉,“我记着,昭昭还未开始看诊。”

    吕婶子愤恨瞪眼。

    “我知婶子是为肚中孩子来,”宋杞和眼如一团墨,“放心,不过这一时,你的孩子不会有事。”

    吕婶子被盯得心中发慌,她死死捂着肚皮手在颤抖,“宋公子你……你算到了什么?我的娃儿?”

    “我没那么闲。”

    宋杞和轻笑了一声,“你的孩子与我无关。”

    吕婶子舒了一口气,她不敢再与宋杞和对峙。这人属村中半仙,对上眼气势骇人的很,若惹到了改了她孩子的命数,她可得悔死!

    “杜丫头!”吕婶子坐立不安,想问杜明昭何时开始,可碍着宋杞和在,“宋公子看过了可让出位子吧?”

    “我不走。”

    宋杞和看了一眼吕婶子,又见杜明昭轻揉泛红的手腕,便道:“昭昭,我来帮你作笔录。”

    “你方便吗?”

    杜明昭有些犹豫,可等着看诊的后头还有十来号人,她自己忙不赢,若宋杞和来写是帮了她大忙了。

    宋杞和桃花眼微挑,“可以。”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落于吕婶子,吕婶子下意识挺背,捂肚皮警觉起来。

    不过宋杞和只是逗留了片刻目光,他收回眼从杜明昭手里接过笔,将册子摊到面前。

    杜明昭与吕婶子道:“婶子把手伸出来吧。”

    吕婶子递过去了右手,趁着杜明昭把脉,她迫切地问:“杜丫头,你好生给我看看这一胎究竟是男娃还是女娃。”

    杜明昭默不作声地瞥她。

    吕婶子满眼期望,不用想也能猜到她盼着的是个男孩。

    杜明昭探着脉搏,又换了一只手,没等她开口,吕婶子已等不及,“咋样,是个男娃吗?”

    “杜婶子家中几个孩子了?”

    “三,三个。”

    杜明昭点头,也就是上头三个姐姐了。

    吕婶子见她不语,心一落千丈,“咋,咋,莫不是,又是个女娃?”

    她一提声,嗓子都瓮声瓮气的,十分刺耳。

    这时宋杞和冷道:“婶子,你来看诊不会是为一碗落胎药来的吧?”

    “祈之!”杜明昭微怒。

    宋杞和回看杜明昭,“我的又无错,你可以问婶子若是个女娃,她会不会宁肯吃落胎药。”

    他不愿杜明昭参合吕家之事,就是因为这吕婶子重男轻女歪到没边了,杜明昭给她看脉象纯粹吃力不讨好,还要被责骂。

    吕家曾就闹的太大,这一胎落地后全盘责任都推给了杜明昭。

    这一回宋杞和绝不能让这事再来一遭。

    “宋公子你啥意思?”

    吕婶子瞪着宋杞和情绪高亢起来,“我这一胎是男是女的你管得着吗,我是要杜丫头给我看,又不是让你看!”

    “我是管不着。”

    宋杞和隐隐愠怒,他眯起桃花眼,似在警告,“婶子若发誓你这孩子不论如何都与昭昭无关,你再来问孩子是男是女。”

    “你!”

    吕婶子气到了,肚皮一阵一阵的疼,“哎哟哎哟”地嚎,杜明昭见状赶紧拉住宋杞和让他闭嘴,复而与吕婶子道:“婶子,你这一胎如你所愿了,是个男孩。”

    “真的是男娃!”

    “嗯,是真的。”

    “杜丫头,你不愧是抚平村的福星,婶子这胎可着了你的福气啊,我心想事成了!”

    一听是男孩,吕婶子哪还顾得上疼啊,抱住杜明昭的手乐呵到没边,“多谢杜丫头!”

    吕婶子没旁的事就是为看孩子性别来的,得了男娃的准信,她抱着肚子便走。

    宋杞和眉间阴翳散不去,他不解,“你为何要告诉她?”

    “她确实怀的是男孩。”

    “可你也明白,不比更好。”

    杜明昭没抬头,她端详了宋杞和记下的病症,他的字迹流畅潇洒,多是一笔而写自成风骨,她无奈笑道:“我要是不,由着你和吕婶子争一上午?”

    宋杞和凌起的眉一软,他抠住轮椅,清越的嗓音哑了,他喊:“昭昭……”

    “婶子没有坏心的,她只是要定心,她怀的若是女孩我确实会担忧,也还好这一胎是男孩。”杜明昭深深叹口气。

    不是不懂吕婶子重男轻女的心思,可她又能如何呢?

