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 姑娘是要入殿下房中的……
碗里的甜瓜还余下几块, 郑佳妮索性不走了。
蒋翠莲是真的是来看病?
她咋就觉得不可信呢。
郑佳妮的余光瞥到不语的宋杞和,心中笃定蒋翠莲是为了宋杞和而来,与劳什子看病不搭噶。
她挪了一张多的凳子就坐过来, 巴巴凑在杜明昭身边。
杜明昭淡道:“你哪里不舒服?”
“就是……胸口难受,嗯。” 蒋翠莲递来她的手腕, 她抠着拇指,声若细蚊。
杜明昭抬了下眼皮, 道:“放松些,你绷着我没法诊脉。”
蒋翠莲松开了手心, 可手腕还是直绷僵硬。
杜明昭摸了片刻, 这脉象十分有力, 完全不似有病之人,想着以防万一, 她还是问:“你何时觉得胸口疼,有受过外伤吗?”
一问才发觉蒋翠莲已走了神。
蒋翠莲坐在杜明昭的对面不错,可她的一双眼里唯有宋杞和, 恍惚着根本没听进话。
杜明昭皱眉略微不快,“我看你无病, 是拿我玩呢?”
“她无病吗?”郑佳妮抱着甜瓜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无病还跑来看诊啊,蒋翠莲你不会是脑子给驴踢了, 闹啥呢!”
“你才给驴踢了,妮子你这人咋话呢?”
蒋翠莲涨得满脸通红,双眼楚楚可怜, 她飞快一瞥宋杞和,兀自道:“杜明昭,我真的不舒服, 胸口闷的慌,昨日起就这样了……”
“哦?”
杜明昭探出两根手指,按压了她心腔的位子,“是这儿吗,可疼?”
蒋翠莲愣愣点头,“对,有些。”
杜明昭勾唇轻笑,蒋翠莲只觉得她一笑太过明媚,本觉着不耐,可杜明昭却:“明白了,你确实染了病。”
“我得了啥病啊?”
杜明昭沉沉叹气,在手册里写下“蒋翠莲”的名字,摇头笑容愈发的深,“你这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什么!”
蒋翠莲再坐不住,她怒而指着杜明昭道:“杜明昭你清楚,你敢吓唬我,我非要跟你拼命!”
她跑来是装了一回病,哪儿来的不治之症,怎么可能!
“我可没断错,你这病我确实治不好。”
杜明昭收起笔,杏眸敛笑,她将手腕的红绳朝后别了一步,道:“你得了相思病。”
“哈哈哈哈哈!”
郑佳妮捧着肚子狂笑起来,她拍着手,“相思病!杜明昭真有你的!”
蒋翠莲可不就是得了相思病吗!
整日没完没了地追人家宋奇,没看宋奇对她都爱答不理的,她还纠缠不放。
就连杜明昭坐诊宋奇帮忙,蒋翠莲也非要装病凑一脚。
真不嫌自己难看!
这相思病杜明昭咋治?
要治还得宋奇来。
可让宋奇跟蒋翠莲在一起?
郑佳妮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没成想杜明昭这样的直白,还把相思病成了不治之症,故意恐吓蒋翠莲,给人唬得脸色惨白。
太坏了!
郑佳妮笑得好大声,将槐树上栖息的麻雀惊飞跑了。
当事人之一的蒋翠莲站在桌前,左手抓着右手腕,身子微微发抖。
宋杞和在这儿,虽然他不吭声,可蒋翠莲还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躲起来。
“你!我……”
蒋翠莲她那张圆盘脸一阵青一阵紫的,泪珠再忍不住,“杜明昭,你这当的是啥大夫?看诊就由着胡八道,我看你根本就没一点真本事!”
杜明昭听出她气话,那酸味都快冲天了,她也不恼,“莫非你不是装病?”
蒋翠莲红着眼咬了咬唇。
杜明昭道:“我把了脉看过你的近况,翠莲你可不是有病的样子,这无病之人都跑我这儿看病来了,你肯定不是为我来的吧?”
“翠莲肯定不是为我和杜明昭俩姑娘来的啊。”
郑佳妮不嫌事大,嘻嘻笑道:“人宋公子容貌好招人眼馋,翠莲你这相思病啊……我看还得染个把月哦。”
“你,你们!”
蒋翠莲被的心口真一阵痛,她扭头看宋杞和,泫然泪下,“宋奇,你就没有话要?”
杜明昭杏眸一暗。
她隐去眼底的腻烦,道:“我还要坐诊,你若是无病便不要占着位子。”
蒋翠莲和宋杞和之间的拉扯她不想管,可这会儿还是她坐诊的时候,蒋翠莲若要来误她的正事,她便不得不插手。
宋杞和跟道:“你既无病,请回。”
“走就走!你们就会合起来欺负我!”
蒋翠莲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谁欺负她了啊,我的那不是实话嘛。”郑佳妮刚巧吃完了瓜,瞪眼,“她就这么走了?”
“不然你以为?”杜明昭瞥她。
“我还当她还要赖上一会儿呢,往前的时候蒋翠莲可稀罕能和……咳,几句话。”
末了,宋杞和就在旁,郑佳妮连忙压低了声音。
郑佳妮亲眼所见才明白,宋奇似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对她与对蒋翠莲都一视同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是一丝近人情的味儿都无。
可是吧……
郑佳妮转动眼珠,她瞅杜明昭。
宋奇待杜明昭却不同吧?
是因为两家住在隔壁,属近邻吗?
还是杜明昭是宋奇的大夫,他多少对她不同了些。
郑佳妮胡乱猜着,那面宋杞和的嗓音跃来,“我见高婶子家在理你家的几处田,这两日你是要收回田,准备栽药草苗了吗?”
“时候也差不多了。”杜明昭算了算,“不过我还没想好,那几处田我该种什么苗好。”
“你可以进城寻几本书。”
杜明昭眸子骤亮,“你有书可荐?”
“我略读过几本,《农耕全书》和《农林要术》这两本会可能是你想要的。”
“看不出来,你是真的博览群书。”
杜明昭轻轻笑了。
这句不是贬义,完全是赞誉宋杞和。
宋杞和没露出喜色,他摇了下首,“只能帮到你这点,我想等你开耕栽苗之后大抵会缺人手,到时我和应庚再来帮你。”
“我可以在村里雇人手的。”
杜明昭想,不必老是麻烦他,农活本不是他俩擅长的范畴,何必呢。
“婶子照顾我诸多,连你亦是。”宋杞和定主意,他攥着轮椅把手,“昭昭,我只是尽我一点绵薄之意。”
郑佳妮闷声不吭听两人对话,她心跳得砰砰的。
宋奇果然与杜家关系好!
看,她蒙得多准。
“你身体不便做体力活。”
杜明昭不再看宋杞和,眸子朝外放远,“不如这样吧,等我先钻研该如何栽种药田,事后必然要去采购一批种子,到时你帮我?”
“好。”宋杞和一口应。
“我家牛车恐怕不能用,需要……”
“我让应庚去。”
杜明昭其实也正是这个意思,与其她想要宋杞和帮忙,不如她是想让应庚去。
高家租借的田地到五月便需交账,去年一年的租金与后续的分红,整个加起来是十两。
往年一般至少是十五两。
郑婶子提过高家兴许不想干了。
等高婶子如约按时将银钱交给何氏,何氏便将她拉住,“高妹子,我家也有意下地做活,那几处田明年便不租给你家了啊。”
“你家要种田?”
高婶子不是不知道何氏与杜黎都不会做农活,不然这地也租不出去,“是你家的杜丫头?”
“是啊,我家闺女琢磨着要地种苗呢。”
“好,那回去我将地里捯饬捯饬,过两日再交给你。”高婶子并没有扯皮。
要换去年何氏提这事,高婶子八成要和何氏扯上半日再撒手。
但有了杜明昭给高燕治脸那一出,这段时日下来高燕的脸都好了大半,高婶子感激杜明昭还来不及,哪还会恩将仇报?