    她改变不了什么。

    宋杞和又哑了一分,道:“你还是心太善了。”

    后面吕家生产之际又要来找她怎么办?

    那吕婶子紧着男胎的劲儿,是会将杜明昭当作救命稻草的。

    难产、大出血、孩子难落地,吕婶子就算拼上一条命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可他的昭昭呢?

    要为旁人的一意孤行,搭上自己?

    宋杞和太不情愿了。

    杜明昭看出他墨瞳之中翻滚的情绪,多为忧心忡忡,她劝道:“你总爱无端忧愁,祈之,思虑过多会郁结于心。”

    “这也是医嘱之一吗?”

    “当然,你要听话!”杜明昭如玉的鼻头一翘,“要遵循呢!”

    她的娇态是只对亲近之人才偶时流露的,宋杞和喜悦自己被允许站到了她的近处。

    她喜欢乖的,那么在她这儿他就乖。

    既然她不要想,他就不去想了。

    宋杞和嘴角跟着翘起,“好。”

    吕婶子之后杜明昭又看了三位婶子,无一不是一些毛病。

    她把脉着病症,宋杞和在边一一记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安宁感。

    再下一位是钱德全。

    杜明昭诧道:“钱叔没进城?”

    “这几日腰痛的厉害,牛车借给了别家。”

    村里少不得钱德全的牛车,他不便驾驶干脆租借了出去。

    杜明昭听是腰痛,让他将腰间布带系开,她探出手就要去碰钱德全的腰。

    宋杞和半空中捉住了她的手腕,他道:“我来吧。”

    钱德全对上宋杞和那双冷冷的桃花眼,扯腰带的手一颤。

    不就看个诊吗,这宋公子咋这样恐吓人的?

    宋杞和下颌紧绷,他和杜明昭:“你转过去。”

    杜明昭直皱眉,“我要看他的腰伤。”

    “我可以给你转述。”

    “你别闹!我俩究竟谁是大夫?”

    杜明昭觉得宋杞和太胡闹了,这会儿后悔留他帮忙,净在这里耽误事。

    宋杞和执意道:“你是大夫,可你也是女子!”

    “在我眼中,病患男女老少没有区分。”

    “可他要露腰得脱整个上褂,光天化日之下你也要看?”

    宋杞和咄咄逼人,他眼底涌起浓郁的阴沉,眼尾都染了红意。

    该死的。

    他都没给杜明昭看过身子,却被这个男人抢了先!

    他不允许!

    杜明昭真感觉宋杞和不可理喻,她又解释道:“我不看腰伤,怎么断定伤势是否严重?”

    至于脱不脱的,不就是光个膀子的,她从没觉得有什么。

    “罢了。”

    宋杞和语气很是生硬,他别扭地侧头,有点凶道:“你先转过去!我让他弄好你再看。”

    钱德全眼巴巴看了看两人,夹在中间他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很是为难。

    杜明昭还是顺着转了头,她要是再不答应,宋杞和能闹到散场。

    等了片刻,宋杞和才:“好了。”

    杜明昭转过来,钱德全裹着褂子,好像是脱了但又没完全脱。

    他全身包裹着,唯有腰间一块裸_露在外,那个青紫部位就是伤到的地方。

    杜明昭沿着青紫一圈之外的皮肤按了按,除了青紫,有的没青的部位一碰也让钱德全发出吃痛。

    宋杞和看他哼声,一双眼更是能吃了人一般阴冷凶狠!

    “钱叔,腰部是何时受的伤啊?”

    杜明昭看罢后收回手,手背还没落桌,就被宋杞和先一步握住。

    他掏出巾帕,桃花眼溢着暗沉,仔仔细细将她玉白的指尖全都擦拭了一遍。

    钱德全被宋杞和这动作弄得窘迫,他苦着脸道:“杜丫头,叔清早没下地干活,不算脏。”

    “叔,不关你的事,是我想更好的诊断病情。”杜明昭含糊过去。

    而后她瞪了宋杞和一眼,让他收敛点,别做莫名其妙的事。

    宋杞和一声不吭,擦完便又把帕子收起来,提笔等着听杜明昭报病症记下,仿若很乖顺的模样。

    杜明昭狠狠咬牙。

    她还真拿宋杞和这一会儿固执,一会儿装乖没办法!