这田便痛快还了。
杜明昭拿到手的时候,何氏已去田中视察了一番,她:“哎呀高家确实种的乱七八糟的,那田就在咱家菜地边上,先前我咋没留心呢,不是我上了年纪眼神不好使了吧?昭昭快给娘看看。”
着何氏就凑了过来,杜明昭却笑着挽她,“娘,你哪来的毛病?我看你是多心瞎想,不就是没留意,没什么的。”
“真没事?”
何氏揉揉眼皮,听杜明昭没事,她便改口道:“你郑婶子的对,那苞谷地才是遭罪啊,高家那样种能结好果子才有鬼。”
“咱这不是把地拿回来了?”
“那昭昭你想好栽啥了吗。”
何氏一副愁眉苦脸,“我和你爹可都不会插秧种苗,你要去捯饬那地,娘还得讨问你郑婶子。”
“我还没头绪,再看看吧。”杜明昭琢磨着买书的事,“先等高婶子把地还了。”
宋杞和的那两本书在桃子沟书店都有卖,分上下两册,纸页厚分量也不轻,这样的书册卖价较高,还好杜明昭带够了银子。
两本书她去了近半两。
杜明昭还筹算要制些药丸备着,如那跌损伤可用的药膏、五强身健体的参鹿杞丸、补肾健脾的生血丸等,村里劳作多定用的上,也省得她给乡亲开药。
可制药家里缺少药罐、药碾子与杵棒,连装药丸的瓷瓶也无,不过瓷瓶好找,杜明昭上泰平堂就可取。
她先去挑了个捣药的罐子,这又去了二两银子。
交过钱后,应庚主动接过药罐,道:“杜姑娘,我来抱吧。”
宋杞和有命,若杜明昭进城应庚需得跟着。
可以应庚俨然成了杜明昭的半个侍从。
“先去泰平堂。”
杜明昭想取十来个瓷瓶用作装药丸。
两人自街口步行至泰平堂。
何掌柜不在堂内,前堂空无一人,杜明昭觉着有些怪了,便朝里喊了一声,“何掌柜?”
无人应。
杜明昭往后堂而去,边喊:“何掌柜,你在吗?”
终于后堂的里屋有人应答:“姐,的在。”
何掌柜匆促地从里屋撩了布帘出来,杜明昭眼尖留心他衣袍沾的点滴血迹,冷不丁问道:“有人受伤来就诊了?”
“是啊,来的是位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可那头……唉,她那头是头破血流的。”
何掌柜将内里的事一,叹道:“人才送来没多久,林郎中在里头,姐可要去看一眼?”
杜明昭颔首,边嘱咐道:“我需要几种药材,你帮我备着些。”
她在纸上写下药材名,何掌柜接过应好。
里屋,林郎中将将换了一盆清水,他搓着布帕将血污洗去。
“林郎中。”
杜明昭步入。
林郎中起了身,躬身道:“姐。”
他错开了半个身子,杜明昭这才看清楚床榻里躺的是谁。
那姑娘乌发乱开,额前还冒着血,双眼闭合。她的朱唇边有一颗痣。
杜明昭认出来,她是鱼璐!
“怎么回事?”
杜明昭疑心鱼璐为何会进城又伤了头。
“这位姑娘倒在我们泰平堂门口。”
“她自己来的泰平堂,身边无父无母跟着?”
林郎中答:“是啊,一刻钟之前何掌柜发现她时,就只她一个人。”
“我来看看吧。”
林郎中给杜明昭让出位子。
杜明昭探手给鱼璐把脉,她的脉象虚弱,恐失血过多人才会昏过去,除却外伤之外,身上再无多的伤口。
了解鱼璐的情况后,她与林郎中道:“你寻个人问问,看她是哪过来的。”
上回杜明昭在城中见鱼璐,鱼璐分明她要回乡备嫁,话语间已有了备嫁的对象。
不过大半个月,鱼璐怎又进了城,还把自己弄了个鲜血淋漓的。
万幸之下鱼璐找的是泰平堂,她可将人暂且留在堂中。
杜明昭到前堂药柜中找来了止血药,又给何掌柜写了个方子,让他去煎熬中药,折身回里屋时鱼璐幽幽转醒。
“莫睁眼。”杜明昭盖住了鱼璐的眼睛。
鱼璐昏昏沉沉的,却是半醒之间又昏了过去。
杜明昭便给她额头的伤先止住了血,余下的只待何掌柜来灌药就好。
在等药起效时,杜明昭去了趟前堂。
何掌柜正招呼着客人,偏头见杜明昭便指道:“这位就是我家姐,杜大夫。”
“原来你就是杜大夫。”
杜明昭一看,来人一身蓝袍男装,看着衣衫有些大了,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那一对带有耳洞的耳垂完全泄露了她的性别。
敢情是个女扮男装的姐。
施盈盈问:“听你善女子疾病?”
“是,不过公子你身为男儿身,问这个……”
被杜明昭调侃施盈盈脸一红,她支吾道:“我,我是为我姐姐来问的。”
“你请。”
“我姐姐婚后不久孕有一孩子,可诞下孩童之后便……那处不绝,你,你可能治?”
施盈盈面红耳赤的,扮成这副模样,还真像个羞怯的公子。
杜明昭笑了笑,道:“你姐姐还将这私密话与你听啊。”
“你!”施盈盈瞪圆了眼,“你就能不能治吧,莫问旁的!”
“这位姑娘,”杜明昭戳破她拙劣的装扮,“你是为令堂施夫人而来的吧?”
施盈盈惊得张嘴。
怎么一下猜中了两个?
一是她是女子,二是她为施家千金。
这个杜大夫也太过聪慧了。
杜明昭继而:“施夫人若在府上可与我约个日子,她这恶露不绝得我亲自上门看诊。”
她起“恶露”一点异样都没,而施盈盈却听得脸红。
施盈盈答应将杜明昭的话带到,改日再来。
杜明昭杏眸余光收起,无意间却瞥见屉柜之上的瓷瓶,里头不止何时竟插了一只新花。
“何掌柜还有赏花的闲情逸致。”杜明昭笑。
何掌柜怔愣,他忙将瓷瓶取来,“瞧我,昨日有人稍来是赠予姐。”
“给我?”
“似乎是听姐能否看诊。”
有这一枝梨花,何掌柜对其印象颇深,“是一位文质彬彬的读书郎,的直姐不在,他便没再多问,只留下了这花。”
梨花枝花苞鼓鼓,将开时香味沁鼻,杜明昭没太在意,道:“留着吧。”
她想有可能是杜黎书院的人,杜黎将她开了医馆之事告诉学生,也不是不可能。
林郎中那边不多时归来。
他带回的消息是鱼璐是从荀府出来的。
“荀府!”杜明昭目光一凛,她脑中即刻浮现荀荣康的身影,“一定是荀荣康!”
应庚问:“杜姑娘,这位姑娘与荀少爷还有渊源?”
“那荀荣康早看上了鱼璐,想强纳她为妾,鱼璐不愿意。”杜明昭咬牙,“她这脑袋不准就是因为这个磕的!若非荀荣康,她不至于如此。”
林郎中道:“那鱼姑娘的话……”
“先留在泰平堂吧,你再托个人看能否寻找鱼璐的爹娘。他家闺女入城受了伤,也不知道她爹娘会不会为找人等急了。”
杜明昭考虑的很周全,她安排好一切扭头与应庚道:“应庚,你随我上荀府。”
“是。”
本来今日入城杜明昭就是要去荀府的,她计划再为荀华月复一次诊,确保荀华月病情渐好。
杜明昭在荀府已是熟面孔,她又是给荀华月治嗓子的大夫,是以当她来到荀家时,荀家仆从很快给她开了门。
有丫鬟领着她一路前往荀华月的观澜院。
雪兰候在观澜院门前,见到杜明昭,她扬起笑脸,“奴婢见过杜姑娘。”
观澜院中的丫鬟都被敲过,若杜明昭来,一律当主子伺候。
荀华月因她能咽下食物,这已是杜明昭医术精湛绝佳的佐证。
雪兰自然心底的敬佩。
杜明昭与雪兰道:“你可否寻来你家少爷?便我有事要问他。”
“是,奴婢这就去。”
雪兰出了观澜院。
杜明昭抬脚入了内室,荀华月一如既往地端坐在桌前。
只是今日的她头戴红宝石珊瑚簪,耳边坠着连珠串的流苏,一对耳朵配与簪花同样的红宝石耳坠,连那一身衣裙也为石榴红色。
荀华月执着茶,精气神容光焕发,她亲切笑道:“杜姑娘,请坐。”
光看面容,杜明昭已经断出荀华月的病情好了许多,她还是照例问:“二姐的嗓子如何了?”