    钱德强穿好上褂,道:“我的腰是十日之前扭到的,本过几日好些了,结果有天夜起我不心摔到,这块就碰上了桌角,又给弄得更痛了。”

    “最初钱叔你腰部受损就没好彻底,这病情缠绵不愈,极易反复发作。后又经你那么一摔,病情回转又重了几分。”

    钱德全连连点头,“杜丫头,我该咋办?我这腰不好,啥活都做不得,可家中少了我不得行啊……”

    “我给你开个方子。”

    杜明昭刷刷写下“菟丝子、仙灵脾、生地熟地、山萸肉、桑寄生、陈皮青皮”等药材,这菟丝子仙灵脾可补精气,生地熟地与山萸肉属补肾温凉结合温通,桑寄生又可健筋固腰,青皮陈皮对脾胃有益处。

    钱德强不识字便只能听杜明昭解释,“这方子早晚各用一回,三日后我会去钱家复诊,如有必要我会给叔施针再搓腰缓和病情。”

    搓腰!

    宋杞和那双桃花眼笼罩阴郁,钱德全顶着宋杞和快要杀了他的注视了“好”。

    一送走钱德强,宋杞和就禁不住控诉,“钱叔那多大点事啊,就又要搓又要什么的。”

    “钱叔已快四十,这腰伤上了年纪就难好全,光吃药不顶用。”杜明昭耐心解释。

    “那我腿都折了,也没需要揉搓伤腿。”

    杜明昭察觉宋杞和脾气不知缘由地起来了,她以为宋杞和当揉搓痊愈的更快,叹气道:“每种病症治疗法子不同,钱叔是腰扭伤受损,需要活经络化淤血,你是腿骨断裂,主正骨与愈合需要静养,给你揉腿只会令你腿部再被伤一回。”

    宋杞和静而敛下眼皮。

    还得是身上淤青才行?

    那他干脆不折腿了,往后他跌在身上整几处青紫。

    腰上、后背、前腹……

    光想到杜明昭用那一双细软的手轻缓地游走在他全身,宋杞和的心和身子全都热了。

    他垂着头,杜明昭没能看见他任何的神色变化。

    但杜明昭认为今日宋杞和的举动是蛮怪的,尤其那几次故意搅她看诊,虽他并非不让她看,可充斥着很古怪。

    什么原因啊?

    杜明昭真是越来越弄不懂宋杞和了,他就像是迷雾,除了亲近你时能感觉他的真意,其余皆成了谜。

    男人心才是海底针吧?

    杜明昭叹气。

    上午排队的病患杜明昭已看完,她收起医案,再又数了数陶罐里的铜板。

    一人十五文钱,整半日下来攒了两三百文。

    杜明昭取出五十文递给宋杞和,笑道:“喏,帮我记费心啦。”

    宋杞和没去看那钱,反而被她的手腕吸引了目光。

    坐在槐树下虽是阴处,可仍有几缕光透过枝叶落在杜明昭清丽的脸,她在这处坐了一上午,半边脸与晒到的右手都泛起了红。

    宋杞和拧眉,问:“之前给你的药膏可带了?”

    “嗯?”杜明昭闪过一刹茫然,“那个啊,我带了的。”

    她转而从怀里掏出一只瓶,这一下连何氏清早给包起的绿豆糕也被带出。

    帕子陡然间落了地。

    绿豆糕全散了。

    “啊!”杜明昭扁嘴委屈了起来,“我的绿豆糕!”

    她还没吃呢!

    宋杞和心头复杂,对着吃食她能如此生动,对他时还得他费一番心思,他扭头朝应庚道:“你去取两块来。”

    杜明昭刚一抬头,手里的瓶已被宋杞和拿走,他捣了药给她抹手。

    与上次相同。

    他好似十分喜欢亲力而为。

    杜明昭杏眸如琉璃,浅淡的光拢在其上,这一次有涟漪在她眼中荡开。

    “药快用完了。”

    宋杞和只给她擦了手,药瓶已经见底,“改日我让应庚再寻几瓶。”

    这药还是东宏找来的,先前他并不知道杜明昭用来如此有效。

    不然铁定备上个十几瓶。

    杜明昭摇了摇头,杏眸如星明亮,她笑道:“我自己能配出这药,”

    与消红化肿的根本同理。

    “可你总忘。”宋杞和抿唇严肃,“昭昭,你既晒不得,就得格外留心。”

    杜明昭耳根悄悄烫了。

    前世在学校她常被导师夸赞细心,可有朝一日宋杞和竟斥她不够用心。

    话糙理不糙,是与杜家爹娘不一样的关切。

    “我忙忘了。”杜明昭纤长的眼睫飞快眨动,她一紧张就如此,“下回会记着。”

    宋杞和不信,“带药不够,得用。”

    “真的,不然我带药做什么。”

    虽然杜明昭自己都没几分底气,可她仍道:“我自己的事我焉能不上心?”