“劳杜姑娘开的药,连烧疼都去了不少,这几日用饭都不会感到过疼。”
荀华月给了珍珠一个眼神,示意她为杜明昭奉茶。
杜明昭没接茶,而是给荀华月的双手都把了脉。
她轻而点头,“二姐,你体内热气积起未散,这病恐之后会反复,因此我今日来也是为给你排热。”
“不可吃药方吗?”
杜明昭又摇头,“药不是全能治根本的。”
“那杜姑娘是想?”
荀华月很是信杜明昭。
杜明昭从怀中取出银针包,又朝珍珠道:“你去取一壶烧酒来。”
珍珠看了一眼荀华月,荀华月蹙眉道:“问问厨房可有,若没有,你就出府上石门酒楼买一壶。”
珍珠跑出屋。
杜明昭:“我要在二姐的后背施针,还请二姐褪去外衣。”
荀华月应声将外衫脱下,杜明昭便先服侍她更衣,
到这一刻,杜明昭突然心生感慨。
大家姐的着装真繁琐啊,一层又一层的,五月还不算热,若到了七八月那不得捂一身痱子。
荀华月将里衣也褪去,她窝在床里,杜明昭用被褥将她身子盖了一半。
珍珠将烧酒带回,又在旁点了烛火,杜明昭就着火与酒将一根根银针洗过。
她下手扎针。
杜明昭选了腧穴、脾腧穴与膈腧穴分别下针,因荀华月肝郁气滞,她在脚背的太冲穴也扎了针。
荀华月趴卧的姿势难受,杜明昭能看出来,她安抚道:“二姐忍耐些,不用多时。”
怕荀华月着凉,杜明昭又取了一件外衫,搭在她的肩处。
完事后只需等两刻钟,她会在屋内候着。
“杜姑娘!”
杜明昭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润喉,雪兰回来了。
在她身后还有荀荣康。
看见荀荣康杜明昭便想起倒在泰平堂里奄奄一息的鱼璐,一股热气涌上头,她咬牙带几个人离了荀华月的内室,转而去了院中。
“雪兰你找我有事,可是为诊金?”
荀荣康叫来沈二,“你放心,爷早就备好了。”
沈二递来一只沉甸甸的布包。
杜明昭却蹙眉反问:“荀少爷将鱼璐带进府了?”
“你怎会知道这事?”
荀荣康隐去嬉皮笑脸。
看他的神情,此事怕是真的。
“你把鱼璐当什么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情愿为妾,你作何非要逼迫一个的民女!”
杜明昭更是忿忿不平,“如今鱼璐伤势过重,人还在昏迷,你满意了?”
“什么!”荀荣康不敢置信地抬头。
“荀少爷,逼良为妾就那么有意思。”
“不是,你鱼璐怎么了!”
“她头部重伤,这是你自己造出的事端,作何用那样的目光看我?”
杜明昭不满意他的错愕,“她是从你荀府跑出来的,而后倒在了我泰平堂的门口。若非如此只怕鱼璐命都保不住!荀少爷,就算你家财万贯,你也不能草菅人命!”
“我没有!”荀荣康惶恐,他极力辩解,“我真不清楚鱼璐受了伤!”
“可鱼璐是你带回荀府的吧?”
荀荣康沉默了半晌,他重重点了下头,“确实是我吩咐厮去的,但我没收她入房。”
“那你带她入府做什么?”
“我那时候……那时候是觉得她够味,想纳她为妾,可她入府后就一直哭,也不愿意,我就去了十三姨娘院中。”
荀荣康神色扭捏解释着,他一向不乐意把房中事给旁人,可杜明昭不一样,他:“后来我胳膊折了,我就再没找过鱼璐。”
“你也没放她走!”杜明昭抓住了重点。
“不是,是我把她忘了。”
荀荣康挠了挠头,“我真不记得我把她丢在荀府哪个院子,她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也毫无记忆。”
他不像在扯谎,杜明昭冷静下来,便问:“那今日之事怎么回事。”
荀荣康喊了沈二到跟前,命他去盘问下人,而后又与杜明昭道:“杜明昭,我会给你个交代。”
“你不是要给我个交代,而是要还鱼璐一个公道。鱼璐那姑娘本在村里待的好好的,非被你扯到荀府遭罪。”
荀荣康微微垂头,眸子闪动了两下,他闷声道:“我知道了。”
杜明昭不是鱼璐,她没资格原谅,可她于心不忍鱼璐受那样的重伤,因此道:“荀少爷,你若有点良心,就不要再折腾鱼璐了,放人家一条安宁生路。”
荀荣康的脸色发臭。
到底他这胳膊摔伤,难受了大半个月,他得不到碰不着,对鱼璐的那点本要散的心思才又燃起来了。
可杜明昭等于他半个恩人,又是那位殿下的人,他惹不起。
既然她发话了,荀荣康便“嗯”应了:“我不会再纠缠她的。”
鱼璐在荀府之内究竟缘何会磕头,沈二审问了荀府的丫鬟。
最后得知某日清早,鱼璐早起出了房坐在院中哭泣,哭罢后她便一头撞了柱子。
那些个丫鬟当时给吓坏了,怕荀荣康追究下来,抬着昏迷的鱼璐将人丢到了侧门之外。
想来鱼璐后面渐渐醒来,靠着最后的求生欲来到了泰平堂。
不管怎样,终归是荀荣康惹出的祸。
又一次被杜明昭那双燃火的杏眸怒瞪后,荀荣康再三保证,“我会派人去泰平堂照顾鱼璐直到她康复,她用的所需的药钱我都会包下。”
“行。”
杜明昭轻瞥荀荣康,又道:“荀少爷,我虽未给你诊过脉,但沈二去泰平堂问诊时过你的病情,当时我与师父告诉过他,你这病不宜沉溺女色。”
她的杏眸一派清明,里面无半分杂念,可荀荣康盯着她的目光十足心虚。
他前日还去了七姨娘的院里。
荀荣康不话,杜明昭能猜出他所想,多半是又沾女色了,她就叹道:“等荀少爷养好了伤再……也不迟,不要贪心这一刻。”
“是真的必须一直戒掉吗?”荀荣康不死心。
他就是喜欢温柔女人乡啊,熬个几个月不能碰,那不等同杀了他。
杜明昭明确点头,“是,一日都不可。”
“一日都不可!”
杜明昭看荀荣康抱头烦躁,她浅浅勾唇。
她得过头了,倒不是一日都不能,但她就是要让荀荣康长个记性。
这纨绔少爷,自无法无天的无人管过,从根都是歪的。
不能从底掰正,也得半道给掐断了重长。
荀荣康还要什么,翡翠自观澜院外走来,禀道:“荀少爷,夫人过来了。”
“我娘?”荀荣康一惊,“她不是在院中休养着吗?”
“夫人放心不下二姐,要亲自来看看。”翡翠回道。
没过一会儿,荀夫人便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之下缓步走来观澜院。
“娘!”
“见过荀夫人。”
杜明昭跟在荀荣康之后行了个礼,她不大适应这里的礼节,照葫芦画瓢学着观澜院中的丫鬟做。
荀夫人膝下孕有六个孩子,如今她年岁已大,面皮松弛,老时各种因生育弥留的症状都在身上显露。
杜明昭观察了一刹,荀夫人犀利的目光便射来。
荀夫人望着跟前半大的姑娘,“你就是杜大夫?”
“正是民女。”杜明昭不卑不亢。
荀夫人心头划过一丝厌嫌,真是半点规矩都不懂,又是粗布衣裙的,不定是哪里来的村姑。
她张口就与荀荣康道:“康哥儿,你当真验过人了?你二姐何等身份,是能让乡野村医随意来看诊的?”
“娘,杜大夫的医术还用儿子吗?二姐经她一治这病都大好了!”