    宋杞和的桃花眼直直凝视于她。

    杜明昭心虚地偏头。

    到这时,她才像个十六岁的姑娘,喜怒哀乐皆会展露,还有生动的羞赧。

    “杜明昭!”

    郑佳妮的喊声破杜明昭面对宋杞和时的心乱,她还是不适应与宋杞和单独相处,总会心底的畏惧。

    “妮子。”杜明昭嫣然一笑,“你来……你带了甜瓜!”

    郑佳妮手里捧着碗,里头的青色甜瓜切成块,杜明昭吃过一回,是满嘴的甜,一点不苦。

    “还不是给你带的!”郑佳妮嘟着嘴递过来碗,“我娘你在这里坐诊,就让我来给你稍点吃的。”

    杜明昭吃了两块,甜味一入口,她的眼都弯成了月牙,“妮子,你对我可真好!”

    “是……是嘛!”

    郑佳妮被杜明昭的笑晃花了眼,她本就很喜欢她生得温婉的眉眼,偏笑起比娇花还美,看得她都不好意思,她笑嘻嘻回道:“那你都吃了!”

    “有点多。”

    “我娘听你喜欢瓜果,你放心,我家结的甜瓜往后都有你的一份。”

    杜明昭顿时苦状,“妮子,你和婶子是想把我撑死啊?”

    “我这叫对你好!”郑佳妮爱娇地蹭蹭她的肩膀,每回和杜明昭亲密她都喜悦,“你要夸我,知道不!”

    “是是,你最好了。”

    “那是,我……”

    郑佳妮刚要抬下巴,后背突感一阵冰冷,眸子转动偏斜,这才发觉杜明昭身侧还坐着一人。

    他他他!

    抚平村神算知天命的宋奇!

    “啊!”郑佳妮吓得往杜明昭身后躲,边低声询问:“怎么宋奇也在这啊!”

    她是哪里惹到了宋奇吗,为何他对自己的态度冷若冰霜。

    她,她并未触过宋奇的霉头吧。

    郑佳妮努力的想,在脑中过了一番后,确保自己是个无辜之人,这便探出了脑袋。

    杜明昭笑道:“宋公子上午来的,他在这帮我记病症。”

    “原来如此,你早……”

    郑佳妮又一回对上宋杞和的眼,那人墨瞳布满阴恻恻,光是看一眼后背都起了汗,她吓得直呼乖乖。

    虽宋奇一副好皮囊,可给她的直觉又美又毒,她不敢多看。

    还是杜明昭这种香香软软的姐姐令人喜爱啊,何时何地都会被温柔以待。

    郑佳妮哼哼着,躲在杜明昭身后又偷偷蹭了她两下。

    宋杞和沉声开口,“郑佳妮。”

    郑佳妮身子一僵。

    不过郑佳妮没等到他的第二句,应庚取了东西回来。

    宋杞和抬起食指推过去,“赔你的绿豆糕。”

    一张碟装着三块芙蓉糕,顶头还有红豆点缀,送到了杜明昭跟前。

    杜明昭心头登时划过几个字。

    价格不菲。

    她捻了一块放入唇中,几乎是入口即化,细腻的甜香卷在她舌尖,是她爱的恰到好处的甜。

    前世杜明昭吃的甜食有限,平常的甜点口味偏甜,她用两块便会腻,到这里刁钻的嘴也跟着来了。

    是以她对甜食往往浅尝辄止。

    可宋杞和带来的芙蓉糕,完全对了她的胃口。

    抗拒不能的杜明昭将三块全吃了。

    宋杞和收起碟,“你喜欢我让应庚送些去杜家。”

    “诶,不用……”

    可宋杞和已挥手让应庚去办了。

    杜明昭后知后觉,宋杞和待她有点好,细致入微的好。

    郑佳妮嗅到一丝甜腻的气息,她心抬头,瞥眼杜明昭温婉的侧脸,又去瞥宋杞和神色轻松的桃花眼,他褪去了那股阴色,容貌夺目迫人。

    她不时感叹:这两人啊,光是于槐树下干坐着,不语也不动,都能成一副上好的画卷。

    画纸和笔是有了,可还未画下成景致的人便被人毁了卷轴。

    郑佳妮呆呆的,“杜明昭,蒋翠莲来了。”

    杜明昭挑眉看去。

    蒋翠莲圆盘脸浮起一丝冷笑,她在杜明昭桌前坐下,“杜明昭,我来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