杜明昭听出了荀夫人认为她有多不入眼。
既看不上她,她也不来碍人家的眼。
沈二给的诊金掂量着得有个五十两,荀府还真是大手笔。
杜明昭冷嘲一笑。
不过她不算还回去了,算着时候是得给荀华月取针,等取了针便和应庚道回府。
杜明昭如此想,便拜道:“二姐施针该结束了,我先入屋。”
不等荀夫人应或不应,她已先一步抬脚去了观澜院内室。
对杜明昭这样的态度,荀夫人眉间更是拢起厌恶至极的神色。
“你找的大夫就是这样的本事?”
荀夫人鼻口里发出哼声,“如此狂妄目中无人,不过一个大夫,连荀家都不放在眼里,我不准她再为月姐儿看诊!”
“娘……”
“别喊我娘!”荀夫人染上怒意,“你二姐要找大夫,你竟瞒到现在才让我知道。”
她气荀荣康与荀华月的隐瞒,荀夫人身为两人的亲母,竟连孩子得病都是最后一刻才知情。
“娘,我和二姐是怕扰了你养病,你这身子也不多好啊。”
荀荣康头大的很,他就不明白自家娘为何对杜明昭不满,“再了,杜明昭是我亲自给请过来的,她能治好二姐,这您不是都看到了?那药春堂的辛郎中都没法子,就杜明昭能!”
“是,她是能治月姐儿,可那又如何!”
荀荣康不提还好,一提荀夫人便回忆起大丫鬟的那些话,荀荣康为了请杜明昭过府,竟当着村民众人面给她跪下恳求她。
荀荣康表荀府脸面,他给一个乡野村姑下跪,那即是整个荀府都给那杜明昭踩在了脚下!
荀夫人怒不可遏,喊来丫鬟就道:“给我押了那姓杜的,把人赶出荀府,让她滚!”
“住手!”
荀荣康叫住了要进观澜院的丫鬟,转身和荀夫人道:“娘,你赶走了杜明昭谁来给二姐复诊?眼看二姐就要痊愈,那是杜明昭一手给治好的,我们转头把人撵出去,娘,这哪占理啊!”
“在荀家府内需要什么理?”
荀夫人以为,她为当家主母,站在这儿即是理。
荀荣康心翼翼地瞥守在荀华月屋门前的应庚,一颗心脏是七上八下的。
应庚脸色并不好看,但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荀荣康庆幸应庚没冲过来,不若可能当场拔剑。
荀荣康就怕荀夫人再了什么话,逼急了应庚。
恰巧这时荀华月收拾完毕,与杜明昭相携而出。
见荀夫人就在门外,荀华月溢出笑,“娘,您怎么不进屋去?”
“哼,康哥儿拦着我,我哪能进得去你的门?”荀夫人道。
荀华月又装荀荣康:“你也是的,娘身子不好,你还拦着做什么?”
荀荣康与荀华月姐弟默契不错,眨眼荀荣康便明白荀华月是在护杜明昭,他连应和,“是是,是弟弟的错,二姐可有好些?”
“我舒坦多了,此次还多亏杜大夫。”
荀华月牵着杜明昭,姿态亲昵。
杜明昭则低着头,面色冷凝,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荀夫人恨极了杜明昭的不守规矩,可荀华月那双眼有祈求之意,她万般无奈之下松了口,“就这样吧,给人诊金。”
荀华月笑着点头,“娘,我先送杜姑娘离府。”
两人一前一后离了观澜院,其后跟着的还有应庚。
待再看不见人影,荀夫人面色落下阴沉,她发了怒,“我可以晾你们这一回,往后再要让我见到哪个没规矩的,我会派人即刻了出去!”
“娘,杜明昭哪有不懂规矩,她也给你行了礼。”
“你是没看她那双眼睛,都快长脑袋顶上去了!”
荀夫人就是觉得杜明昭对自己失礼。
荀荣康不通,改口道:“那不找杜明昭给二姐看,找谁?”
“全天下就找不出第二个能治你二姐病的了?你二姐得的并非绝症!何至于你用下跪去求那个村姑?”荀夫人忍无可忍,“康哥儿,她让你跪你便跪,她又算个什么!”
面对荀夫人的怒火,荀荣康全盘承受,他反而摇头不赞同道:“娘,杜明昭上头有人。”
“什么人还能越的过荀家,越过溪川县县令秦大人?”
“他是京城中人,杜明昭身边跟的那个侍从,娘你也看到了吧?”
荀荣康面露复杂,他叹气,“是那位的人。”
荀夫人有了几分理智,她问:“究竟是谁?”
“他姓宋。”
荀荣康指了指了头顶的天。
荀夫人旋即惊恐,双目瞪直。
京,京城之中的宋家,仅有一家——
宋乃国姓。
荀夫人再不见半点气焰嚣张,她面色隐隐发白,“你是……”
“娘,别是我跪了,就是要我们一大家子跪都得跪下。”
荀荣康眼露自嘲,“你是有所不知,那位殿下把侍从安在杜明昭身边便是有心护她,凭着殿下那股爱护劲儿,保准日后杜明昭会入殿下的后院。”
“她?”
荀夫人起杜明昭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虽然确实畏惧她身后的权势,但对杜明昭本身,换平日的荀夫人决计看不上一介村姑。
荀夫人就嘲道:“她身份那样低,至多也就只配当个妾。”
“即便是侧妃,亦是我等惹不起的尊贵。”
“那倒是。”荀夫人没再驳荀荣康的话,“往后不能怠慢了。”
……
“今日实在多有抱歉。”
荀华月拉住杜明昭的手不让她挣脱,眸里闪过歉意,“我不知娘会来,更没料到她会对你出言不逊,杜姑娘,是我们荀家招待不周,对不住你。”
“二姐不必如此。”杜明昭杏眸蒙上一层清冷,“我只不过是一介村姑。”
荀华月一听她这话便知她心中有气,可娘的那番话着实侮辱人,换她也难忍,于是她无奈叹道:“杜姑娘,我是诚心谢你的,还有六弟,他应当也是真心看好你的医术才会将你带入荀府。我娘不了解这些,回头我会好好和她一谈。”
杜明昭不想这些,为难她的从不是荀华月和荀荣康,她便回道:“二姐就送到这里吧,诊金荀少爷已给过我了,你不用再给。”
“那下回你还来吗?”
杜明昭不语。
荀华月又去牵她的手,“杜姑娘,我是盼着你来的,若再换个大夫我信不过,只你的话我如何都能安心。”
珍珠将一叠箱捧来。
“六弟给的那是六弟的,这些都是我为你备的谢礼。”荀华月将她择的花簪交到杜明昭手中,还:“只希望你别再拒了,下回你来,我一定担保院中仅有我的人,可行?”
比起簪子,杜明昭更为她后一句动容。
荀华月信她的医术,便是对她最大的谢礼。
杜明昭推回簪子,“二姐的心意我领了,下回我还会上荀府来看诊。”
荀华月喜悦地绽笑,“这些也是我的心意,收下,不准还来。”
杜明昭推拒无果,最终还是将簪花收下。
酉时时分,杜明昭带着药罐等器皿以及大包的药材返回杜家。
应庚帮着将罐子抬进去,杜明昭则抱着装药材的布包跳下牛车。
杜家大门一推开,令人吃惊的是,迎面便碰见了宋杞和,他坐于轮椅之中睨眼看她。
一双桃花眼抬起,与她对了个正着。
院中的几只鸡仔围着宋杞和蹦跳叽叽喳喳,他手里还有一根刚劈好的柴禾,轻轻丢到了一旁。
啪嗒。
杜明昭杏眸微凝。
她在外头忙前忙后看病治人,宋杞和却趁她不备直接通了她家?
爹娘还真是怜爱于他。
杜明昭压住心底的怪想,提着布包去了库房。
在厨房里忙活的何氏听到了动静,她侧出半个身子道:“宋在家中帮做活呢,等会就不让人家回去了,留在咱家吃个饭。”
杜明昭闻言,杏眼轻轻回看。
宋杞和已转着轮椅来到了她手边,他抓了一把米糠洒向地面。
鸡仔们纷纷喳喳跑来抢食。
杜明昭好心提道:“我爹娘应喂过了,你不要喂太多。”
他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